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沉鸷果敢,善抚士卒,摧锋陷阵,未尝败北。虽不习书史,用兵辄与古合。长于大将军达二岁,数从征伐,听约束惟谨,一时名将称徐、常。遇春尝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军中又称“常十万”云。
遇春从弟荣,积功为指挥同知,从李文忠出塞,战死胪朐河。遇春二子,茂、升。
茂以遇春功,封郑国公,食禄二千石,予世券,骄稚不习事。洪武二十年命从大将军冯胜征纳哈出于金山。胜,茂妇翁也。茂多不奉胜约束,胜数诮责之。茂应之慢,胜益怒,未有以发也。会纳哈出请降,诣右副将军蓝玉营,酒次,与玉相失,纳哈出取酒浇地,顾其下咄咄语。茂方在坐,麾下赵指挥者,解蒙古语,密告茂:“纳哈出将遁矣。”茂因出不意,直前搏之。纳哈出大惊,起欲就马。
茂拔刀,砍其臂伤。纳哈出所部闻之,有惊溃者。胜故怒茂,增饰其状,奏茂激变,遂械系至京。茂亦言胜诸不法事。帝收胜总兵印,而安置茂于龙州,二十四年卒。初,龙州土官赵贴坚死,从子宗寿当袭。贴坚妻黄以爱女予茂为小妻,擅州事。茂既死,黄与宗寿争州印,相告讦。或构蜚语,谓茂实不死,宗寿知状。
帝怒,责令献茂自赎,命杨文、韩观出师讨龙州。已而知茂果死,宗寿亦输款,乃罢兵。
茂无子,弟升,改封开国公,数出练军,加太子太保。升之没,《实录》不载。其他书纪传谓,建文末,升及魏国公辉祖力战浦子口,死于永乐初。或谓升洪武中坐蓝玉党,有告其聚兵三山者,诛死。常氏为兴宗外戚,建文时恩礼宜厚,事遭革除,无可考,其死亦遂传闻异词。升子继祖,永乐元年迁云南之临安卫,时甫七岁。继祖子宁,宁子复。弘治五年诏曰:“太庙配享诸功臣,其赠王者,皆佐皇祖平定天下,有大功。而子孙或不沾寸禄,沦于氓隶。朕不忍,所司可求其世嫡,量授一官,奉先祀。”乃自云南召复,授南京锦衣卫世指挥使。嘉靖十一年绍封四王后,封复孙玄振为怀远侯,传至曾孙延龄,有贤行。崇祯十六年,全楚沦陷,延龄请统京兵赴九江协守。又言江都有地名常家沙,族丁数千皆其始祖远裔,请鼓以忠义,练为亲兵。帝嘉之,不果行。南都诸勋戚多恣睢自肆,独延龄以守职称。国亡,身自灌园,萧然布衣终老。
赞曰:明太祖奋自滁阳,戡定四方,虽曰天授,盖二王之力多焉。中山持重有谋,功高不伐,自古名世之佐无以过之。开平摧锋陷阵,所向必克,智勇不在中山下;而公忠谦逊,善持其功名,允为元勋之冠。身依日月,剖符锡土,若二王者,可谓极盛矣。顾中山赏延后裔,世叨荣宠;而开平天不假年,子孙亦复衰替。贵匹勋齐,而食报或爽,其故何也?太祖尝语诸将曰:“为将不妄杀人,岂惟国家之利,尔子孙实受其福。”信哉,可为为将帅者鉴矣。
明史
○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
