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六早上，千叶在更衣室里换了衣服，走进篮球馆。

她本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没想却看见一个男孩在空旷的篮球架下拍球和投篮。那个男孩约十二三岁年纪，满脸稚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高中生。当千叶疑惑地打量他时，那个男孩也看向她，目光中毫无回避之意。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是篮球部的活动区域，外人不可以随便进来的。还有，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开始练习了。”

“你又是谁？这里好像是男生的社团吧？”

“没错，这里的确是男生的社团，不过，我是篮球部的经理人。你到底是谁？”

那个男孩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继续拍球：“我来看我哥哥打球，关你什么事？”

不知怎么的，虽然对方不过是个小男生，但他那难掩傲慢的神情，还是令千叶觉得极不舒服，她想，怎么回事，哪儿跑来这么一个嚣张小鬼。她站在一边看那个男孩拍球，突然心念一动，上前几步，拍走了那个男孩手上的球：“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篮球部的经理人。”

那个男孩嘴角一撇：“经理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打杂的吗？我哥哥可是你们请来的。”

听了这句话，千叶这才恍然大悟。其实这个男孩乍看之下，便长得有几分像多田，表情更是神似，她早该想到的，或许中野所对了，她有时的确极容易“神经短路”：“哦，原来你是多田的弟弟，怪不得，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那个男孩正是多田信的弟弟多田俊。听到千叶这么说，他立即神情不悦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哥哥以前一定也和你一样，一点都不可爱。虽然我没有资格反对你哥哥入部，不过，老实说，我也没有野间队长那么欢迎和看好他。因为我始终觉得，一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哪怕他是个天才，也未必适合篮球这项团队运动。”

多田俊脸色一变，气鼓鼓地伸出右手：“把球还给我！”他见千叶没有还球的意思，于是纵步上前夺球。千叶这时刚好站在三分线附近，举手投出，正好命中篮心。她这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球显然令多田俊吃了一惊。千叶得意地问：“怎么样？我的篮球技术也不差吧？”

“哼，就会说别人，你还不是一样的自以为是。”多田俊故作不屑地说。

这时，有人捡起了那个滚到大门边的球，千叶看过去，是换上了运动服的多田信。多田俊走到哥哥身边：“哥哥，这个女人刚才说你的坏话。”

“我听到了。”多田信看向千叶，“比一场怎么样？”

千叶怔了一下：“比一场什么？”

“一分钟定点投篮。你不是说自己的篮球技术不差么？这是最简单的比赛了。”

千叶一向对自己的定点投篮技术十分自信：“比就比，那有什么不敢的。”

“如果你输了，你打算怎么办？”多田信转着手中的球，漫不经心地问。

千叶一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输了就输了。何况我也未必会输。”

“既然是比赛，当然要有奖品。这样吧，如果你输了，在此后的一个月内要听命我的差遣，随传随到，怎么样？”

千叶一惊：“什么差遣？”

“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帮我做作业的，我根本用不着。大概就是一些帮我拿书包或做值日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如果我输了，我也听命你的差遣一个月。这个赌注够大了吧？怎么样？千叶同学，敢不敢比？”

千叶看着多田信清俊的脸上此时颇有些认真的神情，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毕竟对方的智商高达200，能考800分，也许他真如长谷川所说，从来没有输过……

“那天你不是当着菊池老师和木村老师的面，说终有一天要让我大吃一惊的么？怎么，才过没几天你就想打退堂鼓了？千叶同学，你不会这么差劲吧？”

千叶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毕竟，撇开其他不说，单单能对天才多田指手划脚这一件，就有着非同寻常的**力：“谁说的？比就比。”

“好样的！不愧是千叶同学，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一个回合下来，是9比9的平局，多田说：“再比一轮怎么样？”

千叶点了点头：“好，我没意见。”

“这一轮还是我先投。”多田信站到第一个点，舒了口气，开始投篮。千叶看着他这时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刹那间，突然有一个念头蓦地从她脑中掠过：也许多田信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把她当作一个对手来看待的。

因为她很清楚，之前的比赛她已倾尽了全力，却只能和并没有认真起来的多田打成平手，那么……所以，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安了。

