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 论

生活教育运动和生活教育理论是20世纪在中国建立并产生广泛深入影响的理论，它在中国的境遇却是跌宕起伏的。

中国教育发展至今又面临一系列重大挑战，教育公平问题积重难返，应试痼疾久治不愈，学生负担长期减而未轻，教育理念日益功利，农村师资严重不足。一方面大学生就业困难，一方面各行业急需的人才不足，教育不能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一系列重大问题相继出现，生活教育理论再一次在这些问题凸显的时候显现出其独有的价值。

正如温家宝2009年1月初在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会议上所作题为《百年大计 教育为本》的讲话中所说：“陶行知先生当年倡导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崇高精神。这种平凡而伟大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发扬。”他所提出的生活教育理论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现代教育理论和教育哲学。中国现代教育的先驱陶行知的人格精神、教育思想和实践探索与中国现实的教育改革有着内在的、密切的逻辑联系。

一、生活教育理论是面向未来的教育哲学

陶行知的生活教育思想是在汲取中西教育思想和理论精华的基础上在中国进行实践、试验探索的结晶，经历了半个多世纪各种运动的反复拷问，日益被证明是烈火熔不化的“真金”，在今天仍有强大的生命力：当人们面对物质利益的各种**时，“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箴言曾经唤醒多少人的教育良知；当诚信遭到严重挑战时，“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教诲对防止教育的异化起着重要的警示作用；当人们对教育改革产生疑虑时，陶行知“‘行动’是中国教育的开始，‘创造’是中国教育的完成”的教诲，鼓舞人们努力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教育之路。

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理论所要解决的问题是理论与实践相脱离，书本与经验相脱离的“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恶性循环的问题，实现“用活书、活用书、用书活”。它是进步主义教育运动与中国教育实践相结合的产物，20世纪上半叶在中国进行过大面积的实践，是新民主主义教育的重要思想来源之一，可以使人们深刻领略到驾驭教育革新的智慧。陶行知善于从整体上整合教育的内外要素，拆除了学校与社会之间的围墙，破除教学做分离的窠臼；他强**育结构的开放性必须与整体性相结合，做到和谐发展，提出并成功实践了中西融通、新旧相兼、知行合一、学思并重、德智兼求诸原则，创立了在集体教育中发展学生个性、活而有序的学校管理体制，充分证明科学发展观对成功实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极端重要性。

生活教育理论对于改变今天的教育现实仍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现实性，重建教育与生活、学校与社会的关系是现今中国教育遇到的实际问题，生活教育不仅能回答现实中大量存在的如何教、教什么、谁来教等问题，而且能够恰当地处理好教育和生活的关系、学校和社会的关系、理论和实践的关系等一系列基本问题，是一个能统辖各层次、各方面教育问题的上位的、整体性的教育哲学。

陶行知曾给教育下了一个最为简明的定义：“教育就是教人做人”，在创造理想社会的大目标下，他明确提出培养真人的教育目标。创造理想社会即建立民主、科学、富裕、平等互助、爱满天下、共生、充满真善美、自己拥有自己的理想社会。他在中国普及教育尚处于困境时，就主张拓宽教育的时空，使其与生活同在，与人生同在。为适应人一生发展的需要，他提出“教学的本质是学习”，要求教师培养学生的学习能力。探索了史无前例的农业大国教育现代化之路，着力于农村教育的改革，阐述了为“川流不息的现代化”培养“长久的现代人”这一惊世骇俗的观点，并且竭尽全力营造具有中国特色的全民大教育，开展培养“人才幼苗”的试验，创立了人才基础教育的理论，有力地纠正了人才教育与大众教育相对立的观点，这对中国这个人口大国来说，无疑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陶行知在半个多世纪前的论述，与当今中国政府确立的建立人力资源强国、建设学习型社会的战略发展目标高度一致，与终身教育体系构建的理念密切吻合。

真人就是具有自主、开放、创造个性的人，陶行知所说的真人标准为：首先是做主人而不做奴隶，“守财奴”、“守知奴”以及应运而生的“科学奴”、“技术奴”、“人文奴”、“网络奴（网虫）”现在仍屡见不鲜，做主人的问题至今仍未得到真正解决；第二是做人中人，不做人上人，也不做人下人，这是对影响中国两千余年的儒家追求做“人上人”、修己以治人的伦理的根本性修正；第三是自立立人，不依赖于别人，不让别人扑伏在自己的跟前，自己要立、同时帮助别人立，不做孤立的强人；第四是做抬头乐干的人，“抬头”表示清醒的自觉意识，“干”是主人意识的“干”；第五是做具有献身和创造精神的人，自己对自己的完全拥有使充分献身和创造成为自身的更加完善的过程；第六是做手脑相长全面发展的人。这些通过实践得来的灼见为现今教育确立适合时代和社会发展的目标提供了难得的殷鉴。

