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别人的鼓励给自己壮胆,她话说得比较自如了。
“有些什么进步。”
“感觉写得不错。”
“不错在哪里?”
“你看他们一家,有几代人,用的只是一个名字,还好长呢。还有,一个人突然,怎么又会不见了?这就好有味道。”
“是吗?”
“最有味道的,还有那张毯子,居然就飞上了天。这和我以前看过的好多小说,是大不相同。”
“那你还想看它吗?”
“怕是要过上一个半个月,再来好好看它一次。”
“你还要再来?”
听她说还想再看,孙立新更加来了兴趣。指着服务员手上,说她弄坏了的那本书:
“刚才这本书,也是你喜欢的?”
“喜欢。”
“这本书,能看得懂?”
“当然看得懂。不但看得懂,看起来,还是好亲切的。”
“看一本书,怎么会亲切?为什么?”
“《边城》,是一个老乡写的。”
“是你老乡?”
“要是不喜欢,谁肯看了又看?今天在这里,我是第三次看它了。”
“我看,一点都不好看。”
“乱说。”
“怎么会乱说?”
“对了,那你有可能,不懂他那些土话。多看几次,就好看了。”
“我是跟你开个玩笑的。”
“不是吧。”
“这本书,可是人家大文豪,沈从文先生写的。真的是你老乡?”
田小洁听到男人说不好看,小脸就涨得通红。可是对方又能说出了沈从文的名字,还晓得他是个大文豪。
在她心里,一时间仿佛遇到了知音。人就显得高兴起来。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在放着光芒。退了一步,再看着孙立新,很自信地说:
“你,也知道沈从文,沈先生吗?”
“知道。”
“他的是我老乡。跟我是住在同一条街。”
“一条街?”
“我是从凤凰古城里,来这里打工的。沈从文先生,他写了好多书呢。差不多我都看了。这一本,是最好看的。”
“那《百年孤独》和《边城》这两本书,都有些什么。”
“看《百年孤独》,我人就等于去了国外,知道了那里的人情和故事,是多么美丽和奇妙。他的那个想象力,是超人的丰富。我最爱的,是那位飞上云天的姑娘。也喜欢美丽小城马贡多。”
“这么喜欢啊。”
“要是我哪天有了钱,就要去看看马贡多。只可惜的是,美丽的马贡多,到最后却消失了。这一点我看,写的就很不好了。”
“是的。”
“我还看过他写的《枯枝败叶》,《没有人跟他写信的上校》,比起《百年孤独》来,那两本容易看懂些。”
“为什么喜欢看《边城》?”
“看《边城》,是因为人在外面,好想家里的爸爸妈妈。在这里看到他写的书,就像是回了自己的家里一样。好像是听到了爷爷奶奶,在月光下,给我讲着些好久了的故事,就不那么想家了。”
“那沈从文先生的书,你都看了哪些?”
“看的还有《湘行散记》,《长河》,《从文自传》。总的来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是我们那里的一个骄傲呢。不过比起《边城》来,我更加喜欢《长河》。”
“你是说,《长河》要比《边城》,写得好?”
“我一个人是这样认为,可能是我的无知,或者是偏见吧。”
“不是偏见,我和你,是一样的观点。”
“是真的吗?”
“相信我,没有骗你。”
“可惜的是这部长篇,最后没有完成。也不晓得他为什么,又不肯写完了它。”
听到这里,看她那个样子,心痛得好像是她自己,没有完成这本书一样。
孙立新想也不想,就从衣袋里掏出了钱来,对她说道:
“你喜欢《边城》,那我就连它,和那本《百年孤独》,一起买了,送给你,好不好?”
田小洁听了这话,看着孙立新,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再想了一下,就显然惊慌失措了起来,说:
“不,不要你,帮我买书。”
“没有关系的。”
“要是有时间,就会来这里看。要是想买,也会自己买的。我有钱。”
“你买得起个屁。”
“乱说。人家是有钱买书的。再说,你这店子里,那么多的书,好多好多,是我喜欢的。可是我哪里,又全买得起哟。”
服务员听到这里,就赶快又接过了话:
“你说你有钱,可以来买书。那你天天到这里,不知看了有多久的时间。还看了那么多的书,可是从来也没看见,买过我们店里一本书呢。”
这几句话,让田小洁的脸,涨得就比刚才还要红了。眼睛怔怔的,发呆了有好半天,这才嗫嗫嚅嚅说:
“靓女,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人家身上这几天,是没有钱了。再说,我是暂时借住在老乡的出租屋里,又要搬来搬去。地方还那么小,就没有哪里,能够放买的书了。”
“你说没有钱,那厂子里头,没有给你发工资吗?就不要乱说人家厂子里的老板好不好?”
那服务员,应该也是个伶牙俐嘴厉害角色。
看到她那么尴尬,孙立新赶快岔开了话头:
“小妹妹,你来这里,是在哪个厂子上班?”
田小洁听到上面这话,小小的鼻子尖尖,就是一酸了。只见眼圈子也一红。也真的人家是那壶不开,你这个人,就偏偏要拎哪壶。
人待在那里,那眼泪水,差点就要掉了下来。
孙立新见她在那里,犹豫成了这样子,晓得她应该是有故事的,就再次说道:
“好好跟我说说,没有关系吧?”
听到孙立新的话音里,对自己还有点温和。并没有什么恶意。田小洁就控制了情绪,说:
“就是在前面,东莞村里的,东莞玩具厂做工。”
“在那里上班,很好吧。”
“好是好。可是现在没得班上了。”
“怎么没有班上了?那里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我正在要找另外一份工作呢。”
“为什么?”
“让人家给开除了。”
“开除了?”
“是的。”
“为什么事,老板要开除你?”
“是我不对。”
“哪里不对了?”
“上班时候笑。影响了工作。”
“笑,就开除你了?”
“是的。”
“在上班,你为什么要笑?”
“也不晓得,为什么,就笑起来了。我只是高兴了吧,人一高兴,就笑了。我在家里,长这么大,就是这样的。开心了,就笑。太开心了,就哈哈大笑。哪个晓得,在这厂子里上班,是不准笑的。更加不准,哈哈大笑的。”
“你是大笑了?”
“不但笑了。还哈哈大笑了。不但是我哈哈大笑了,还惹得我们全车间,几十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了。这就违反了人家的规定。犯了一个大错误。人家开除的对。”
“就这个哈哈大笑,开除你了?”
孙立新听得吃了一惊。
“是的。是我自己不对,不怪别人。厂子里什么都好,只怪我自己的命不好。”
“这样吗?”
“因为是我带头笑了。很多姐妹们,也一起都大声笑了,影响了人家工厂的生产。”
“你现在住哪里?”
“身上没了钱,寄住在一个姐妹租的小屋子里。”
“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