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洁因为生病,所以从老太太的房里搬出来。如今住在主宅东南角的一个单独的小院里,若说距离倒也不是很远,但苏礼看看头顶的大太阳,还是打算传顶软轿过去。
刚进屋门,就瞧见二太太和老五在屋里坐着,便上前见礼后问:“二伯母,老祖宗让我过来瞧瞧,二姑太太如今情况如何?”
“唉,别提了,还是水米不粘牙,刚才大夫给开了安眠的熏香,如今总算是睡着了,再这样熬下去,铁打的人都要吃不消的。”苏宁氏叹气道,“如今家里一下子病倒好几个,真不知道怎么是好!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人来做做法事,去拜拜菩萨,也给家里转转运道。”
“如此说来,我倒是给二伯母带来个算是好消息。”苏礼在老五的对面坐定道,“刚才大老爷派人回来通传,说家里最近这几起事件。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就是连昨日的寿宴都是,大姑老爷的酒中被人放了东西,这才做出那等举动,如今这幕后之人已经被抓,听说圣上还要亲审,定要还咱家一个公道呢!”
“真是佛祖保佑,总算是有些好消息了,这若是能在老太太寿诞之前抓到那人,家里也不会闹得这般混乱。”苏宁氏眉头舒展几许,但眼里还是带着愁容。
“都说劫后逢生,老祖宗明年就是花甲之年,今年过了这个坎儿,日后就顺当了。”苏礼劝解几句又说,“祖母让侄女帮着二伯母和五妹妹一道管家,侄女对家中也不熟悉,更没管过家事,还要伯母多多教导才是。”
“别说是你,就连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家中一直是大嫂管家,我从未插手过,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多人,家里纷纷杂杂的事物,哪里是那么容易管清楚的!”苏宁氏又叹气道。
苏礼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若让她说出是什么地方有问题,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却又想不出来。
“二伯母也不用妄自菲薄。谁不都是从刚开始一步步走过来的,只不过这些天暑气渐重,您可要好生保重身子,家里已经病倒四位,后宅只剩下您能挑起担子,可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知道了,你这丫头向来是个周全贴心的,老太太让你来帮我,我也觉得肩上的担子轻松不少。”苏宁氏微笑着说,“至于裬儿,我也算是存着些偏心,想让她能历练历练,这丫头从小就跟着我长大,别的没学会,这清冷嗜书的性子,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你说像她这样到哪里都捧着本书的痴样,日后许了人家怎么伺候公婆、打理家业。”苏宁氏又将话题扯到苏祯身上。
“二伯母也莫要担心妹妹,昨日在园子里,妹妹的处置迅速妥当,大家都交口称赞呢,伯母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妹妹虽说有些痴迷于读书。但也定然从中学到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定然是错不了的。”苏礼又客套几句,便推说要将这边的情况回禀老太太,起身告辞。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她寻思着自己既然去瞧了二姑太太,便也不好不去看另外两个还在病中的长辈,便先乘轿去瞧大姑太太。
大姑太太住的园子,听锦之说,还是当年她未出阁时候住的,老太太一直给留着,从未让旁人住过,大姑太太每次回来,都是住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极其幽静,草木十分茂盛,一进院就觉得整个人清凉不少,似乎连外面的蝉鸣声都小了许多。
苏礼怕她也在午睡,便轻手轻脚地进屋,却连个丫头都没瞧见,又不敢大声巢湖,只好又朝里间走去。这才听见有细语声传出来,她轻咳一声,只见思小朵从屋里走出来查探,迎上前道:“哦,是四妹妹,快进来吧,婶子刚才还在念叨你。”
“大姑太太好些没?我怕她午睡没敢早来。这会儿才过来瞧瞧,怎么房里院里连个丫头都没有。”
“婶子嫌吵,都给打发回房了。”思小朵小声地说,“妹妹来的正好。帮我劝劝她吧,别再跟自己怄气,事情不是都过去了的,又不能再重来一遍。”
“昨天的事情,老太太那边的碧菡姐姐应该来说过吧,并不能怪大姑老爷的,大姑太太怎么还是不宽心呢!”