将培养真人作为目标明确提出来，在各级各类教育目标的表述中，增加自主、自立、平等、开放、求真、创造、乐观等元素越来越显得迫切必要。

二、学校教育急需运用生活教育理论加以改善

陶行知依据教育的本质功能，高度评价教育的社会地位，指出“教育是立国之本”，“教育是国家的万年大计”。国际形势发展有力地证明了陶行知关于教育战略地位论断的正确性。

以生活教育理论为指导的生活教育实践是当前社会对教育的急迫需求。教育与生活脱节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生活教育所确立的宗旨是“自觉性之启发，创造力之培养，教育之普及，生活之提高”，它的实践目标是不断满足生活向前向上发展的需要，它强调培养生活力，生活力的具体内涵包括：健康的体魄，劳动的身手，科学的头脑，艺术的兴味，改造社会的精神。简言之，生活教育是教学做合一的创造教育、民主教育，依据这一理论考察当前教育中的实际问题，学校教育宜采取以下措施：

（一）将“生活”列为从小学到大学的一门课程，小学阶段主要目标是实现学生的生活自理，洒扫应对；中学阶段主要目标是使学生明白生活哲理、初步掌握生活技能，了解职业生涯规划；高中和大学阶段主要是引导学生选择并掌握能够维持生计的一技之长，并有足够的时间积极有效地参与社会生活的各种实践。

（二）现有课程和教学中增加生活元素。如开展生活作文、生活德育活动。

（三）广泛推行学生自治。从小学开始，将现有的班委改为学生自治委员会，并在此基础上由学生直接选举产生学校学生自治委员会，全面管理学生的日常学习和生活活动，在自治中学会自主管理，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管理能力。

（四）将生活教育理论作为各级各类学校进行教育教学、管理和评价的重要基础，注重学生生活力的培养，改变仅仅关注知识、考试成绩、升学率的片面教育观。

三、克服应试教育弊端需要生活教育理论

自从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以后，考试制度在社会发展中发挥了巨大的效果，中国逐渐成为一个考试型社会，不仅是学生，就连成年人也要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现行考试制度具有公平、高效等优点，是一种比较合理的人才选拔机制；同时它又有其僵化、刻板和束缚人成长的一面，陶行知曾以《杀人的会考与创造的考成》为题作文批评应试教育：

学生是学会考，教员是教人会考，学校是变成了会考筹备处。会考所要的必须教，会考所不要的就不必教，甚至于必不教。于是唱歌不教了，图画不教了，体操不教了，家事不教了，农艺不教了，工艺不教了，科学的实验不做了，所谓课内课外的活动都不教了。所教的只是书，只是考的书，只是《会考指南》！教育等于读书；读书等于赶考。好玩吧，中国之传统教育！拼命地赶啊！熄灯是从十时延到十一时了。你要想看压台戏还必须等到十一时以后。那时你可以在黄金世界里看到卓别林的化身正在排演他们的拿手好戏。茅厕里开夜车是会把你的肚子笑痛，可是会考的呆子会告诉你说：“不闻臭中臭，难为人上人。”赶了一考又一考。毕业考过了，接着就是会考；会考过了接着就是升学考。一连三个考赶下来，是会把肉儿赶跑了，把血色赶跑了，甚至有些是把性命赶掉了。不但如此，在学生们赶考的时候，同时是把家里的老牛赶跑了，把所要收复的东北赶跑了，把有意义的人生赶跑了，把一千万民众的教育赶跑了（原注：中学生赶考旅费可供普及一千万民众教育之用）。换句话说，是把中华民族的前途赶跑了。进而他提出：

官们所自毁毁人的生活力已经太多了，我们现在要求的是：停止那毁灭生活力之文字的会考；发动那培养生活力之创造的考成。创造的考成所要考的是生活的实质，不是纸上的空谈。在下面所举的几个例子当中，我们可以知道创造的考成是一个什么东西。一、校内师生及周围人民的身体强健了多少？有何证据？二、校内师生及周围人民对于手脑并用已经达到什么程度？有多少是获得了继续不断的求知欲？有何证据？三、校内师生及周围人民对于改造物质及社会环境已经达到什么程度？有何证据？