李文忠,字思本,小字保儿,盱眙人,太祖姊子也。年十二而母死,父贞携之转侧乱军中,濒死者数矣。逾二年乃谒太祖于滁阳。太祖见保儿,喜甚,抚以为子,令从己姓。读书颖敏如素习。年十九,以舍人将亲军,从援池州,破天完军,骁勇冠诸将。别攻青阳、石埭、太平、旌德,皆下之。败元院判阿鲁灰于万年街,复败苗军于于潜、昌化。进攻淳安,夜袭洪元帅,降其众千余,授帐前左副都指挥兼领元帅府事。寻会邓愈、胡大海之师,取建德,以为严州府,守之。
苗帅杨完者以苗、僚数万水陆奄至。文忠将轻兵破其陆军,取所馘首,浮巨筏上。水军见之亦遁。完者复来犯,与邓愈击却之。进克浦江,禁焚掠,示恩信。
义门郑氏避兵山谷,招之还,以兵护之。民大悦。完者死,其部将乞降,抚之,得三万余人。
与胡大海拔诸暨。张士诚寇严州,御之东门,使别将出小北门,间道袭其后,夹击大破之。逾月,复来攻,又破之大浪滩,乘胜克分水。士诚遣将据三溪,复击败之,斩陆元帅,焚其垒。士诚自是不敢窥严州。进同佥行枢密院事。
胡大海得汉将李明道、王汉二,送文忠所,释而礼之,使招建昌守将王溥。
溥降。苗将蒋英、刘震杀大海,以金华叛。文忠遣将击走之,亲抚定其众。处州苗军亦杀耿再成叛。文忠遣将屯缙云以图之。拜浙东行省左丞,总制严、衢、信、处、诸全军事。
吴兵十万方急攻诸全,守将谢再兴告急,遣同佥胡德济往援。再兴复请益兵,文忠兵少无以应。会太祖使邵荣讨处州乱卒,文忠乃扬言徐右丞、邵平章将大军刻日进。吴军闻之惧,谋夜遁。德济与再兴帅死士夜半开门突击,大破之,诸全遂完。
明年,再兴叛降于吴,以吴军犯东阳。文忠与胡深迎战于义乌,将千骑横突其阵,大败之。已,用深策去诸全五十里别筑一城,以相掎角。士诚遣司徒李伯升以十六万众来攻,不克。逾年,复以二十万众攻新城。文忠帅朱亮祖等驰救,去新城十里而军。德济使人告贼势盛,宜少驻以俟大军。文忠曰:“兵在谋不在众。”乃下令曰:“彼众而骄,我少而锐,以锐遇骄,必克之矣。彼军辎重山积,此天以富汝曹也。勉之。”会有白气自东北来覆军上,占之曰“必胜”。诘朝会战,天大雾晦冥,文忠集诸将仰天誓曰:“国家之事在此一举,文忠不敢爱死以后三军。”乃使元帅徐大兴、汤克明等将左军,严德、王德等将右军,而自以中军当敌冲。会处州援兵亦至,奋前搏击。雾稍开,文忠横槊引铁骑数十,乘高驰下,冲其中坚。敌以精骑围文忠数重。文忠手所格杀甚众,纵骑驰突,所向皆披靡。大军乘之,城中兵亦鼓噪出,敌遂大溃。逐北数十里,斩首数万级,溪水尽赤,获将校六百,甲士三千,铠仗刍粟收数日不尽,伯升仅以身免。捷闻,太祖大喜,召归,宴劳弥日,赐御衣名马,遣还镇。
明年秋,大军伐吴,令攻杭州以牵制之。文忠帅亮祖等克桐庐、新城、富阳,遂攻余杭。守将谢五,再兴弟也,谕之降,许以不死。五与再兴子五人出降。诸将请僇之,文忠不可。遂趋杭州,守将潘元明亦降,整军入。元明以女乐迎,麾去之。营于丽谯,下令曰:“擅入民居者死。”一卒借民釜,斩以徇,城中帖然。
得兵三万,粮二十万。就加荣禄大夫、浙江行省平章事,复姓李氏。大军征闽,文忠别引军屯浦城以逼之。师还,余寇金子隆等聚众剽掠,文忠复讨擒之,遂定建、延、汀三州。命军中收养道上弃儿,所全活无算。
