(二百五十九)
“有末君,工作之余,你都喜欢做些什么呢?”若松舞突然问。
“我吗?喜欢做的事很多,比如健身、旅行、看书、看电影、听音乐等等……”有末一弥笑了笑,“不过,我通常都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如你所说,因为还没得到解放,所以,我也只能勉强自己做个工作动物了。”
“就算真的有一天,我们这个国家的男人们也都得到了解放,不再只是一台台开足马力的工作机器……”若松舞微微一笑,“不过,有末君,你好像也没办法像瑞典的男人一样,帮自己的另一半分担家务……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千叶在一边笑着插话了,“至少,有末学长的厨艺就相当不错。”
“是吗?”若松舞眼睛一亮,笑看着有末一弥,“真是看不出来。”
“做菜的手艺,是我的保姆教我的。相当不错,倒也不见得,就是还能入口罢了……”有末一弥说到这里,看着千叶,不由笑了,“不过,比起千叶来,应该是会好很多。”
“真是惭愧,我以前的确是一点都不会做家务……”千叶脸上一红,“不过,这半年多来,因为一个人在札幌,也就渐渐习惯自己整理房间和煮东西吃了……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应该不再算是家务白痴了。”
“是吗?那真要好好表扬一下。”有末一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千叶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取笑意味,因此,当下只是对着他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此时此刻的他们,若松舞突然发觉自己成了一个旁观者。虽然说,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她在主导话题的走向;而千叶,则一直都只是个听客……望着这时一脸笑容地注视着千叶的有末一弥,她突然有些怀疑了:眼前这个眼神柔和的男人,真的是传说中的花花公子有末一弥吗?他和千叶之间,似乎有一种很特别的熟稔意味,显得亲近但又不暧昧,就好像因为认识了很多年,彼此都自然而然地成了对方生命里的一部分一样……
她不由想,难道说,在千叶身上,真的有某种能令他异常倾心,而外人却看不出来的闪光之处?她总觉得,如有末一弥这样的男人,虽然能说出“女性的解放和男性的解放应当是同一场革命”这样的、极能赢得争强好胜的女性的好感的话,但他本人真正会喜欢的,应该还是那种较有传统女人味的女人……
而若说千叶也有类似于楚楚可怜、温顺体贴或小鸟依人之类的传统女性气质,似乎就勉强了一点……她甚至连如何在男人面前示弱和撒娇都不会。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有她的好处:她很善良,且纯真自爱,又聪敏好学……这样的女生,对于某些见惯世事的优秀男人而言,或许真的会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也说不定——
吃过饭后,应若松舞之邀,千叶和有末一弥都搭乘她的车回自己的住处。在路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千叶侧头问坐在后座的有末一弥:“学长,你会在札幌呆多久呢?”
“这一周之内——我可能会在下周一左右回东京。”有末一弥说。
“这样啊……”千叶若有所思地说。
“对了,千叶,你平常都是要上班和上课的吧?”有末一弥问。
“是啊,工作不少,课也挺多……”千叶回头朝他微微一笑,“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不会觉得无所事事了。”
有末一弥突然想到了什么:“中野和长谷川他们,是不是已经在札幌实习很久了?”
“快三个月了……”千叶点了点头。她顿了一下,“到了这个月的月底,他们就要回东京了。”
千叶这么说时,清丽的脸上难掩落寞之色。虽然说,这样的寥落也只是在她的眼间眉间略一停留,就消逝了,不过,还是被有末一弥看在了眼里。他一直都很清楚,千叶并不是那种容易结交新朋友的人,他不由想,或许,在札幌,除了清川家的人,以及她的同事,比如若松舞之外,她恐怕也没认识什么人……
当然,某种程度上,不管认识的人是多还是少,人都是寂寞的……
就比如他,好像每天都在忙忙碌碌,而且,也会和很多的人接触,甚至于直到深夜才会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他还不是一样觉得很寂寞?
什么时候才能不觉得寂寞呢?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吗?就比如现在,他的确就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没错,之前,他的确是抱着要报复千叶的心态来札幌的,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却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他不由想,为什么呢?他自问并不是个容易原谅别人的过失的人……
或许是因为,昨天下午,在札幌医大的附属医院里,千叶送他到电梯前,还替他按了向下的按钮;或许也还因为,刚才,她郑重地为四年前那个时候,曾冷漠地拒绝他的入部邀请的事向他道歉……
当然,也还有相识以来,沉淀在时光里的、点点滴滴难以忘却的温暖记忆……
不过,最最重要的还是,他真的喜欢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成为他的敌人,正在成为他的敌人,以及即将成为他的敌人的人,不知有多少;但二十五年来,真正成为被他喜欢的人,却始终都是寥寥无几……因此,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他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他看着千叶清丽的侧脸,心想,如果真能在下周一回东京的话,那么,这个周末,他应该就会有时间和她待在一起了……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微微一抖:这是不是表明,在这远离东京的北海道,他和千叶之间可能会有突破性的发展呢?
