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一众真君在鱼然山中入定,不知岁月流逝。
当那夜月圆缺又是一轮过后,在某日清晨,晨光熹微之中,鱼肚白的天幕之中竟忽然风云涌动,只见数道紫电倏然而逝,十余息过后方才传来了轰隆隆的连绵雷声。
山中十余道流光飞起,遥身立于四方,众人望着站于山巅的那两道人影中一个,面对着这世间罕见的化神劫,眼中流露着的不是喜色,而是充满着担忧。
而在山谷中,一株极为小巧的红枫枫树正沉浸在那浩瀚的灵气之中,忽被雷声所惊醒,它感受到了从苍穹上传来的这股沉闷压抑的波动,本能地朝着地面一扎,顿时土遁而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土坑,不见了踪迹。
山巅之上,曹禺与秦定正静静地望着天上那正不断凝聚威势的劫雷,漆黑如墨的乌云之中,时不时闪耀的银紫色光芒的雷电,如狂蛇般乱舞。
一股极其沉重,充满着灭绝之意的感觉压在了两人心头上,不过天势引而不发,看起来想要完全成形还需要一会儿工夫。
更显苍老的秦定,脸上那已经耷拉眼皮下的双眸,在紫雷闪烁明灭间泛着微光,他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转而朝着曹禺看去,却是无言,只是眼中所蕴含的情感极为的复杂。
“老伙计,这是好事啊!”曹禺捋白须笑道。
“如今小寰界已不似上古,我等元婴欲以古法进阶化神之路已绝。长生之路,唯有那悟虚之法,尽得洞虚之妙,反哺自身,成化神之躯,以避这等死劫。你非渡不可吗?”秦定哑声说道。
闻言,曹禺洒脱地说道:
“你怎会说这种话?老夫还剩下多少寿元,掐指算来也不过在四五十年,转瞬匆匆。你我终究不过是天地间一过客,明日死,今日亡,又有何区别?况且如今若不是这鱼然山有变,使得此处天地灵机大增,短暂重现上古修行之盛景,我又怎能有机会碰触到化神瓶颈,引动雷劫。这般机缘,纵然其结局早已是注定,可也是一桩幸事。我要是怕了退了,苟活数十载,死后心中定也有不甘,到时候会怕是气的化成僵尸从棺中跳出。”
“没事,我到时候再把你按回去,顶多再炼制一批镇魂钉,把你棺木封得严实一些。”秦定缓声说道。
曹禺笑了笑,他右手握拳,左手在外,两手互握合在胸前,面露肃然之色,郑重地微躬下身来,沉声说道:
“族中今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只不过老哥这边还有一些事情需嘱托几句,你也知道眼下各方追寻伪灵之火而去,尚不知结果如何。而两个月前,骆山封禁飘渺城,屠灭城中红月楼元婴金丹等一干修士,却未见轩羽有半点反应,因此可见其至今尚未突破到化神,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吞声忍气。轩羽老了,现在突破不了,今后更没机会。这南州依旧是五宗的南州,我们氏族守好白芒山这几处灵山福地,一如既往行事,切勿与其为敌。至于西漠、北疆或是沧古洋上的妖族海族,自然有他们五宗去负责,我们听调不听宣,把控好彼此的关系,勿远亦勿近。”
说到这边,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唉,世恒若是能回来,那老夫舍了这一身修为去成全他又有何妨?只是可惜了。”
“我等氏族如今虽弱,可总比他在玄远宗如此小心翼翼得好。”秦定颇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
曹禺手掌往下微微压了些,笑道:
“世恒身在玄远宗已近六百载,此事世人皆知,又哪能如此轻易地退出?昔日溪凤尊者也是在化神之后,方才能无所顾忌地自立门户。这世道说到底还是凭拳头在说话,你都这般年纪了,还看不破这一点,也难怪你修为到了中期之后,迟迟没有半点进步。”
“尽睁眼说瞎话,若不是狻猊一族在我们渡劫之时做的那些不光彩的手段,耗费了我们潜力,我又怎么还只是在元婴中期?”秦定说道。
“好了,我也不想与你多争。这劫雷也酝酿得差不多了,你该走了。我这次本就是生机渺茫,不过冥冥之中总该有些机会,可你要是杵在这里,那雷劫威力再大几分后,不只是我,连着是你都要十死无生。”曹禺望着那黑压压的乌云,神色不变地说道。
秦定眉头微蹙,面怀忧色的拱手一别,而后朝着数十里外的一位黄杉女飞去。
“曹道友最后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师萱神色不变地问道。
“我等继续在白芒山中休养生息,莫与南州五宗为敌。”秦定说道。
“果然是如此托付。我明白了,不过眼下白芒山中除了我们之外,也就万剑门外,还有就是那正阳宗尚能看得过去,余下的皆是未入流的小门小派,我们可要出手?”师萱缓缓地说道。
“正阳宗虽占着那正阳峰,可世恒曾放言庇护其五百载,眼下时候未到。至于那万剑门,古章有万剑剑藏在手,虽只是初期修为,可实力并不亚于中期。我们这边元婴虽多,可除了曹禺与我之外,你们都不过在初期而已,想拿下万剑门并不容易。”秦定神色澹然地说道。
说着,数十道水桶般粗的紫雷近乎同时朝着鱼然山山巅噼落,一道人影却迎身而去。
秦定见此,不禁闭上了双眼,叹声说道:
“三境之中觊觎万剑剑藏者,何其之多。只不过万剑门在南州,有着五宗偌大的名头震慑在外,西漠还有北疆那些老家伙不敢太过于放肆而已。这剑藏虽近在眼前,却非我氏族所能拥有。这世道强则强,弱则亡,宝物有德者居之。只要我们还想在南州立足,就不能对着万剑剑藏动什么心思。”
在化神劫起之时,不管是南州坐于山谷清潭边上的轩羽,或是身处缥缈秘境中骆山,又或是正在沧古洋上渡羽等的诸多元婴后期修士,都似乎心有所感,一股莫名的悲怆之意涌上心头。
此情非是因曹禺,乃是因修行无路而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