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听着卫柳的心事,看着她因为满心的欢喜而透出光彩的脸庞,苏礼忍不住在心里轻道,年轻真好。
一直听到卫柳说得倦了,迷迷糊糊地睡去,苏礼帮她搭上被单,将桌上的油灯拨得暗一些,才起身轻手轻脚出门。
招呼半夏搬了新的被褥铺在西面纱橱的榻上,她背靠着十锦槅子,看着半夏手脚麻利地铺着被褥,忍不住抬手扯扯领口,最近的天气真是越来越燥热了,当初在南方那么多个夏天都好好地过来了,怎么如今在北边儿反而觉得燥热难耐。
苏礼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责任都推到最近闹心的事情太多,心不静自然不凉。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烧水洗澡,自己这个每天洗一两次澡的习惯,在古代看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虽说只要自己吩咐,下人自然不会有任何非议,但她偶尔还是稍稍地克制自己,免得太过与众不同。
所以虽说觉得身上有些汗津津的,但苏礼还是放弃了洗澡的念头,这种时不时地审视自己言行是否与众不同的强迫症,大概是从穿越的那天起就已经根深蒂固地深植在她的脑海深处,时不时地就要出来作祟。
不过她很快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后悔,因为庆云神色怪异地进来道:“奶奶,念瑶求见。”
苏礼闻言一愣,念瑶,她来这里要做什么?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问:“爷还没回来?”
“还么,许是在那边陪着老太爷说话呢”庆云小心地打量着苏礼的神色,又硬着头皮重复道,“奶奶,念瑶在外头等着求见。”
“叫她进来吧”苏礼低头打量自己,虽说只是家常衣裳,但只是见个通房丫头,还是过得去的。
“奴婢念瑶见过大*奶”念瑶低眉顺目地跟在庆云身后进屋,眼皮都不抬就跪下磕头请安。
“起来吧”苏礼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地说,“半夏给看座。”
半夏闻言忙端来个绣墩,放在离苏礼位子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好能让苏礼用不着挪动视线,就能看清念瑶的表情举动。
“五弟的膝盖可好些了?”苏礼抢先开口道,“打发人送去的药膏可还管用?”
“多谢奶奶关心,五爷的膝盖没有大碍,不过是些许的淤青,用奶奶送去的药膏都揉搓开了,爷说药膏擦上去之后不但清凉而且很是缓解痛楚,说要来道谢呢”念瑶也很沉得住气,只顺着苏礼的发问回话,并不说多余的话。
“唉,青昊那天是有些恼怒了,不知有没有吓到五弟,其实他平时都很好说话,那天许是瞧见老太爷那样心里急躁,希望五弟心里莫要留着疙瘩才好。”
“奶奶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五爷……从小就住在外头,很多家里的规矩都不是很懂,说话又无遮无拦地惯了,方姨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很,自然也不忍心严加管教,奴婢一个下人,更是难以置喙。但如今爷跟着先生念书,才几日就觉得懂事了许多,想来还是多念书懂得道理多了,自然就懂得规矩了。”
“是这样的道理呢”
二人一问一答,竟更像是苏礼叫念瑶来问话似的,反正她是不着急的,念瑶既然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事要说,用不着问她最后也是会忍不住的,自己没必要失了先机。
念瑶开始还是很沉得住气的,但听着苏礼只是东拉西扯问些个没什么要紧的日常生活琐事,最后连喜欢吃什么早饭,几点熄灯就寝都问到了。虽然说她并不赶时间,但却不愿意与沈青昊遇上,再也按捺不住只好开口道:“奶奶,其实奴婢今个儿前来是有事情求奶奶恩典的。”
“这话说得我可是听不明白了。”苏礼挑眉佯装惊讶地说,“若是五爷的正经事,该是方姨娘去回禀老太爷和姨奶奶,再怎么说也还有婆母在上,有什么事能求到我头上来?”
念瑶闻言叩头道:“的确是关系到五爷的事情,但也与爷和奶奶脱不开关系的。”她说罢便收声等着苏礼询问,可等了半晌见苏礼压根儿就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清清嗓子,讪讪地说,“无论当初五爷为何住在府外,如今总是老太爷的恩典,得以回家。老太爷年岁日增,奴婢说句不应当的话,总是要有驾鹤西去的时候。俗话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有些时候这都是说不准的。大老爷多年前战死疆场,如今大爷虽说资质出众,但终究是年岁尚浅,还未有军功在身。万一老太爷百年,爵位的归属就是家里最大的危机。”
苏礼沉声不语,听念瑶说着这些家里众人都心中有数的事情,并不接话。
念瑶说得极缓,似乎随时等着苏礼按捺不住开口,无论是斥责还是什么,都总比自己唱独角戏要强,但苏礼似乎就是打定了主意,只静静地听着,别说接话,连表情都吝啬于变换。
“奴婢想,大爷与五爷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终究是同气连枝,如今大老爷早就不在人世,五爷年幼,能够依靠的也只有长兄。”念瑶的独角戏实在有些唱不下去,她开始还时不时地偷眼去瞧苏礼的神色,到后来就只垂头不再试探,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来意,“方姨娘是个老好人,没什么心机更没什么长远的打算,但是奴婢跟着她多年,受过许多恩惠,所谓知恩图报,所以一心想为方姨娘和五爷打算。奴婢知道大爷与奶奶感情极好,希望奶奶能在大爷面前多美言几句,毕竟是同父的兄弟,该相互照应才对不是?”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苏礼见她终于把想说的都说了,“你回吧”
念瑶闻言怔怔地抬头,见苏礼正瞧着自己,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她眼中的寒意逼了回来,只好咽下准备了许久的说辞,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行礼道:“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