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他敬畏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老爸。不过，这也没什么，老师也是人，拜金主义适用于任何阶层，也适用于任何人。”岩田有些不屑地说。

“你这么说自己的老师，恐怕不太好吧？”千叶忍不住说。她这时有些听出来了，这个叫岩田守的男生家里想必非常有钱。

“啊，我忘了你是个模范生。可我不是老师的乖宝宝，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还有，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这个人，通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千叶侧头看了岩田一眼：“可我认为，人活在这世上，是很难随心所欲的。”

“那要看是谁。千叶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还有后面坐着的、戴着眼镜的那位也不可能。对了，那边那位很酷的男生好像也不可能。千叶，你似乎很受欢迎呢。”

身为一班之长的千叶被他当着众多同学的面这么说，实在是有够尴尬：“岩田同学，你……”

“我说错了吗？那两位男生一直在偷偷看你。看来也是两位优等生。”

千叶听得出来，岩田说的是多田和长谷川。她想，在开学的第一天，她莫明其妙地和一个陌生而奇特的男生坐在学校大礼堂的第一排，身为篮球部队长的多田以及二班学习委员的长谷川，又怎能不心生诧异，因而频频向他们看过来？

千叶苦笑了一下：“岩田同学，别开玩笑了。”

岩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新生入学式开始后，当多田作为在校生代表上主席台发言时，岩田突然说：“原来是他。”

“你以前认识多田？”千叶问。

“当然。应该很少人会不认识他。一点都没变，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模样。”

“可能天才就是这样的。”

“看来千叶很崇拜他。”

“崇拜说不上，佩服是真的。”

“能得你佩服的人不多吧？”

“可以这么说。”

“真自信。看来你也是个超级优等生。对了，千叶，你怎么看我这样的人呢？”

“有点古怪。我以前认识的人之中，没有像你这样的。”

岩田笑了：“是吗？看来，我老爸为我选这所学校，是选对了。”

多田发言结束之后，走上主席台的是一年级的新生代表。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少女，长着一张聪明秀美的脸孔，眉目之间，有一种和多田相通的冷傲气质。

那个女生开口说：“诸位老师、学长以及同学们，上午好，我是新生代表、一年一班的樱井晴子。从今天起，我将加入早川高校这个大家庭，成为这所百年名校的一分子，和多田信学长以及其他学长们一起学习，一起参加社团活动……”

千叶分明看到，樱井晴子说到多田时，迅速向台下多田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是一种千叶形容不来的目光，然而，不知为什么，却可以令她在刹那间心情变得大坏。

千叶一直都很清楚，她并不是这所学校的女王，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郁闷地想：她可真不喜欢这个叫樱井晴子的目空一切的女生。

不过，她还不知道，她之所以会对樱井晴子毫无好感，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因为……后来，这个女生抢走了多田。不，应该说，是后来多田选择了樱井。

这是她后来的一个很痛也很难愈合的伤疤，所以，在快要受创时，即使迟钝如她，也总还会对咄咄逼来的对手有些许自卫式的警觉——

新生入学式结束后，散场时，岩田说：“我要去找中条老师了。千叶，谢谢你。”

“没什么可谢的。”

千叶笑着看他走开。长谷川这时走到她身边，问：“你和他很熟吗？”

“不，是刚才在校园里遇到的。因为他是转校生，对学校的环境不熟，所以就一道来大礼堂。”

“原来是这样。不过，看到千叶和六班的同学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樱井晴子走了过来，笑着对长谷川说：“长谷川学长。”

“樱井，我还以为你国中一毕业，就会去美国呢。”长谷川笑着说。

“我肯定是要去美国的，不过，不是现在。学长，你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怎么敢呢？你可是成川中的公主来着。而且很快……”长谷川看了千叶一眼，顿了一下，“很快又会成为早川高的女王了。”

“听到学长这么说，我很高兴。”樱井微微一笑，“一年不见，学长好像一点都没变。又能和学长在一起，实在是太好了。”

长谷川又看了千叶一眼：“樱井，你实在是太夸张了。”

“怎么会？长谷川是我在成川中最喜欢的学长呢。啊，我该回班上去了，学长，以后再聊。”樱井说着走开了。

樱井和长谷川说话时，好像看都没看千叶一眼。

如果说，中野的旁若无人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个女生恐怕是真的没把周围的同性放在眼里。

长谷川见千叶一直静静地站着，忙解释说：“樱井是我的学妹，很活泼，也很爱开玩笑。”

千叶倒没觉得樱井有多活泼，更不觉得她爱开玩笑，不过，她这时只是若有所思地说：“她就是从前成川中的公主，未来早川高的女王吗？”

长谷川看得出来，樱井的旁若无人令千叶受伤了。不过，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依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任何女生在樱井面前，想不受伤，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他很了解樱井，知道拥有160高智商的她是多田的同类，聪明冷静，几无破绽，而且，对待对手异常残酷。还有，因为她也是女生，所以，她和千叶之间，连怜香惜玉这样的、最后的一层温柔面纱都没有，只剩下**裸的打垮和击溃对方的意志。

