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礼仪间,小樱跟何立仁望着棺木哭得泣不成声,激动时干脆伏棺大号一阵,将整个气氛活生生演绎得撕心裂肺。是啊,有谁能真正理解外婆的涵义呢?这一切也许只有做了姥姥的外孙女才最终理解吧。小樱以前常听邻居在家里说,外婆好。邻居家的王姥姥说小时侯,小樱很调皮的,上学的时候,常常想着要吃零食,可那时候哪还有零食呢?能吃上饭就非常不错了。有一次姥姥背着姥爷却偷偷的将家里的米带了些去镇上换包子吃。但很快就被姥爷发现了,但她没有打外婆,她从来都不打孩子的。只是那几天,外婆每餐都少吃了些,王姥姥问为什么只吃这么一点,她只说够了。其实哪里够呢?对于一个家里的主要劳力,每顿才吃半碗饭,骗得了别人又哪里骗得了自己的肚子?这一幕让王姥姥足足记了一辈子,王姥姥把这件事情告诉小樱,也希望让姥姥给小樱留个念性,想着外婆的这一辈子。
在小樱的印象里,外婆是一位无比慈祥的老人,她从前就没有对小樱说过一句重话。每逢春节的时候,外婆做的菜特别香,每次用得都是那个大柴火灶和那口大铁锅。有时见她一边要添柴烧火,一边又要炒菜,忙得手忙脚乱,小樱想上前帮忙时,她总是用那口嘹亮的长沙的话喊小樱:“孙女儿啊,你走开些罗,莫搞脏哒你的手……”去年她病危的时候,小
樱去看她的时候,尽管她的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了,但每次知道是小樱去了,她还在用那仅剩的一点力气跟小樱说:“烤火罗……”我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句客套话,而是一位外婆对她的外孙女儿表达的一份临终前特别的深情。
想到这时,小樱再也忍不住故作坚强,走到外婆的灵前长跪不起……
外婆的灵就放在堂屋的一侧,屋的正中摆着一个道台,那是做法的主要场所,祈祷老人家早日升到极乐世界里。做法的并非正宗的道士,是一个年过六旬的眼镜老头,大概是当地在这方面已经不可多得的一位在家居士吧。老道人的锣鼓敲得不错,字也写得过去,在道场的四周,她用彩纸足足写满了二十四孝的每一个典故,又用白纸置了一副长长的挽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披麻戴孝,清一色白,好一副凄婉动人的场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国人的丧礼至少在商周时期就开始出现了,孔子也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一礼,祭之一礼。”这就是所谓“孝”。所以小樱知道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在秉承祖先长期以来的传统,目的当然是要崇尚孝义,尊老爱幼。但小樱却暗自反思自己:难道只有这样才算是“孝”吗?如果人要是真有灵魂的,与其像眼前的这种无可奈何的“哭”,又何尝不在老人活着的时候给她多带些快乐呢?但是小樱
知道,她已经尽力了,她尽力为姥姥临终前做足了作为姥姥唯一亲人的她应该做的全部。她问心无愧,相信姥姥在天堂也会对她微笑的。
到了送葬的这一天,天刚好下着小雨。何立仁和一些认识姥姥的故人家的子女捧着老人的遗像缓缓的走在棺木的前头,而小樱则紧跟在后头,在那条泥泞的路上,每逢沟渠桥弯,路人鸣炮时,他们都是要下跪的,意思是请求老人家别走错了,或者答谢路人的好意。在这种场合,是无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了,所有的只是一群“丧家之犬”,似乎在跟至亲之人做着最后的挽留,也似乎在向路人乞怜着一切。一路上音乐悲凉凄婉,哀声不断。如此跌跌撞撞的走了几个小时,才终于到了山上。这是一个向阳的半山坡,三面环山,一面朝天,听地仙说这可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可保佑葬者数代富贵不已。墓室设在一个较空旷的地方。一切已经备好就绪,只等时辰一到,就可以正式下葬了。只见地仙拿着那张古铜色的罗盘在墓室的四周再比了比,划了划之后,口中念念有词着,接着将带来的大红公鸡就地正法,将鸡血撒满一地,再丢了一把谷米放进墓室,然后高喊一声:“下葬……”
棺木渐渐的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哭声再一次激烈的响起……
就这样,姥姥永远的活在了那座青山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