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全家都聚到老太爷屋里请安探病,只有二太太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开始哭天抢地:“老太爷,您要给媳妇做主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姨奶奶皱眉斥道:“一大早晨的哭什么,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
“姨奶奶,您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啊!”二太太一边嚎一边拉出躲在门外的沈青源,拉着他到姨奶奶面前,指着他的面颊道:“姨奶奶您看,你看把孩子的脸打得,这是谁这么狠心啊!当年我家爷在边关驻守,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儿子拉扯大,都没有舍得过他一个指头,这在家里竟就被人打了,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娘,你别闹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吧!”沈青原扯着二太太的胳膊,想让她不要再吵了。
“你松手,你个窝囊废,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挨了打都不敢声张的?”二太太猩红的长指甲不住地往沈青原脸上戳。
“娘,祖父现在还在病中,你就别吵了。”沈青原觉得脸面都被丢光了,他昨晚喝得半醉,根本不记得是被谁扇了两记耳光,早晨迷迷糊糊的也没遮掩就出来了,正好被老娘看见,这下可好,在自家屋里闹得不亦乐乎,现在又跑来这边大闹。
姨奶奶眯起眼睛看看沈青原的脸颊,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去问:“这是怎么弄得?”
沈青原面色尴尬地说:“不妨事的,姨奶奶莫要听娘瞎说,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如今要紧的是祖父的身子,别的都不打紧的。”
“青原娘,你瞧瞧,孩子都比你懂事,你一大早的来吵闹像个什么样子!”姨奶奶欣慰地拍拍沈青原的手,然后不满的斥责二太太道。
苏礼呆在沈青昊的身后,无聊地看着这场闹剧,似乎压根儿就忘了那两巴掌是自己扇的,害得半夏在她身后一直捏着一把汗。
“大夫早晨来瞧过,老太爷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但这些日子需要好生静养,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安分些,莫要惹是生非,老爷子的身子不能生气。”姨奶奶对下面嘱咐道。
众人都轰然应喏,二太太也只好嘟嘟囔囔地不再多说什么,但面色还是十分不悦。
姨奶奶不再理会她,转头对沈青昊道:“昊儿赶紧去歇着吧,昨晚定然没有睡好的!”
沈青昊跟苏礼没有坐轿子,趁着早晨清凉在园子里慢慢地溜达,苏礼瞧着他有些憔悴的面色,有些心疼地问:“今个儿也去请假歇歇吧!”
“最近衙门里忙得很,我昨个儿请假还是调了个休假过去的,哪里还能再请一天。 就到沈青昊见四下无人,笑着凑过去揽住苏礼的腰道,“只不过是熬了一夜罢了,没什么的,用不着担心。”
苏礼拍开他的手,理理衣襟嗔道:“这还是在主宅的园子里,让人看见像什么话!”随即又皱起眉头问,“忙着准备出征的事儿?”
沈青昊的神色登时一变,随即点点头道,手臂再次收紧,将苏礼箍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沉声道:“没事的,我们又不上去冲锋陷阵,不会有事的!”
“大概要什么时候出征?”苏礼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虽然不是冲在前面,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还是要小心谨慎才好的。”
将沈青昊送走去衙门,苏礼在屋里坐着发呆了片刻,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庸人自扰,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头绪抛开,吩咐关夏道:“等会儿去嬷嬷那边瞧瞧,请表姑娘和青蔷中午过来吃饭。”
半夏刚要出门,锦之进来道:“奶奶,庄上的姜管事来送野味,还有些山里的特产。”说罢又笑眯眯地看着半夏道,“还送来了半夏要绑毽子的山鸡毛。”
苏礼想起上次见过的那个年轻管事,见半夏闻言羞红了脸,心里有数地说:“半夏去世请姜管事进来,正好中午加菜,把他也一道留下吃饭!”
半夏扭身言不由衷地道:“奶奶不是让奴婢去嬷嬷那边请表姑娘和姑娘过来吃饭的嘛!”