洪武二年春,以偏将军从右副将军常遇春出塞,薄上都,走元帝,语具《遇春传》。遇春卒,命文忠代将其军,奉诏会大将军徐达攻庆阳。行次太原,闻大同围急,谓左丞赵庸曰:“我等受命而来,阃外之事苟利于国,专之可也。今大同甚急,援之便。”遂出雁门,次马邑,败元游兵,擒平章刘帖木,进至白杨门。
天雨雪,已驻营,文忠令移前五里,阻水自固。元兵乘夜来劫,文忠坚壁不动。
质明,敌大至。以二营委之,殊死战,度敌疲,乃出精兵左右击,大破之,擒其将脱列伯,俘斩万余人,穷追至莽哥仓而还。
明年拜征虏左副将军。与大将军分道北征,以十万人出野狐岭,至兴和,降其守将。进兵察罕脑儿,擒平章竹真。次骆驼山,走平章沙不丁。次开平,降平章上都罕等。时元帝已崩,太子爱猷识里达腊新立。文忠谍知之,兼程趋应昌。
元嗣君北走,获其嫡子买的立八剌暨后妃宫人诸王将相官属数百人,及宋、元玉玺金宝十五,玉册二,镇圭、大圭、玉带、玉斧各一。出精骑穷追至北庆州而还。
道兴州,擒国公江文清等,降三万七千人。至红罗山,又降杨思祖之众万六千余人。献捷京师,帝御奉天门受朝贺。大封功臣,文忠功最,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封曹国公,同知军国事,食禄三千石,予世券。
四年秋,傅友德等平蜀,令文忠往拊循之。筑成都新城,发军戍诸郡要害,乃还。明年复以左副将军由东道北征,出居庸,趋和林,至口温,元人遁。进至胪朐河,令部将韩政等守辎重,而自帅大军,人赍二十日粮,疾驰至土剌河。元太师蛮子哈剌章悉众渡河,列骑以待。文忠引军薄之,敌稍却。至阿鲁浑河,敌来益众。文忠马中流矢,下马持短兵斗。指挥李荣以所乘马授文忠,而自夺敌马乘之。文忠得马,益殊死战,遂破敌,虏获万计。追奔至称海,敌兵复大集。文忠乃敛兵据险,椎牛飨士,纵所获马畜于野。敌疑有伏,稍稍引去。文忠亦引还,失故道。至桑哥儿麻,乏水,渴甚,祷于天。所乘马跑地,泉涌出,三军皆给,乃刑牲以祭。遂还。是役也,两军胜负相当,而宣宁侯曹良臣,指挥使周显、常荣、张耀俱战死,以故赏不行。
六年行北平、山西边,败敌于三角村。七年遣部将分道出塞。至三不剌川,俘平章陈安礼。至顺宁、杨门,斩真珠驴。至白登,擒太尉不花。其秋帅师攻大宁、高州,克之,斩宗王朵朵失里,擒承旨百家奴。追奔至毡帽山,击斩鲁王,获其妃及司徒答海等。进师丰州,擒元故官十二人,马驼牛羊甚众,穷追至百干儿乃还。是后屡出备边。
十年命与韩国公李善长议军国重事。十二年,洮州十八番族叛,与西平侯沐英合兵讨平之,筑城东笼山南川,置洮州卫。还言西安城中水碱卤不可饮,请凿地引龙首渠入城以便汲,从之。还掌大都督府兼领国子监事。
文忠器量沉宏,人莫测其际。临阵踔厉历风发,遇大敌益壮。颇好学问,常师事金华范祖干、胡翰,通晓经义,为诗歌雄骏可观。初,太祖定应天,以军兴不给,增民田租,文忠请之,得减额。其释兵家居,恂恂若儒者,帝雅爱重之。
家故多客,尝以客言,劝帝少诛戮,又谏帝征日本,及言宦者过盛,非天子不近刑人之义。以是积忤旨,不免谴责。十六年冬遂得疾。帝亲临视,使淮安侯华中护医药。明年三月卒,年四十六。帝疑中毒之,贬中爵,放其家属于建昌卫,诸医并妻子皆斩。亲为文致祭,追封岐阳王,谥武靖。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三。父贞前卒,赠陇西王,谥恭献。