果然，这一轮多田信竟十球命中，千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多田俊则在一旁满脸喜悦地为哥哥鼓掌祝贺。

“你这一轮如果也进十球的话，那么，我们还可以再比一轮，依此类推，直到分出胜负为止。否则，你就输了。”多田信说。

千叶长长呼了口气，开始投球。虽然她很想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准，然而在最后一个点，最后一个球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没能进篮。第二轮比分定格在了10比9。

“我赢了。我们从下周一开始履行约定。”多田信捡起一个球说。

千叶虽然有些沮丧，不过，的确是输得心服口服：“我输了。你要我怎么做？事先声明，我很忙，不可能随传随到。”

多田信听了她的话，突然笑了。他少有的灿烂笑容，令他平日里因为鲜有表情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部轮廓明朗柔和了许多：“你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你只要每天放学之后，社团练习之前到一班找我报到就可以了。到时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的。”

“好吧。”千叶点了点头。这次比赛，对她来说，除了让她再次见识到天才的可惊可怖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价值了。

周一下午放学，千叶硬着头皮走到一班多田的课桌前。多田坐在座位上看着她走过来，指了指手表：“你好像迟到了五分钟。我非常反感别人迟到。”

千叶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

多田站起身来：“我现在要去篮球部。不过，今天刚好轮到我值日，只好麻烦你了。我提醒你一句，做完卫生离开教室时别忘了锁门，还有，别忘了把我的书包带到篮球部。”他说完背起运动包要走出去。

千叶看着他的背影：“你……”

多田回过身来：“怎么，没法愿赌服输吗？你现在才后悔，好像太迟了。”

“不是的。我想请你转告队长一声，说我会迟一点到篮球馆。”

“好啊。没问题。”多田眼中尽是嘲弄的神色。

千叶看着他长身玉立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一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除了自己，她谁也不怪，毕竟，并没有人拿枪逼着她和天才比赛。

为了能早一点去篮球馆，千叶开始埋头打扫。这时，刚好有两个一班的女生回到教室，看到她，均是满脸诧异，一个长着一双圆圆大眼的女生说：“千叶树，你怎么会跑到我们一班做卫生的？你不会是走错了教室吧？对了，今天的值日生好像是多田。”显然她们一时实在无法理解，何以二班的班长千叶，会跑到一班来替一班的班长多田做值日。

千叶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种事，所以，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她毕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多田同学已经去篮球部了。因为他是我们队长极力邀请的人才，为了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参加练习和备战都大赛，我身为篮球部的经理人，当然应该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肉麻和可笑得令人汗颜。不过，那两个一班的女生倒是相信了。在她们看来，即便在学习上千叶把多田视为对手，然而为了篮球队的荣誉，身为篮球部经理人的千叶对皇牌多田有所关照，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本来就是两码事。

“千叶同学，你实在是很拼命呢。当然，我们也很期待多田在篮球场上的表现。我们和多田读的是同一所国中，他以前一向都不爱参加社团活动，所以，这次他竟然会被你们队长说服加入篮球部，老实说，我们也觉得很意外。”那个圆眼女生转向另一个女生，“知子，反正我们也没事，不如一起干吧。”

千叶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个叫知子的女生说：“别客气。我们也很高兴能为多田做点什么。对了，你要是赶着去篮球馆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好了。”

千叶迟疑了一下：“谢谢你们……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你们一班的人会很讨厌我。”

“是啊，我们的确不喜欢你。所有妄想挑战多田的人，老实说，我们都不喜欢。不过，你也很了不起，竟然可以打败不可一世的中野雪。她那个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多田喜欢的人，成天直呼多田的名字，唯恐天下的人不知道她可以和多田走得很近似的。我想，多田恐怕根本就不喜欢她。”知子说。

“没错，每次听到她娇滴滴地叫多田，我就想上去抽她一巴掌。哼，多田又不是她的。”那个圆眼女生愤愤地说。

“那么，我先走了。非常感谢。”千叶没想到一班的女生竟然这么仇视中野，不由有些吃惊。不过，只要留心观察她们说到多田时的神情，就不难理解个中原因了。她这时急着赶往篮球馆，当下拿起了自己和多田的书包，连声道谢着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