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年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小斜的心，如同被一股无力的力量大力重击般，窒息的揪成一团。

真的是他……是明端……

她也曾经想过，此去锦阳关，多半会遇见他。但是，在离锦阳关还有数百里的荒野之中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遇，却不在她的预期。

条件反射的，她将身子往藏身的树后又挪了挪。心里，突然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该死！为什么看到他——在她明明有心理准备有可能会看到他的情况下，真正看到了他，自己居然仍会情怯。会在心中涌出拔足飞奔的冲动，会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可矛盾的是，她情怯，她想逃避，可双足却似有自我意志般牢牢定在原地，不给她逃开的机会。而她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前方。望着那个沐浴在月华的清辉中，修眉俊目，眉宇间却肃杀无限的少年。

小斜的心，钝钝的绞痛起来。

“小斜。”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的握住小斜的手。小斜一颤，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已握在阿眠的手中。

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碎碎的.洒下来，映出了阿眠眼中的安慰之色。好象落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般，小斜感动的握紧阿眠的手。

阿眠……象姐姐一样的阿眠。永远.站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的阿眠。

还好……没有明端，她还有阿眠。

阿眠低低的道：“是明端。”她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

小斜咬住唇，眼光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又向场中的.少年飘过去。

熟悉的眉眼，完全陌生的气息。为什么三年之后再.见，竟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炽尾以往打探回来的讯息，可没有提到他变得这么冰冷慑人。没有提到他浑身仿佛有凛然煞气。昔日阳光温雅的少年仿佛已罩上寒意深重的面具。他仿佛是明端，却又不能与她记忆中的明端重合。

小斜发现，她需要感谢明端身上的变化。就是这.些变化将她从乍见明端的震撼中拉了回来，让她现在居然可以平静的与阿眠对答：“嗯，我认出来了。”

阿眠轻轻的笑.了。“你已经见到他了……那你那个永不相见的誓言已是破了哦。”

“嗯。”她随口应了声。

阿眠推了推她：“既已破了誓言就没有再守着的道理……去跟他相见吧。”

相见？

她身子微微一颤，马上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轻声道：“他的誓言可还没破。”

“小斜～”阿眠不满的白了小斜一眼。

小斜干笑着指向场中：“先看他们打……苍夷巫女是做什么的？身法很是诡异呢。”

炽尾不失时机的出口：“是啊是啊……叙旧有什么好叙的，先看看苍夷巫女的摧魂十三阵。这可是苍夷人秘不示人的绝技，据说不死不收呢。”

不死……不收？！

小斜顿时又让炽尾说得有些紧张：“你知不知道破解的法子？”

炽尾娇嗔的道：“你是在为他担心吗？”

小斜没有理她。

她凝神的看着场中。

场中，明端已与那十三名黑衣女子斗得甚紧。

十三名苍夷巫女都非泛泛之辈，她们的巫力带着种邪异的青蓝之色，凝成如有实质般的小小光箭，满场飞舞。再配合着她们脚下玄奥的阵法，不时吹响、惑人心神的夷笛，极难应付。小斜自忖以自己现在之能，乍然交手也未必落得到好去。

而让她惊讶的，则是明端如今的修为。比起三年之前，他的功力何止提升了一倍。同时，对于灵力应用的精准与入微，亦教她叹为观止。他的身法如风，白衣飘飘，在苍夷巫女中纵横来去，整个人如同出鞘的神兵，所到之处，竟没有一个巫女敢直攫其锋，只能拼命试图将他缠住。

阿眠看了一会，轻声叹道：“明端好生了得……苍夷这摧魂十三阵虽奇，只怕仍是困他不住。”

炽尾挑拨道：“小斜，你看他现时的功力……你说他当初陪你前往欢喜天时有没隐藏实力？”

阿眠一把将她拨到一边：“少来胡说八道。”

炽尾幽怨道：“说说也不成啊？”

阿眠和炽尾的话，小斜全没听进耳中。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白衣飘飘，纵横来去的身影。心里，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苦涩。

还是比不上他啊……

原本以为，自己的进步已经很大。可是再见到他，才发现他的实力居然又远远凌驾于她之上。这个人，真是为了摧毁她的自信而存在的怪物啊。

他知不知道，他愈是这样优秀，愈会让她自卑……

小斜自失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念头，怎么能让他知晓。他优秀他出色他了不起，是他的天赋，不是她阴暗的嫉妒所能左右的。

再说，难道自己不也是希望他变强吗？变强了，才有更多的自保之力。

象此刻，他对付起这班苍夷巫女来，多么游刃有余。

电光在他指端闪烁。暴风在他手上成形。一刹那间，他已换了七八种攻击方式。然后，似乎连月光也变得黯淡，一道又一道炽白的电光从他指端发出，劈向穿花蝴蝶般绕着他进行攻击的巫女们。

这电光威力奇大，速度快绝。巫女们根本没有退避的机会。

最后一声夷笛低哑了响了一下，然后随着主人的颓然倒地而消音。只是一转眼，明端身前身后，长草之中，就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只有最早小斜所见与明端对话的那名巫女还剩了一口气在。她仰躺在长草之上，怨毒的瞪着明端，嘶声道：“你……你竟真的对我们下毒手？”