“哦,是吗?”苏礼笑着说,“那你去吧,我让锦之去招呼姜管事。”
“我……”半夏面颊飞红,跺脚道,“奶奶,您也戏弄奴婢!”
“那你到底想去做什么啊?”苏礼依旧逗她道。
“奴婢先去招呼姜管事,然后再去请表姑娘她们!”说罢不敢抬头,扭身就朝外跑去。
苏礼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挂着微笑,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余光瞟见锦之也站定看着半夏的背影,面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锦之!”苏礼见状唤道。
锦之忙收回目光,收敛神色应道:“奴婢在!”
“你比半夏还大几个月吧?”苏礼瞧着她的打扮,烟色的衣裙,头发编成一条粗辫子,叠了两折垂在脑后,头上只别了两支银头花,耳畔也是一对样式最简单的耳环,整个人素净得像是带发修行的姑子。 就到br />
“是,奴婢比半夏大三个月!”锦之不知苏礼的用意,老老实实的答复。
“才十六的姑娘家,打扮得这么素净做什么!”苏礼微微叹气道,“有瞧着喜欢的人就大着胆子去喜欢,没什么可害怕了!”
“奶奶,奴婢能伺候您就好!”锦之垂下头,手指摆弄着衣带。
“你啊!”苏礼拿她没办法,“算了,现在我说什么也没用,等你真遇到喜欢的人,到时候就自然改变看法了。咱们也出去看看,都有什么野味!”
离着老远就瞧见几个下人在卸车上大大小小的竹筐,姜明阳和半夏背对众人,站在树荫下不知在说着什么。
“女在不中留了!”苏礼笑着说,“等再过些日子,天真热起来的时候,咱们就搬到山边的庄子上去住一阵子。”
姜明阳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见到苏礼,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奶奶!这几日庄上猎了些个山鸡野兔,正好前两日下雨又生出不少蘑菇,一道送来给府里尝尝鲜。”
“嗯,好!”苏礼笑着上前瞧瞧,竹笼里的山鸡都还扑棱棱地鲜活,野兔也都是活的,“都是下套子抓的?”
“是的,这样一时吃不掉也可以养几日,而且味道更鲜美些。”姜明阳又掀开身旁的竹筐盖子,“这些是咱们山上采的蘑菇,用来炒菜煲汤也很是新鲜。”
苏礼瞧着那大朵大朵的蘑菇,心里很是喜欢,伸手掐了一小片,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清香登时冲进鼻腔,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怎么只有蘑菇,没弄些什么山菜回来?”
姜明阳闻言一愣,然后斟酌着说:“那种山野的粗菜,哪里敢随便拿来给爷和奶奶吃!”
“额……”苏礼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笑着道,“山菜其实比田里种出来的好呢,那可是集山野灵气的,田里那些俗物哪里比得!”
“小的记下了,过几日给奶奶送些过来。”姜明阳躬身应诺。
“嗯,山鸡的毛可带来了?”苏礼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额……”姜明阳闻言面上一红,目光已经下意识地朝半夏瞥去,见她已经羞得转身跑开,心里不乔欢喜还是什么,略有些羞赧地道,“已经给半夏姑娘了。”
“今儿中午留下吧,吃了饭再回去,我让半夏做两个她的拿手菜。”苏礼见他也似乎对半夏很有好感,心里就踏实了大半,等他们多相处一阵子,自己再找个时间提点几句,估计也就好事将近了。
中午的时候,严若双和青蔷一道过来,最近不知是嬷嬷真的教导有方还是严若双在苏礼面前装淑女,每次见面都表现得落落大方,不过苏礼从青蔷那边还是听说了很多她的事迹,所以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不过这挡不住严若双的热情,一进门就上来挽住苏礼的胳膊道:“表嫂今个儿怎么这么好,特意叫我们过来吃饭,可是有什么好吃的?”
青蔷不甘示弱,也跑上来搂住苏礼另一边的胳膊扬声道:“嫂子,今个儿嬷嬷夸我的绣工进步很大呢!”