文忠三子,长景隆,次增枝、芳英,皆帝赐名。增枝初授勋卫,擢前军左都督。芳英官至中都正留守。
景隆,小字九江。读书通典故。长身,眉目疏秀,顾盼伟然。每朝会,进止雍容甚都,太祖数目属之。十九年袭爵,屡出练军湖广、陕西、河南,市马西番。
进掌左军都督府事,加太子太傅。
建文帝即位,景隆以肺腑见亲任,尝被命执周王橚。及燕兵起,长兴侯耿炳文讨燕失利,齐泰、黄子澄等共荐景隆。乃以景隆代炳文为大将军,将兵五十万北伐。赐通天犀带,帝亲为推轮,饯之江浒,令一切便宜行事。景隆贵公子,不知兵,惟自尊大,诸宿将多怏怏不为用。景隆驰至德州,会兵进营河间。燕王闻之喜,语诸将曰:“李九江,纨绮少年耳,易与也。”遂命世子居守,戒勿出战,而自引兵援永平,直趋大宁。景隆闻之,进围北平。都督瞿能攻张掖门,垂破。景隆忌能功,止之。及燕师破大宁,还军击景隆。景隆屡大败,奔德州,诸军皆溃。明年正月,燕王攻大同,景隆引军出紫荆关往救,无功而还。帝虑景隆权尚轻,遣中官赍玺书赐黄钺弓矢,专征伐。方渡江,风雨舟坏,赐物尽失,乃更制以赐。四月,景隆大誓师于德州,会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于真定,合军六十万,进营白沟河。与燕军连战,复大败,玺书斧钺皆委弃,走德州,复走济南。斯役也,王师死者数十万人,南军遂不支,帝始诏景隆还。黄子澄惭愤,执景隆于朝班,请诛之以谢天下。燕师渡江,帝旁皇甚,方孝孺复请诛景隆。帝皆不问。使景隆及尚书茹瑺、都督王佐如燕军,割地请和。燕兵屯金川门,景隆与谷王橞开门迎降。
燕王即帝位,授景隆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增岁禄千石。朝廷有大事,景隆犹以班首主议,诸功臣咸不平。永乐二年,周王发其建文时至邸受赂事,刑部尚书郑赐等亦劾景隆包藏祸心,蓄养亡命,谋为不轨。
诏勿问。已,成国公朱能、吏部尚书蹇义与文武群臣,廷劾景隆及弟增枝逆谋有状,六科给事中张信等复劾之。诏削勋号,绝朝请,以公归第,奉长公主祀。亡何,礼部尚书李至刚等复言:“景隆在家,坐受阍人伏谒如君臣礼,大不道;增枝多立庄田,蓄僮仆无虑千百,意叵测。”于是夺景隆爵,并增枝及妻子数十人锢私第,没其财产。景隆尝绝食旬日不死,至永乐末乃卒。
正统十三年始下诏令增枝等启门第,得自便。弘治初,录文忠后,以景隆曾孙璇为南京锦衣卫世指挥使。卒,子濂嗣。卒,子性嗣。嘉靖十一年诏封性为临淮侯,禄千石。逾年卒,无子,复以濂弟沂绍封。卒,子庭竹嗣。屡典军府,提督操江,佩平蛮将军印,镇湖广。卒,子言恭嗣。守备南京,入督京营,累加少保。言恭,字惟寅,好学能诗,折节寒素。子宗城,少以文学知名。万历中,倭犯朝鲜,兵部尚书石星主封贡,荐宗城才,授都督佥事,充正使,持节往,指挥杨方亨副之。宗城至朝鲜釜山,倭来益众,道路籍籍,言且劫二使。宗城恐,变服逃归。而方亨渡海,为倭所辱。宗城下狱论戍,以其子邦镇嗣侯。明亡,爵绝。