也就是说，之后的高中生活，对于千叶来说，恐怕有点难熬。

因此，他才会破天荒地当着千叶的面说樱井是早川高未来的女王，这样的话固然会伤到千叶，却也是一种暗示：这个叫樱井晴子的女生和她是不一样的。

而千叶，是否已经做好了迎接这样一个可惊可怖的学妹兼对手的准备？

他突然发现，原来在过去的学妹和现在的同学之间，他完全偏向了后者——

午间休息时间，千叶在校园里四处寻找多田，终于在操场通往绿地的栏杆边看到了多田和樱井。樱井正笑容灿烂地说着什么，多田不时地点着头。

千叶看在眼里，感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沉。在她的印象里，这一年来，多田极少耐心地听别人说话，而且，对别人的观点不是否定就是漠然。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多田和其他女生这样亲切地交谈。

她看得出来，多田和樱井以前就认识，否则，不会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像熟人一样单独聊天。

千叶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多田。”

多田看到她，淡淡地问：“什么事？”

“松田老师要我们明天下午放学后一起去找他。”

多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千叶转身走开，转身之际，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在一年级的闭学式上，她曾微笑着期待新的学年；她那时怎么也没想到，二年级的第一天就这么的不顺利。

她早上来学校时的好心情，这时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突如其来的烦心事破坏的一干二净——

晚上，千叶坐在书桌前预习功课，她的表妹山田樱子突然打电话给她。其实一直以来，可能是因为双方性格差异太大的缘故，虽然山田樱子是她唯一的姨表妹，俩人的关系却很一般，并不见得有多亲密。

山田樱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兴奋：“树，谢谢你。”

千叶莫明其妙地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之前那么忙还抽空为我补习，才令我可以考进海音高。海音高今年来了个超帅的男生，而且，比你们早川高的天才多田更有亲和力。他笑起来，就好像阳光一样。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福，以后每天都可以去一班偷偷看他一两眼。”

“是吗？”千叶木然地问。山田樱子那仿佛要涌出话筒的兴奋之情可惜一点都感染不了她。她想，怎么同样是开学的第一天，她和樱子的心情却差这么多？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尽是充斥着下午多田和樱井在一起说话的那一幕。

不过，她还是很为樱子庆幸，毕竟，海音高的白马王子不是多田型的，“樱子，恭喜你。”

“树，我听说，他也是个篮球高手，以后和天才多田肯定会在篮球场上碰面的。不知道是谁更厉害一些。不过，对不起啊，表姐大人，我只能站在上原那一边了。”

“你又不是早川高的学生，我不会怪你的。也好，我也想看看樱子心仪的男生是怎么样的，真有那么好吗？”她突然想，对她来说，今天真的是一个好消息都没有。现在她又知道了，早川高重要对手之一的海音高，今年来了个白马王子级别的超级新人。

“树，我警告你，你已经有了天才多田，千万别和我抢上原。否则，以后连姐妹都没得做了。”

“樱子，你胡说什么。多田怎么会是我的？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挂断电话那一刻，千叶心想，在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是非她莫属的——

第二天下午放学时，千叶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她在二年级的走廊里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千叶。”

千叶站定，只见一个男生站在一间教室的门口，身材高而挺拔。千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啊，你是岩田同学。”

“下课了，就回家吗？”

“不。我还要去找松田老师。对了，我是篮球部的经理人。”

岩田若有所思地说：“篮球部吗？”

“岩田同学，你看起来就像是个运动健将，之前参加的什么社团？”

岩田笑了笑：“社团吗？不是很有兴趣。”

“不会吧？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喜欢社团活动的人。”

“你错了，我的确是个不喜欢社团活动的人。我比较喜欢……打架。”

千叶睁大了眼睛：“是吗？啊，我得走了。再见。”

她正要走开，听到多田在身后叫她：“千叶。”

千叶转过身去，只见多田快步走了过来。多田看了站在门边的岩田一眼，对她说：“走吧。”

千叶和多田离开教学大楼，默默无言地向前走着。

这时的多田虽然近在咫尺，对千叶来说，却又好像远在天边。她看了一眼多田面无表情的侧脸，她清楚地记得，昨天下午，他在樱井面前并不是这样的。当然，樱井是不同的，千叶现在已经知道了，她是有着160智商的天才少女，和多田是同一类人。

她觉得他们就这样机械地走着，实在是有点难受，于是开口问：“多田，今年也有信心夺取全国冠军吗？”

多田过了一会儿才回应她的话：“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看今年能招到怎样的新人。”

“没错。野间学长毕业了，我们现在缺少像他那么有实力的中锋。多田，看来我们要加紧纳新了。希望能在今年的一年级新生中，招到有潜质的新人。”

多田突然说：“一年级新生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同一年中，倒是有一个很有实力的人。”

千叶忙问：“谁？是四班的中井吗？他是田径队的皇牌，不可能会转到篮球部的。”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刚才那个岩田守。国中时我和他曾在棒球比赛中碰过面，他的运动天赋超人一等，是个全能运动天才。”

“棒球吗？真可惜。他既然喜欢棒球，又打得好，肯定不会改入篮球部的。”

“他的篮球打得一样好。如果是别人，的确很难说；但如果是千叶你去邀请他，应该没问题。”

“真的吗？既然多田都这么说了，我一定要去试试。老实说，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像是个运动健将。”

多田长眉一扬：“你以前认识他？”

千叶摇了摇头：“不。昨天刚认识的。他不认得去大礼堂的路，所以我带他一起去了。岩田同学的父亲好像是个很有背景的人，所以，他的班导师中条老师对他有些毕恭毕敬的。”

“是吗？”

“多田，你以前就认识樱井同学吧？”

多田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

“国中时就认识了？”

“不。小学时，我们曾在同一所高智商儿童研究中心参加过一些活动。”

“是吗？小学时就认识了……怪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