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液体在水池里缓缓流淌。
浓郁的气味,带着压迫与腥臭,让人不敢靠近。
连爬行在地面上的虫豸,也放缓了脚步,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咔。”
一脚踩在虫子上,男人用力碾了碾。
他的目光看向血池,看向池中的少女,眼中流露出的疯狂夹杂着柔色。
“就快要好了。”
“马上,就快要好了。”
他咬着自己的指甲,不住低语着。
杂乱的头发遮掩住了他的真容,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人们能够从他身上感觉到的,只有化不开的阴郁。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了。
久到,连具体的时间都被他遗忘。
那双满是血丝的双眼,在他的全身上下,已经足以称得上“精神”了。
“来吧,起来吧。”
“睁开眼睛,再一次目睹这个世界。”
男人似乎等不及似的,凑近血池旁边说道。
他趴在边缘,头深深地低下,好像要将整个脑袋都泡在里面一样。
而宛如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一样。
缓缓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之中,除了对于现在身处世界的茫然之外,唯一剩下的,只有冷漠。
这里面不夹杂任何的温度,连目光的转动,都好似冰块掉落的碎屑一般。
“醒了!”
“真的醒了!”
“我成功了!”
“最后一次我终于成功了!”
男人不由得高呼,状若疯癫地跳起舞来。
“我——”
少女,则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想起了睁开眼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那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无比清晰的梦。
——
将时间拉到几分钟之前。
血池好在“咕噜噜”冒着泡,散发着恍若岩浆一般炽热的烟雾,将这不大的整个世界笼罩。
少女静悄悄躺在池底,没有一丝动静,以及生息。
她,不过只是一个死人罢了。
不过,此时的她,意识却没有消散,而是出现在了一个神秘的空间之中。
这片空间,是浅灰色的。
“真是可怜啊。”
一人坐在她的面前,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然后说出了一句让人有些听不懂的话。
“……”
茫然的看着这个人,少女没有说话。
她的脑子之中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混沌。
现在的她,连思考都费劲,更别说是说话或者质问了。
而对面那个人却是完全不在乎这一点,目光还不断在她身上打着转。
“感觉痛苦吗?”
她说着,话音一转接着说道,“不过现在的你,应该连这个能力都没有了吧。”
“真是可悲,死去之后,连自己的尸身都被别人利用。”
她静静地看着少女,缓缓道。
“你的旧意识已经死去。”
“虽然还只剩下些许星灵之火,但也无济于事了。”
“纵然是我,能够做的也不多。”
“肉身的伤势还可以弥补,可灵魂的缺陷无法奈何。”
将那双没有温度的手轻轻盖在少女的脸上,她低语道。
“我能够做的,只有在那些许残留的遗骸之上,重新塑造,这样,以后还有可能恢复。”
“不过具体可以恢复多少,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淡淡的荧光从她的手心之中蔓延,没有用多少时间,便覆盖住了少女的全身。
这个过程,少女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过程可能会有一些痛,希望你可以忍住。”
将手掌移开,她看着少女,轻声道。
想在一个人灵魂残片之上重新塑造出一个完整的灵魂,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哪怕是她,在这个过程之中,能够做的也是有限的。
重塑,是新生。
而在那之前,则是莫大的苦痛。
除了她部分的协助和引导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她可以扛过去这一个阶段。
不然,不管是神还是佛,都是没有办法的。
“活着,总是比死亡要好的。”
“哪怕是不明不白的活着,也是如此。”
她望着开始面露苦痛的少女,喃喃道。
这完全是因为痛苦而下意识产生的扭曲,跟少女的主观意志完全无关。
这个时候的她,意识还没有恢复。
也就是说,这个过程,她要依靠自己身体的坚韧程度,和灵魂上的强度扛过去。
进,则生。
退,则死。
在这个方面,这种复杂的事情,程序倒是十分简单。
“如果是涉的话,应该可以做的比我好。”
“不过,现在身处在这里的,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她低下头,目光好像透过无数空间的阻碍,看到了那一个不断冒泡的血池。
“真是令人作呕。”
她唾弃道。
“有这种人的存在,连我的神社都被弄脏了。”
“还真让人感到不悦。”
嘴上这么说这,她却没有办法做一些什么。
“啊……啊啊……”
带着痛苦的悲吟从一旁传来。
她抬头看去。
只见,那个少女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血泪。
这血液不带有腥味和铁锈味。
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气息。
“在哭吗?”
“能哭的话,就大声的哭吧。”
“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她走上前,替少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这泪水,并非因为此刻的痛苦。
而是更为纯粹的——对人生的悲哀。
活着准确点说,是对于那一个完结的人生的悲哀。
这是那一道残留的灵魂之光的悲鸣。
是世界之上最大的悲伤。
这眼泪,就是那灵魂碎片可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这之后,还有没有机会,连神都不知道。
“世间的事情,总是让人无奈。”
她对着少女说道。
“我们,也跟你是一样的。”
“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对于她来说,这是实话。
她不是人类,这点是事实。
可是,这个世界之上,不是只有人类才懂得的。
她也有她的经历、悲伤、喜悦、快乐、痛苦。
这种事情,不会因为种族和地点而改变。
似乎,对于天道来说,这一点就是始终无可改变的绝对规则。
所以,她容不下任何人或者其他存在的冒犯。
“芸芸众生,没有人可以逃过这种事情。”
“我们,都是身处于天道的规则之内。”
她轻轻抚摸少女的头发,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就好像是母亲在安慰着女儿一样。
连少女脸上的痛苦,在此之下,似乎都变得轻微了一些。
扭曲的脸蛋,也多少有了些往日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