明端俯头看着她。

少年俊秀的脸上，冷酷的表情依然，仿佛杀掉这么多人对他来说，就只是踩死了几只蚂蚁。他轻轻的xian唇，声音亦冷酷如冰：“难道你认为，你们是女人，我便杀不得你们？”

垂死的巫女眼中lou出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的表情：“我们一直对你有所保留，并未骤施杀手……”

明端毫不留情的截住她的话：“那，你们对我一路追杀又是为什么？你们在这里布下摧魂十三阵诱我前来又是为什么？”看着唇边涌出血沫的巫女，他淡淡的补充道：“你们在锦阳关下，布下那阴毒的九幽黄泉绝命大阵，却又是为什么？”

巫女嘶声道：“我们……我们只是要对付那将出世的妖修……谁叫你撞破了我们的行事，可我们也没有把你怎么着。布下摧魂十三阵，也只是想将你擒了送回夷坞……”

明端冷酷的笑了：“可是……我怎么听说，苍夷族中的大祭司，曾与离火宫的宫主结下深仇？你们在锦阳关上布那九幽黄泉绝命大阵，只怕不是为了对付那妖修的吧？”

巫女惊骇的睁圆眼睛，惊呼：“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明端收起笑容，冰冷的眼眸中，渗出一抹温柔的怀缅之色。

怎么会知道？自然是师父以前向他说过。他还记得第一次出山游历，师父拉着他说了半晚的话，把种种禁忌、离火宫可能的仇人都向他一一道来，生怕他不小心为敌所乘。

师父，还有母亲……该是这一生中，待他最好的人了。那个人不算……就算她曾救过他，就算她曾待他好过，可细算起来，她对他再有多少好，抵不过她最后那叫人发狂的一次坏。

微一摇头，温柔的怀缅倏然在明端的眼底淡去。冷冷的睨着垂死的巫女，他的神情冷寂，语音冰冷：“因为……我正是离火宫弟子。”

巫女不敢置信的大呼：“不……不可能！大祭司明明亲眼看着离火宫主将所有弟子都封印到了小须弥界，怎么还会有弟子在外面！”

明端眼中迸出强烈的杀机：“哦，这么说，当初本宫离奇消失之事，也有你们苍夷一族cha手其中？”说话间，眼中异芒大作。

巫女自悔失言，尖叫道：“不！你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

波的一声，她的身躯，连同灵魂一起炸了开来。她是恐惧明端会对她用上搜魂之类的秘术，是以当机立断，将灵魂粉碎。

明端微觉惊异的冷哼道：“你倒知机得快。”一扬眉，他似有感应的望着前方的密林——那正是小斜她们的藏身之地。

在明端与巫女对答之时，小斜与阿眠的对白亦在进行。

“小斜，去见他。”

“不行……”

“为什么？”

“他不会想看到我……”

“你没试怎么知道？”

“不用试我也知道……”

…………

然后，阿眠失去了耐心。对于执意要将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来说，也许野蛮一点的方式比温言劝导更为有效。

况且，眼见着巫女已死，若无什么意外，明端马上就会离去。

于是，阿眠在林中弄出了一点点声音。

看着明端冷电般的目光向着密林的方向扫过来，小斜骇得心跳都有一刹的停顿。阿眠却是漫不在乎的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喂，他好象发现我们了。”

“我们快退……”小斜六神无主的道。

阿眠好整以暇的道：“他速度很快，我们未必甩得掉他……也不能让他跟炽尾这只狐狸精朝相，炽尾现在越来越会魅惑人了，她挟万年灵狐之魅，你家明端未必抵挡不住，只怕一个照面就有道心不稳之虞……”

“那该怎么办？”小斜让阿眠说得头都晕了。

阿眠嘻嘻一笑：“所以……你引开他，别让他和炽尾见面是最好的选择……”说话间，她的手掌微一运力，拉住小斜的衣领，将她向着空地的方向掷出。

“阿眠你……”小斜刚骂出这三个字，就发现明端已向着她的方向疾掠了过来。

刹那之间，小斜脑中一片空白。

阿眠已经拉着炽尾向着她们来时的路上疾退。一边快速的退走，她一边对小斜嘱咐：“小斜，恢复你的本来面目哦……这样比较迷人。”小斜让她分享了幻灵鉴的管理权之后，她可以通过幻灵鉴与小斜进行远距离的思感交流。

在阿眠说这话的同时，一双手臂已环上小斜纤细的腰肢。小斜茫然抬头，就对上了明端的双眼。

漠无感情的一双眼，冰冷而空寂。他漠然的打量着小斜——如同打量一个死人。

小斜呆呆的望着他——又熟悉又陌生的他，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挤不出笑容。

他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瞪视着。

还是明端先开口：“请问……我对敌之际阁下潜伏在侧，所为何来？”

小斜这才发现，明端的手，紧紧的扣着她的脉门。这是对待敌人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