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一百六十九章(1 / 1)

(一百六十九)

浅野翔看着她,不由想,女人对于爱情,是不是都这么盲目呢?就好像千惠,她对他的喜欢,简直可以说是有点病态的,牺牲了自我、毫无保留。虽然他不想这样说,这样说自己的妻子显得太不厚道了,但从心理学角度上看,一个人忘我地喜欢另一个人,甚至于都忽略了自己,就是一种病态。

女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喜欢一个男人?就因为女人生来就和男人不同,把爱情当作了自己的专业,而男人在爱情方面,却永远都是业余的?

不过,老实说,如果那时他的家庭不是发生了那样的变故,他没有家破人亡,他的确不太可能会和千惠结婚。千惠是很美丽,很温柔,很可爱,也很顺从,但她绝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在上大学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来自英国的JessicaEverett。JessicaEverett在性格上的确比千惠更适合他,不过,他也还是没有喜欢她到可以忘却千惠对他的好的地步,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千惠。

可这样,千惠就真的满足了吗?幸福了吗?她也许一直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爱她,或者说,他对她的爱远不如她对他的爱,所以,她有时会在他面前显得有点神经质。可是,她现在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会舍弃她。就算有再多的渴望,觉得再孤寂,他也不会放下一个在自己最灰心、最绝望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他拥住了千惠,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胸前:“别想太多了……千惠,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浅野千惠回应了他这一刻的温存,环抱住了他的腰:“我知道……翔,我知道的。所以,虽然我这一生像是一事无成,但我最大的梦想却实现了……你就是我六岁以来最大的梦想了……每天早上醒来时,只要看到了你,我就有了生活的勇气。”

浅野翔听了她的话,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时在他心头蓦地掠过:一直以来,她是真的在爱他吗?还是,只把他当作一个梦想来爱?就像《飘》里的郝思嘉对阿希礼,因为是从那么遥远的从前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对异性的梦想如一件耀眼眩目的华服一般强加在了某个人身上,于是,便如追逐幻影一般对对方欲罢不能?

不过,对他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再者,他也不是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这个世界很大,但只有他们俩是彼此的亲人,所以,在今后漫长的相守岁月里,他要加倍地珍惜她。至于现在,他则要把自己的理智牢牢地控制住,而且,要尽快结束在这里的教学和研究工作,回到纽约……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想,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千惠和千叶的差别会这么大?千惠从小就放弃了可能会在社会上获得的成就和地位,只经营自己想要的个人幸福;而千叶呢,却从小就坚定地发展自己,而且,一直都处在和男性一较短长的风口浪尖上,也许,在她的心目中,梦想的高度甚至于超过了对个人幸福的憧憬,当然,她毕竟还是个女生,所以,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幸福的渴望,只是,她的幸福,就是那么难找,不知会在什么地方……

他想,他是千惠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可他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又会在哪里呢?——

圣诞前夜,千叶和竹田修去街上逛了一个晚上,还看了一场电影。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他们走到离他们家很近的那个十字路口时,刚好有一辆车从街对面驶了过去。千叶无意中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虽然是在深夜,且路灯的光线严重不足,不过,那个人的侧影还是会令她觉得很像是有末一弥……但她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荒唐念头,毕竟,在这个时候,有末一弥实在是不太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也许只是很像他的一个人而已。

虽然曾和江川美加说过那样的话,也曾在有末清明面前表示过要远离有末一弥的决心,但她不可能就此便一点都不会再想到他了。当然,现在的她,只希望他会好,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她不会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竹田修见她盯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发呆:“你怎么了?”

千叶摇了摇头:“没什么。”

回到家后,千叶从橱子里拿出了自己为竹田修准备的圣诞礼物,走到竹田修的房间外面,笑着说:“圣诞老公公到了。”

“欢迎之至,快快请进。”竹田修笑看着她,“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想送你圣诞礼物。”

千叶走了进去,笑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打开看看。”

竹田修打开了包装盒,里面是同一套的一件宝蓝色的高领毛衣、一条围巾、一顶帽子和一副手套。他顿时吃了一惊,看向千叶:“是你织的?”

