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从监室那方斗大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棵槐树的枝头。尹芙蓉刚被送到新义县看守所时，槐树正枝繁叶茂，常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上面栖息，现在叶子正被晚秋的凉风吹得纷纷飘落，小鸟的啁啾也难得一闻。尹芙蓉正看得出神，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尹小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用看，是成刚进了监室。

“对你我可是日思夜想啊。所以，这趟南国之旅特意给你带了件礼物。不想知道是什么?”

尹芙蓉的心骤然升起不祥预感。

成刚凑过来，在她耳朵轻轻道：“棺材。”

来到审讯室，尹芙蓉看到的果然是口“棺材”——那只装满钞票的硕大旅行箱。

完了，尹芙蓉目眦欲裂，脑子里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艰涩地抬起头，这才看到箱子旁边站着白凤君。鸦雀无声中，她除了流泪什么都说不出。

没人注意到，旁边的方海眼珠子几乎掉进了旅行箱里。

省内各大新闻媒体纷纷报道，红颜巨贪尹芙蓉被正式逮捕。消息迅速在全国蔓延开来……

窗口外，老槐树的枝头片叶无存。

尹芙蓉困兽一般在监室里走来走去。一为锻炼身体，二来便于思考。虽说警方检方证据在握，她仍不相信外面的人会看着不管。

逼急了，她真的会成为一条疯狗，咬谁谁都将染上狂犬病。

终于有一天，一个纸团轻盈地从窗口抛进来，上写着八个字：设法怀孕方能免死。

尹芙蓉明白，她犯的是死罪。要想存活，办法还得自己想。

吃掉纸团，悻悻然打定主意，当晚就动作起来。

值守女狱警闻声赶来的时候，尹芙蓉正满头大汗在水泥地上打滚。

“喂，怎么回事，说话!”

回答她的是那女囚痛苦不堪的呻吟。女狱警没见过这阵势，慌得叫来所长方海。两人开锁进来，合力把尹芙蓉从地上扶起来。

“哪不舒服?”

尹芙蓉一手勾住方海的脖子，一手胡乱往胸口一指。方海当即决定，把病人扶到所长室去。在去所长室的路上，尹芙蓉勾住方海脖子的手悄悄摩挲起他的耳垂。

来到所长室，女警仍手足无措，“所长，这咋办啊?狱医下班了。”

“上家找去。”方海有些不高兴地说，“她可是重犯，出了问题谁负责!”

女狱警刚出去，尹芙蓉的呻吟也消失了。她不说话，只是拿眼睛在45°角瞟着矮胖子。方海给瞟得心发慌，虎起脸叫她老实点儿。

“人家哪儿不老实了，心口疼嘛。”

嘴上说着，手已经把方海的牵过来，摁在自己酥软的胸口上。

楚楚在罗家一住数月不敢出去见人，闷得慌，便央罗瑞帮她找工作。罗瑞四处奔走，在家属大院附近一家超市给她找了份收银员差事。江怡芳夸楚楚懂得自食其力了。

上班前，江怡芳劝楚楚回柳条巷看看父亲。

“郝景波不是我爸。”楚楚沉吟道，“多年以前他和我妈吵架，我亲耳听他说的。”

江怡芳和罗正民大为惊异。追问儿子，罗瑞向他们证实确有其事，但其生父是谁楚楚自己也不知道，还说可能正是因为身世相似，他和楚楚才从小就走得特别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小瑞。”

“爸?”

罗正民迟疑着，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天又是方海值班，尹芙蓉略施小计再次现身所长室。

在那张千疮百孔露出弹簧的人造革沙发上苟合之后，方海在她俊俏的脸蛋儿上拧了一把。尹芙蓉那身绝佳功夫，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女人。

“相见恨晚吧。”尹芙蓉含情脉脉地偎在他怀里，许诺等她出去，一定把方海调到省城。

“你还敢想那么远?”

“没这份自信，我敢叫尹芙蓉?好多大人物把柄在我手里攥着呢，他们会拼死营救……东西呢?”

方海拿出一沓有关她的剪报：《尹芙蓉近日被正式逮捕》《红颜贪官被开除党籍》《尹芙蓉被撤销人大代表资格》，等等。

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尹芙蓉指着桌上电话：“能打外线吗?”

“不能。”

“你的手机呢?”

“给谁打电话?”

尹芙蓉说给家里，让他们给方海送点钱来，“你待我这么有情有义，哪好意思亏待你。一个小小的看守所长太清贫了……拿来呀。”

方桂荣和陈红打扮得漂漂亮亮来找罗正民，因为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法院确定尹芙蓉公审日期。

电话终于在企盼中响起来，成刚传来的却是令他们吃惊的消息。

“延期开庭?已经铁证如山，为啥呀?”

“主要涉案证人全都翻供了。”成刚在电话里说。

专案组又开会了。这次地点与以往不同，在省纪检委办公楼。

会前，每个成员都被要求阅读一条当天报纸上的报道：《红颜巨贪惊天大案延期审理》。

“这是新的耻辱，在扇我们的耳光!”专案组长姜书记火了，将自己那份报纸摔在桌上。

主要涉案证人集体翻供，而且和嫌疑人的顽抗口径惊人一致，内外勾结订立攻守同盟的后果，司法机关只能以财产来源不明给嫌疑人定罪，这样在量刑上会轻得多。另一方面，案情已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再拖下去没法向老百姓和媒体交代了。

有人在穿针引线，扮演联络人的角色是肯定的：涉案证人目前大都被监视居住，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渗透到了羁押地，在帮助案犯串供。

破解疑团的任务顺理成章落到负责刑侦工作的成刚头上，姜书记只给他一星期时间。

成刚和手下弟兄日夜奋战在规定时间内便把战果摆在了专案组成员面前：电信局提供的资料表明，相关证人翻供前两天，分别接到同一个手机打进的电话——机主是新义县看守所所长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