虽然说,他的确是还没有做好向千叶付出真心的准备,但他也的确已经二十五岁了。他的父亲有末清明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甚至已经生下了他,升级做了爸爸。不过,他也记得,他的父亲也是在他这个年纪便和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失之交臂,从此相隔天涯……
但他始终都相信,他这一生会比自己的父亲过得更幸福……他想,倘若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一直以来付出的辛苦和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若松舞的车先开到了千叶所住的公寓附近。下车后,千叶俯身笑着对若松舞说:“若松,有末学长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若松舞笑着说,“千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有末君平安地送到目的地。”
千叶侧头看向坐在后座的有末一弥。这时,有末一弥也正看着她。她当即微微一笑:“学长,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吧。”
“好的。”有末一弥也对她报以一笑,“千叶,稍后再联络吧。”
“嗯。――学长,晚安。”——
车开动时,有末一弥侧头看着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的千叶,或许是因为突然记起这时是在另一座城市的缘故,他心中不由一阵难受,与此同时,一种热闹过后繁华尽逝的寥落感油然而生……
他不由想,是天天厮守在一起,更能令一个人觉得自己爱和需要某个人,还是,总是难得有机会见到对方,更能令一个人觉得自己爱和需要某个人呢?毕竟,毫无疑问,相守始终是爱情里最薄弱的一环;而时空之隔,则总是容易催生想念和美……就好像他的父亲,倘若当初他可以如愿以偿地和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长相厮守的话,到了今天,对方还会是埋在他心海里的一颗珍珠吗?
就在他正出神时,若松舞突然笑着说:“有末君,已经看不到了。”
有末一弥当即回过神来。他知道聪明的若松舞是在取笑他,于是微笑着说:“若松小姐,对于你和千叶会成为朋友,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毕竟,你们看起来好像很不一样……而千叶,也并不是一个合群的人。”
“我也不是一个合群的人,而且,我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我懂得欣赏千叶……”若松舞笑着说。她顿了一下,“有末君,你觉得,是我长得更漂亮,还是千叶长得更漂亮?”
有末一弥不由一怔。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当然是若松小姐你。――至于千叶,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以漂亮引人注目的女生。”
“可是,据我所知,男人大多都是视觉动物,因此,应该会比较注意漂亮的女人才对……”若松舞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说,“但我发觉,整个晚上,你却就只是盯着千叶看……难道说,有末君,你是因为之前看到过太多漂亮女人了,所以,对于我这样的美女,你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甚至于不再会有动心的感觉了?”
“这……当然不是。我承认,出于本能,对于漂亮的异性,我都会尽可能多看几眼……而且,如果她们对我表示好感的话,我也不会拒绝……”有末一弥笑了笑,“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至少我自己觉得,在两性关系上,我并不是个随便的人……所以,若松小姐,虽然我承认,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还很有好感,不过,动心或喜欢这类词……”他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迎上她这时看过来的目光,“我通常都会吝于用在别人身上……至于爱或一生一世什么的,就更别提了。――哪怕是千叶。”
“看得出来,你的确是那种极懂得自我保护的人,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年轻就这么成功……”若松舞笑了笑,“不过,和你谈一场恋爱,的确是我的人生梦想之一……有末君,现在,你没有女朋友;而我呢,也没有男朋友,因此,时机正好……怎么,不行吗?”
“我居然这么有魅力?真是有点受宠若惊。”有末一弥不由笑了。他顿了一下,“若松小姐,老实说,如果你不是千叶的前辈的话,我恐怕也不会有定力拒绝你……不过,很抱歉,因为你是千叶的前辈,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只做同盟军……会比较好。”
“看来是我们没有缘分……”若松舞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末君,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你既然这么喜欢千叶,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呢?现在,她的确还没有男朋友,但再过一段时间,就很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末一弥有些迟疑地看着她,“现在,有人在追求千叶?”
“是啊。一个姓清川的男生,是个自由摄影师。照理说,你和他,一个从事政治,一个从事艺术,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不过……”若松舞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们两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其实有一点相似,甚至连样貌都是如此……”她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难道,真如书上说的,某一类的人,总是会喜欢上另一类的人……甚至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