“唉,不是为了那事儿,我也不怕妹妹你笑话,婶子嫁到我家多年,早就不知被我大伯拖累的丢了多少次的脸面,且不说这回还不全是他的错,就算是,婶子八成也是苦果自己吞,不会计较什么的!”思小朵说着便落下泪来。
苏礼忙扯出帕子给她拭泪,轻声劝道:“姐姐快别哭了,大姑太太瞧见你这样,岂不是更要伤心的。那若不是为了大姑老爷的事儿,却又是为何跟自己过不去呢?”
“婶子觉得自己对你家二姑太太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又听丫头说她现在情况不好,自责的不行,刚才还跟我哭呢!”思小朵擦干眼泪,“妹妹你书念得多。跟我进去劝劝她吧,这样哭下去,人的身子要垮了的。”
“小朵,你跟谁说话呢,这么半天还不进来?”里间传来苏漩带着鼻音的说话。
“大姑姑,我来看看您,身子可好些了?”苏礼撩开纱幔,迈步进屋道。
“唉,还不就是这副样子,能好到哪里去,想起昨天的事儿。我这心里啊,就跟小刀一下下割似的疼,那是我从小长大的亲妹妹啊,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我现在想起来,都不敢相信那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苏漩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苏礼瞧着她红肿的双眼,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能坐在一旁劝慰道:“大姑姑,您这样自己在房里哭,又能有什么用处呢,平白不过是让自己难过罢了,刚才我去瞧了二姑姑,人已经睡下了,没之前大夫说的那么凶险,大夫还不都是那样,什么话都往最不好的说,免得最后担责任不是。您若是心里难受,何不去找二姑姑聊聊,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能有什么说不开的心结,偏要一个在房里掉眼泪,另一个在房里也不吃不喝的。”
“这……”苏漩沉吟半晌,才说,“我是怕妹妹不愿意再见到我,我那话……简直就是在她心里捅刀子……”
“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大姑姑,其实我们劝慰的这些话,您都是明白的,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怕二姑姑不理你,不原谅你。可姑姑你现在在这儿让自己遭罪,说不定还不如去找二姑姑骂你几句、打你几下,你心里来的更要痛快。”苏礼见苏漩的神情有所松动,眼里露出赞同的表情,便再接再厉地说,“难道就为了这气头上一句违心的话,姐妹俩就这辈子都不再说话了不成?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总还是要人去解的不是?”
“礼儿你说的有道理,如果小洁能打我几下,骂我几句,那我真是求之不得的,我……”苏漩扭头着急地吩咐思小朵道,“小朵快去叫人备轿,咱们这就去小洁那边。”
帮着思小朵将苏漩扶上轿子,苏礼又调转方向朝大太太院中去瞧,她一来是有些中暑,二来又急火攻心,这一下子竟是病来如山倒,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瞧着就是副病重的模样。
大*奶在屋里照料,见苏礼进屋,便很识趣地说:“娘,您跟四姑娘聊,媳妇去看看小厨房的药熬好没有,再去叮嘱一下晚饭。”
见自家媳妇出了房门,苏林氏才拍拍床边道:“礼儿过来坐,难为你想着来瞧我,家中几个姑娘,唯独就你是最玲珑心肝、最体贴人的,我寻思着,若是有来看我的,怕也只有你了。”
见苏林氏的神色有些郁郁,苏礼便半解释地说:“是啊,昨个儿家里慌乱,我又中了暑气,中午才将将的爬起身来,却听说老太太、大伯母和两位姑姑全都病倒了,可是吓得我不清,赶紧就过来瞧瞧,虽说帮不上什么,但至少瞧着没有大碍,我也心中安宁!”
听了苏礼的话,苏林氏的神色稍稍有些许的舒展,拉住她的手问:“听说老祖宗让你帮着二弟妹管家?”
“是啊,老太太说让我跟着学学,虽说派不上大用场,但好歹能做些打下手的琐事,也算是帮家里分担些。”苏礼反握住大太太的手道,“管家这些事情,我什么都不懂,若是大伯母不嫌我烦人,日后我还要多来请教,找您帮我的呢!”
苏林氏听了这话,面上带了几分赞许,扯出几分笑意道:“瞧你这孩子,你若是来问,难道我还不告诉你不成,那我成什么人了!”说罢又朝底下的丫头道,“去把那抽屉里的房契、地契拿来。”
苏礼接过那几张书,略一番看,瞧出是自己当初看好的那几处庄子,又听苏林氏道:“老太太出的私房钱,买了这几个庄子给你,我都吩咐人去办妥了,你好生收着,到时候记得给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