陶行知虽没有提出改进考试的技术措施，他所提出的“停止那毁灭生活力之文字的会考；发动那培养生活力之创造的考成。创造的考成所要考的是生活的实质，不是纸上的空谈”指出了考试改进的大方向。目前已有高考，但是不能一次考试定终身，录取不应该只依据一次成绩，因为一次成绩偶然性太大，一把尺子标准太单一，对潜能与个性多样的学生发展不利。根据一些学校的试验，建议施行：

（一）教师实名评价。由任课教师和班主任对其任课期间每个学生的品德、智力及学业表现做出真实的评价，并签署自己真实姓名，记入每个学生的学籍档案，建立教师信誉制度，作为对学生评价的一个参考；将提供与学生真实情况不符评价的教师降低信誉等级。

（二）对本建议所提的开设生活课程及学生生活实践定期加以评价，从健康、劳动、科学、艺术、集体民主生活几个方面对学生加以评价，促进学生积极参与生活，加深对生活的认识，增强社会责任意识。

（三）建立多元自主的教育评价体系。每一个人都有其与众不同的独特才能，这恰恰是个体赖以生存和更好发展的根基，是其存在的独特价值的基础；同样社会对人才的需求是多样的。现在普遍采取的单一标准的评价恰恰否认乃至损害了这个根本，这是对人类潜能的一种扼杀。“多元”就是要求评价标准多样化，不用一把尺子量所有的人；自主就是要由被评价者在多样的标准中自主选择一个标准，依据各自有什么志向、在哪方面有比别人更优秀的潜能选择与之接近的评价标准来评价，这样才能实现“不拘一格降人才”。

（四）建立教师和学校诚信评价体系。评价也要诚信，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教师推荐信能发挥作用，因为诚信的根基牢固；现在中国教育改革遇到最大的困难就是过去这些年没有重视诚信，不诚信的现象没有受到应有的打击和惩罚，结果不诚信的事情越来越多，大家都不相信教师对学生的评价。而知子莫如父，知生莫如师，教师对所教学生的了解的准确性是其他人所不可比的，所以从长远发展考虑，最终必须在全社会重建诚信，高考问题才能真正解决。建议从现在起建立所有在任教师和学校的诚信记录系统，建立诚信评价体系，对不诚信的现象实名记录，公之于众。

四、改善农村教育推进教育均衡呼唤生活教育理论

当前教育中最突出的问题是基础教育发展不平衡，尤其是城乡发展不平衡，阻碍了和谐社会的建设；没有农村基础教育的现代化，就没有全国教育的现代化，也就不能实现创新型国家的奋斗目标。农村基础教育严重滞后，存在三个不平衡：一是城乡基础教育资源配置不平衡，农村基础教育的滞后状态直接制约农村基础教育的发展和新农村的建设；二是城乡师资配置不平衡，农村学校教师的初始学历水平较低，外出学习机会较少，相应的待遇低，发展机会少，使得优秀人才难以进入乡村教师队伍，即便进来了也留不住；三是城乡学校管理水平不平衡，城乡学校之间的较大差距本身加大了乡村学校管理难度，加上校长的管理水平不高，创业精神不强，年龄结构老龄化。

农村基础教育阶段教学设施落后，教师思想僵化、信息闭塞，教学手段落后，管理不完善，直接导致一些家长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城市学校，大量择校产生大班额和新的教育不公。

城乡是和谐社会互补的两个组成部分，没有乡村与城市的均衡发展就不可能建设成和谐社会。要改变城乡教育不均衡就必须继续加大农村教育投入，彻底解决农村教师问题，完善管理体制。近年来中国陶行知研究会开展的农科教结合、村校合一、定岗实习支教和教师培训、农村教师教学做合一试验已经积累了一些实际经验，依据教学做合一原则宜采取以下措施：

（一）定岗招聘农村学校教师和校长。选择各方面条件与一般学校差距较大的乡村学校，设立校长和教师的特设岗位，提供高于当地教师和校长的待遇，在县、市范围内通过公开招聘、平等竞争、择优聘任的方式选拔校长、教师，通过行政措施促进农村学校的持续健康发展。

（二）增加农村中小学教师外出学习交流机会。当今世界是开放的世界，封闭只能导致落后。乡村教师长期生活和工作在范围有限的学校，不了解当今人类教育教学发展的现状，专业成长和发展的机会受到限制。所以要适当增加农村教师到城市，甚至国外学习参观的机会，以开阔视野，丰富知识、提高能力。在国内发达城市建设中西部贫困地区教师培训基地。

（三）完善城市教师到农村支教制度。城市教师入村，农村教师也可以入城，开展双向的教师互动支教活动。也可开展城市与农村教师的整年轮换制度，使之不断完善。关键是这样的制度要认真地执行，不能走过场。现在有的教师支教存在走过场的现象，这严重地破坏了这一制度，反而不利于教育事业的发展。

