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延喉间发酸,也只能颤着唇说出:“对不起。”
他不敢再待下去,怕残存的意志溃不成军。
陆正天昏迷不醒,安正变了天,陆越阑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权人是杜季月。
她恨他妈妈蓝以安,做出一系列不理智的,甚至称得上疯狂的决策,全都奔着毁灭东安馆和妈妈奉献一生的蓝夹缬。
他要保住东安馆、蓝夹缬和东渊村民们的饭碗,就只能回到陆家去斗去争。
斗争过程势必凶险,她是他的软肋,站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前几天,陆越阑找过他一回,模棱两可地提了一嘴,林染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才会遭到这场无妄之灾。
简而言之,孙腾达要报复泄愤是真的,但背后有人出高价唆使孙腾达去报复,也是真的,只是没有证据。
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前,他万万不能再让她受到丝毫威胁了,哪怕是潜在的。
这一点,他和谢笑芬的初衷是一致的,也是他愿意暂时放手离开的真正原因。
“太迟了,你不能站太久,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林染站着没动,“不好。”
蓝延担心她的伤势,只能狠狠心,率先转身离开,没走两步,手腕被握住了。
“别走。”她小声而卑微,带着微颤的哽咽。
“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
蓝延垂眸,掩饰通红的眼眶,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毅然往前走。
“蓝延。”林染轻唤,语气变得冷然。
蓝延心头一颤,顿住了脚步,但没回身。
“你知道我的性子,从不回头。你现在选择推开我,那我们以后就再也没可能了。”
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决然的冷漠,似万发冰箭穿心,痛得他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他张张嘴,像被点了穴,服了哑药。
他们背对背站着,无声僵持了许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蓝延心如刀割,却依然记挂着她的伤,等他再一次催她回房休息时,林染笑了。
他做的选择,向来说一不二。
是她不自量力了,以为能改变结果。
“好,我知道了。”她反手抹掉眼角的泪,挺着发僵的脊背,扶着墙沿,一步一步往病房走。
蓝延转身跟上,跟在了两步之遥外,直到送她进病房,看着她吃力地挪上床,又在门口守了许久,直到东方将白,才沉重离去。
自那以后,林染没再见过蓝延。
她一切如常,只是更听话了,乖乖打针吃药,每天吃完谢笑芬准备的一日五餐。
她也在说话也在笑,但眼神空落落的,像一个无悲无喜,没有感知的傀儡人。
谢笑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半个多月过去了,林染一直被困在病房里,所有的消息都源自听说。
听说,东安馆里最近忙翻了天,全国订单多到增加了十来个绣娘,馆里新招了八个帮手,还是忙得团团转,每天都有来短途旅游参观的旅客,DIY蓝夹缬手帕礼盒也是供不应求。
连甄专壹都收了好几个徒弟,在从零开始学习夹缬印染技艺,边学习边实践,还要边忙着赶订单。
听说,陆越阑还出面高价垄断了市面上的板蓝,让东安馆陷入植物原料紧缺的困局。
听说,蓝延正在努力寻找专业农户谈合作,专门栽种植染所需原料,但战线周期长,难以解决眼下困境。
听说,安正在陆越阑的拍板下,斥巨资启动了一个重大项目,要收购东渊镇街左侧及后面的那片空地,用于建造全国第一所现代化乡野艺术博览馆,这块被圈定的地里,包括了东安民艺博物馆。
听说,蓝延这阵子都在为了保住东安馆,到处奔走。
听说,蓝延不得不回到了陆家,正式进入了安正。
听说,那位海归大美女项合美在疯狂追求蓝延。
听说,安正顺利上市了,陆正天昏迷的消息还在封锁中,并没有影响股价。
听说,她今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回东渊老家,她发消息给蓝延,没回。
听说,他今天要参加一场很重要的股东会,大概正在刀光剑影里厮杀吧。
蓝延确实正在一众豺狼虎豹里,单打独斗着。
他要阻止安正启动的新项目,必须进入董事会,拿到话语权。
而在陆正天的遗嘱里,并没有提及要把股份分配给他。
但他拥有蓝以安的那一份。
安正当初出资成立时,本就是蓝以安出大头资金和技术,而陆正天负责总体经营管理。
出于信任和考虑到运作需要,蓝以安主动提出占40%,陆正天占60%,后来随着公司不断发展壮大,他们各拿出百分之20%,用于融资和激励高管、技术骨干。
陆正天唯一的良心,大概就是没吞并掉蓝以安的股份了吧。
自蓝以安去世后,陆正天就按她生前意愿,把属于她的那份,交给信托代持,投票权则由陆正天代理,等蓝延长大成人再一并转交。
蓝延一直没要,上回去山景庄园别墅见陆正天时,陆正天提及此事,他并不感兴趣,也没多问继承条件。
直到今天,会议开始前,信托机构找上门细聊,他才知道启动继承的条件是他的结婚证。
“结婚证?”蓝延略感诧异。
“对。”信托机构的代表推了推黑框眼镜,解释道:“持有结婚证,意味您至少已是能担起家庭责任的成年人,也意味着您拥有一定自保自担的能力了,想必蓝女士的初衷也是想要更好地保护你。”
利欲熏心的人,可能会化身恶魔,为了利益,肆意掠夺,包括幼小的生命。
过小的孩子,尚没有自保能力,若继承巨额遗产,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但眼下却成了他合法合理继承的阻碍。
蓝延一阵头疼,“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信托代表保持职业微笑,“白纸黑字,很明确,需要结婚证。”
蓝延蹙着眉,似在权衡。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只需要一张证而已。”信托代表点到为止。
蓝延明白他的暗示,如果急于继承股份,完全可以先随便找个人去领个证,等完成转让,没感情的话再离也行,只要婚前财产做个公证,没太多损失。
但他不愿意。
他想娶的人,只有林染。
可他不能再把林染牵扯其中,一旦他公开了未婚妻的身份,可能立马有丧心病狂的人,对她暗下毒手,阻止他领证继承,又或是伺机伤害她来报复他的继承行为。
他不舍更不敢,再让她经受半点风险。
正思忖间,门口有一道声音传来,“缺未婚妻是吗?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