“是吗?拿来给我瞧瞧!”苏礼先安抚了抱着自己胳膊摇个不停的青蔷,然后笑着对严若双道:“庄子上送来了野味,叫你们来尝个鲜。”
许音未落,青蔷就已经翻出自己绣的丝帕,摊在苏礼面前献宝道:“嫂子快看,我特意给你绣的,是玉兰花,角落这里还有一个礼字,我可是很用心的呢,嬷嬷也夸我很有进步。”
“嗯,果然是进步很大,真的送给我?”苏礼看着眼前的丝收据,虽说只能说是针脚匀称,花样没有走形,但是对于前阵子连针脚都大小不一的青蔷来说,果然是进步不小。
“自然是送给嫂子的!”青蔷听到苏礼也说自己有进步,两眼亮晶晶地闪动着欢喜的光芒。
苏礼抬手轻拍她的脸颊道:“我房里十锦槅子上有个檀木匣子,里头是给你留着的玩意儿,自己去看吧!”说罢使个眼色,锦之就心领神会地领着沈青蔷朝里屋走去。
“再过半个月就要进宫选秀了,表妹准备得如何?”苏礼没有直接切入自己想知道的正题,而是先捡了旁的事情问。
“是啊!”严若双闻言垂下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若不是我爹娘逼着,我根本都不想入宫选秀,只盼着能落选才好。”
“表妹这说的什么话,这般容貌,你若是选不上,那还有谁能选中!”苏礼有点儿心不在焉地说。
“表嫂似乎有心事?”严若双虽说不是很机灵,但她最近的心思都放在讨好苏礼身上,见她这么明显的“魂不守舍”,自然不会毫无察觉。
“哦,也没什么事!”苏礼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下“言不由衷”四个大字了。
“表嫂,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直说的呢!”严若双一脸的诚挚。
“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过是瞎担心罢了!”苏礼幽幽地叹口气道。
越是这样越勾起严若双的好奇心,非要缠着苏礼问个明白不可。
“自从方姨娘和五弟回来以后,我瞧着你表哥总是有些不大痛快,但他不说我又不好开口问他,这两天总觉得心里搁着事儿似的。”苏礼一脸的愁闷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唉,也难怪表哥心情不好,真不知道那个念瑶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竟让老太爷把她接了回来。”严若双闻言叹气道,“这件事我听姑母说过一些,那念瑶不知是个什么来历,老太爷很是维护她,当初她是寄住在沈府的,后来姑爹出征,她竟也偷跑出去一跑跟着去了战场,自然就被姑爹收房了,可惜姑爹那次出征之后就没再回来,是念瑶捧着染血的头盔,跟着宣旨的宫人一道回来的,当天刚好方姨娘生了青玄。”
“老太太听到长子战死沙场,本来就病弱的身子,当晚都没熬过去就没了,府里上下都在私下传言,说是青玄命硬克亲人,也有说念瑶狐媚惑主的,老太爷当时也是丧子之痛,所以姨奶奶就做主将方姨娘母子以及念瑶都送到城外的庄子住着,每月有人去送银钱和米粮,只有每年过年回来,也都不让他们与其他家人碰面的,这回不知念瑶出了什么主意,青玄写了封信,直接送到了老太爷的案头,老太爷一来觉得都是自己的孙子,二来似乎也是因为对念瑶那不知为何的维护,便派人将她们从庄子接了回来。”
“难怪那个念瑶总是有些有恃无恐的模样。”苏礼闻言喃喃自语。
“是呢!她当着老太爷的面是一副模样,背后又是另一副嘴脸,若不是老太爷护着她,她怕是早被姨奶奶下令打死了。”严若双撇撇嘴道,“听姑母说,前两年念瑶因为一件什么事惹怒了姨奶奶,姨奶奶让人把她拖到院子里打了十板子,结果老太爷为了这件事,跟姨奶奶发了好大的脾气,从那之后,姨奶奶就不再过问念瑶的事,家里上下虽然不知为何,但也知道念瑶不是能随便招惹的,只能由着她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