（四）城乡联动，学校互助。城乡中小学互助结对是解决农村教育公平问题的有效途径，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性工作。不断完善城乡互助的内容和形式，在教学管理、资源共享等方面，形成教师互相学习、学生互相交流、学校互相促进的局面。有效地提高农村学校的办学水平，推进教育资源的优质化、均衡化。就中国而言，需要完善学校互助制度、提高互助的实效性，促进农村办学条件的改善，实现学校之间的良性互动。

五、生活教育要求建立现代学校制度以培养长久现代人

实现培养长久现代人的关键在于学生能够积极主动地学习，教师可以积极主动地教学，学校管理者能积极主动地为师生服务。

而现实中学校过度行政化问题十分严重，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既当“运动员”，又当“指挥员”和“裁判员”，学校成为行政科层的末梢，学校和师生的自主性严重不足，束缚了创新，也是培养不出创新人才的根本原因所在。

目前学校管理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有：

（一）管理模式原始而落后，公办学校表现十分突出。

（二）一方面，校长的工作处于被动状态，只有上级叫做什么的时候他们才按部就班地做；另一方面，校长滥用职权的现象又很普遍，为滋生教育腐败提供了条件。

（三）校长的工作重心往往不在教育教学及教育教学管理，而是把创收或处理各种关系的工作当作自己或学校的重要工作。

（四）部分校长兼职现象十分严重，有的校长在政府部门或居委会、村委会兼职，并且在兼职工作上花费比学校的工作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五）形式主义、以权谋私、弄虚作假严重，特别是职称评定、评优评先等方面暗箱操作，也严重阻碍、打击了有志从事教育的优秀青年从事教育教学工作的积极性，造成教育管理内部的不公平，成为阻碍优秀人才进入教师队伍的重要障碍。

（六）部分校长官僚作风严重，不尊重教师，教育教学管理及教育教学能力普遍较差。

（七）在国家保障义务教育经费的情况下，有些学校仍然存在乱收费现象。有的校长竟然伙同教育行政部门的官员挖空心思打义务教育保障经费的主意，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对义务教育经费的“洗钱”活动。要防止有限的义务教育保障经费的流失，使经费有效发挥作用，就必须改变现有的学校管理权力机制。

有鉴于此，建议尽早建立公开、民主、清白的现代学校管理制度，其目标是：

（一）必须把学校从行政科层体系中解放出来。切实落实温家宝总理提倡的教育家办学，让中小学校长真正姓“教”，规范校长及教育管理工作者产生的程序，使他们从教育专业工作者中民主产生。在全国中小学全面实行校长民主产生的制度，全面采用竞聘上岗，废除校长终身制、常任制，并制定一系列措施，约束校长滥用职权，使校长由全校教师从有较好专业基础的教师中直接推选产生，然后由县级教育行政主管部门任命，全体教师对校长任期内的工作进行监督，重大决策由全体教师共同决定。

（二）扩大学校教学和管理工作的自主权。实化学校内部机构，科学规范学校规模，使学校每一个人或机构在法律法规和方针政策的范围内有与其工作职责相称的人权、财权、自主决策权，能灵活地、自主地、创造性地处理学校内部事务，能与社会形成多向的开放型的网络关系，能使社会各方面的变化和发展及早地转化为学校自身改革和发展的动力。

（三）县级教育行政管理部门转换职能。放开人事权，将重心转向教育执法、教师资格认定、教师培训和晋升、教育评估和督导、教育规划、教育教学研究。学校根据在校生数通过直接与县级财政部门签订责任书获取办学经费。

六、改善师范教育需要生活教育理论

陶行知说教育是“以人教人”，“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唯独从心里发出来的，才能打到心的深处。”因此，陶行知始终把教师素质的提高放在教育的中心地位。他对教师修养的论述，至今仍然是进行教师培养的“精品教材”。他曾经深情地说：“在教师手里操着幼年人的命运，便操着民族和人类的命运。”陶行知本人“爱满天下”的高尚境界，学贯古今、融通中西的博识，堪称“万世师表”，永远是广大教师和知识分子学习的楷模。办好师范教育依然非常重要，在全国师范院校开设陶行知教育思想课程，培养有志乡村教育工作的青年教师，依然是实现教育均衡的重要措施。

建设优质、高效、均衡的教育是中国各方面长期发展的根基，生活教育理论提供了一些科学发展的基本原则，本书试图将几十年来生活教育理论的发展系统化、理论化。然后运用这些理论解决当今教育工作中的实际问题。

[1] 原载储朝晖：《多维视野中的生活教育》，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