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回到家，已是黄昏。

只见一家人愁容满面，垂头丧气坐在屋里，他还以为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爸，妈，你们怎么了？”

陈东扫了一眼屋内，没见到妹妹的踪影。

“妹呢？”

“你妹……”

李惠欲语泪先流，捂住嘴将脸别到了一边。

“爸，我妹怎么了？”

陈庭猛吸了一口叶子烟，又掸了掸烟灰，皱眉道：“你妹没事，她去打水了。”

“那我妈，哭什么？”

陈东不解，眼看家里冷嗖嗖的，都快到饭点了还一点动静没有。

“今天，有人上门提亲了。”

陈庭愁眉紧皱，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只淡淡提了一嘴。

陈东震惊，“提亲？谁提？提谁？”

他这话明显问得多此一举，总不能是有女孩子来提他陈东吧？

“您的意思是，找我妹？！”

“可不是吗？你妹妹已经16岁了，以咱们家现在的条件，读书这条路不适合她……”

陈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的，这话怎么能从慈祥和蔼的父亲嘴里说出来？

他平日里最是疼爱妹妹了。

若不是自己成绩好，早就回家种地了，哪能不让妹妹读书，还说出“不适合她”这种话来。

“爸！”

陈东忍不住打断了陈庭的话，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想想村里那些家里七八个孩子的人家，他们那是没办法，就算有政府补贴也没法供所有的孩子上学。

可他们这种二胎家庭，只要稍稍吃得上饭，都能供孩子至少读完高中。

以往，父亲总是把“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挂在嘴边，更是为了弥补自己没能生在好时候，读书不多，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们兄妹念完高中。

现在，却从他口中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陈东心里很失望。

“爸也没有办法，咱们家现在，连锅都揭不开了，哪还顾得上上学。”

陈东觉得今天的父亲特别消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陈南挑水回来了。

只见她笑盈盈提着水桶进了院子，脸上满是愉悦，“爸，妈，我回来了！”

“哥哥，你也回来了？正好，快生火煮饭吧！我都快饿晕了！”

说着，她便一手提水，一手拾起一把干草走向灶边。

见陈东没反应，她又催促了一下，“哥，你愣着干啥？快来呀！”

陈东瞥了一眼爸妈，叫他们没反应，他只好走进屋里，打开米缸一看，竟是满满的一缸大米！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老爸还说揭不开锅来着，哪来这么多米！

“哥，你干嘛呢？没见过这么多米是吧？”

陈南笑得一脸勉强，陈东顿时有些明白了。

“这米……”

“这米是村头王姨拿来的，说是男方家给的见面礼……”

陈南话还没说完，陈东就怒气冲冲跑了出去。

“爸，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妹，妹她还这么小，你们怎么能收了别人的，别人的……”

他实在说不出口，泪水在眼眶打转，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父亲这才起身，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一眼陈东。

他不忍心告诉陈东，这是陈南自愿的。

“爸，妈，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不如趁现在还能有个不错的归宿，哥哥他有大好前途，我们应该支持他才对。”

那是陈南的原话。

来提亲的是隔壁村有钱的大户人家，听说石桥村陈家的女儿懂事乖巧还有文化。

最重要的是，他家里穷，父母为人老实，跟这样的人结上亲家，定能省事许多。

他们心里也知道，那有钱有势的人家，哪会轻而易举看上普通人家的女孩？

可陈南却应下了，还说服了父母。

“哥，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你别怪爸妈，他们也是尊重我的选择而已。”

这时，陈南站到了门口，浅笑着劝慰。

她又何尝不想好好念书，成家的事，以前她从未想过。

可今非昔比，家里的情况她也是这两天才了解。

母亲原本就身体不好，父亲的身体已经垮了，这个家，经不起折腾了。

能有这么好的人家看上她，已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毕竟，在这个婚姻不由自己做主的年代，父母能尊重她的选择，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不可以，我不同意！”

陈东说着便冲进屋里，在房间盲目地翻找着什么。

“东，你就别再任性，别让你妹妹难受了。”

李惠在一旁劝诫，可陈东不听，他找了两个麻袋，自顾自的将大你一碗一碗地往袋子里装。

“谁稀罕他家大米，没有这米，咱们照样过日子！”

“哥，你别犯傻了！”

陈南上前阻止，陈东却哭红了眼眶，他猛地推开妹妹，疯了一般把大米往袋子里刨。

“走开别拦着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爸妈，连累了妹妹，是我不中用……”

很快，两包大米装袋整齐，陈东一肩扛一袋就要拿去村头退给那王婆子。

“哥，你要敢这么做，我就死在你面前！”

陈南见阻止不了他，只能以死相逼。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嫁人！”

陈东知道，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才这么说的，她曾经说过，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师范，然后回村做一个老师，给父母养老争光。

他担心妹妹真的会为了帮助家庭，做出伤害自己的因为，可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毅然决然地踏了出去。

陈南哭着追了出来。

“陈东！你非要这么自私，是吗？你考虑过爸妈吗？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一意孤行……”

陈东闻言，心痛地停住了脚步，陈南句句诛心，说的都是他干过的蠢事。

沉顿片刻，他才扛着米回过头，慢慢来到陈南身边。

“妹，别哭，都是哥不好，哥错了！”

他放下袋子为陈南拭去眼角的泪水，答应她不会再做冲动的事了。

然后俩兄妹又扛着大米回了家。

看到他们回来，陈庭和李惠也松了一口气，这是孩子之间的沟通，他们相信孩子自己能处理好。

其实，他们也舍不得女儿为了家庭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可这件事必须由陈东去阻止。

赌博的人不会轻易戒掉赌瘾，陈东会不会为了“解决困难”重回魔窟，谁也不能保证。

他只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为这个家庭带来的伤害，才能真正的觉悟，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撑起一片天。

“爸，妈，我不会再干蠢事了！明天，咱就把米退回去，这日子，咱们自己过！请你们再相信儿子一回！”

陈庭欣慰地点点头，伸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进了屋，陈南也欣慰地笑了。

“妈，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陈东笑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