千叶当即惭愧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本来是想过要自己织的,还向阿姨学了几天,可惜,我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只好作罢……不过,这也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很难得这么全的一套,颜色也很衬你……修,你会喜欢吗?”

竹田修由衷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树,谢谢你。”

“喜欢就好。――那么,你的礼物呢?”

“我等一下给你。――树,你先听我弹一支曲子。”

“好啊。”千叶跟着他走到了钢琴旁边,“是《铃儿响叮当》吗?”

“不是。――我想你应该没有听过。”

那的确是一支听来非常陌生的曲子。当然,对于千叶来说,陌生的曲子多着去了。这支曲子的旋律很美,也有一个如《D大调卡农》般回旋往复的主题,因此,听来颇为缠绵。不过,一曲终了,千叶还是觉得有点熟悉。――那是一种直觉,像是曾经听过了其中的某个片段……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根据。

“修,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一棵开花的树》。”竹田修侧头看着她,“不太成熟,是我作的第一支曲子……”

千叶恍然地说:“我记起来了,怪不得觉得有点耳熟……在你去英国留学之前,你曾偷偷地试着弹奏过,无意中被我听到了,你还把曲谱收了起来……就是那支曲子吧?”

“没错。”竹田修笑着点了点头,“喜欢吗?”

千叶点了点头:“非常喜欢。”

竹田修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曲谱,递给她:“就是这个……现在已经定稿了。如果你喜欢,我会继续为你作曲的。树,在英国的时候,只要看到一棵树,我就忍不住会想,这棵树会开花吗?会开怎样的花呢?我甚至于觉得,好像每棵树都和你有一点亲缘关系,因此,和我也就有了亲缘关系。”

不过,老实说,除了第一页最上方的《一棵开花的树》这六个字,其他的,千叶也看不懂,但因为是生平第一次有人为她作曲,她还是如珍似宝地抱在了怀里:“修,谢谢你。――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不过,如果你会因为我而觉得幸福,我也很高兴。”竹田修笑看着她,“树,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吗?――对我来说,只要你觉得幸福,这个世上其他的人都很不幸也没关系。”

千叶笑着摇了摇头:“这样不好吧?即使我们无法去爱身边的每个人,至少也可以祝他们都能过得很幸福。”

“但我们的力量很小,能让自己最爱的那些人得到幸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竹田修顿了一下,“我想,我向这个世界要的只是最简单的幸福,所以,自私一点也没关系。”

“虽然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很怕你这样说会引来众怒,令我将来更难得到幸福……”千叶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就算我将来会不幸福,我也不能把过错都算到你的头上。”

竹田修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你不会不幸福的。”

“谢谢你。”千叶微笑着说。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只能说这三个字。要到后来,她才知道,一个人在被别人爱着的时候,在觉得自己很幸福的时候,也就只会说这三个字而已。――毕竟,我们不是生来便理所当然该有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会有人爱我们,是我们努力生活过的证明,也是一种不可强求的意外之喜,值得感激。

“你不用谢我。――我想,那是你应该得到的。”

千叶走上前几步,伸臂抱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修,我真是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眼的那一刻开始就非常非常喜欢你了……所以,我想,我真应该感谢上天,感谢他把你赐给我做弟弟。”

竹田修本来想回抱住她,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微一变,手伸到半空,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除夕之夜,在寺院里守岁时,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千叶问竹田修:“修,你这次许的是什么愿?”

“从三年前开始,我许的都是同一个愿……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树,你呢?”

“你不肯告诉我,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你。”

竹田修沉默了片刻:“和我有关吗?”

千叶侧头看着他:“也不能说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就是有关了。”

“修,我们回家吧。”千叶拉着竹田修朝外走。

走到外面时,竹田修突然说:“树,明年今天,我们把我们之前许的愿都告诉对方,好吗?”

“好啊。”千叶点了点头。这时,原先站在屋檐下的人们都陆续散开了。看着身边或疾或徐地走着的人,千叶不由想,为了有更好的一年,在这个寒冷的除夕夜,人们争相来到寺院祈福……更好的一年,固然令人向往,可是,在今天,谁又会知道明年是怎样的呢?

会发生什么事,会遇到什么人,会以怎样的心情迎接下一个新年……在今天,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