邓愈,虹人。初名友德,太祖为赐名。父顺兴,据临濠,与元兵战死,兄友隆代之,复病死,众推愈领军事。愈年甫十六,每战必先登陷阵,军中咸服其勇。
太祖起滁阳,愈自盱眙来归,授管军总管。从渡江。克太平,破擒陈野先,略定溧阳、溧水,下集庆,取镇江,皆有功。进广兴翼元帅,出守广德州,破长枪帅谢国玺于城下,俘其总管武世荣,获甲士千人。移镇宣州,以其兵取绩溪,与胡大海克徽州,迁行枢密院判官守之。
苗帅杨完者以十万众来攻,守御单弱,愈激励将士,与大海合击,破走之。
进拔休宁、婺源,获卒三千,徇下高河垒。与李文忠、胡大海攻建德,道遂安,破长枪帅余子贞,逐北至淳安,又破其援兵,遂克建德。杨完者来攻,破擒其将李副枢,降溪洞兵三万。逾月,复破完者于乌龙岭。再迁佥行枢密院事。
略临安,李伯升来援,败之闲林寨。遣使说降饶州守将于光,遂移守饶。饶滨彭蠡湖,与友谅接境,数来侵,辄击却之。进江南行省参政,总制各翼军马。
取浮梁,徇乐平,余干、建昌皆下。
友谅抚州守将邓克明为吴宏所攻,遣使伪降以缓师。愈知其情,卷甲夜驰二百里,比明入其城。克明出不意,单骑走。愈号令严肃,秋毫不犯,遂定抚州。
克明不得已降。会友谅丞相胡廷瑞献龙兴路,改洪都府,以愈为江西行省参政守之,而命降将祝宗、康泰以所部从。二人初不欲降,及奉命从徐达攻武昌,遂反。
舟次女儿港,趋还,乘夜破新城门而入。愈仓卒闻变,以数十骑走,数与贼遇。
从骑死且尽,窘甚。连易三马,马辄踣。最后得养子马乘之,始得夺抚州门以出,奔还应天。太祖弗之罪也。既而徐达还师复洪都,复命愈佐大都督朱文正镇之。
其明年,友谅众六十万入寇,楼船高与城等,乘涨直抵城下,围数百重。愈分守抚州门,当要冲。友谅亲督众来攻,城坏且三十余丈,愈且筑且战。敌攻益急,昼夜不解甲者三月。太祖自将来援,围始解,论功与克敌等。太祖已平武昌,使愈帅兵徇江西未附州县。邓克明之弟志清据永丰,有卒二万。愈击破之,擒其大帅五十余人。从常遇春平沙坑、麻岭诸寨,进兵取吉安,围赣州,五月乃克之。
进江西行省右丞,时年二十八。兵兴,诸将早贵未有如愈与李文忠者。
愈为人简重慎密,不惮危苦,将军严,善抚降附。其徇安福也,部卒有虏掠者。判官潘枢入谒,面责之。愈惊起谢,趣下令掠民者斩,索军中所得子女尽出之。枢因闭置空舍中,自坐舍外,作糜食之。卒有谋乘夜劫取者,愈鞭之以徇。
枢悉护遣还其家,民大悦。已而遇春克襄阳,以愈为湖广行省平章镇其地,赐以书曰:“尔戍襄阳,宜谨守法度。山寨来归者,兵民悉仍故籍,小校以下悉令屯种,且耕且战。尔所戍地邻扩廓,若尔爱加于民,法行于军,则彼所部皆将慕义来归,如脱虎口就慈母。我赖尔如长城,尔其勉之!”愈披荆棘,立军府营屯,拊循招徕,威惠甚著。
吴元年建御史台,召为右御史大夫,领台事。洪武元年兼太子谕德。大军经略中原,愈为征戍将军,帅襄、汉兵取南阳以北未附州郡。遂克唐州,进攻南阳,败元兵于瓦店,逐北抵城下,遂克之,擒史国公等二十六人。隋、叶、舞阳、鲁山诸州县相继降。攻下牛心、光石、洪山诸山寨,均、房、金、商之地悉定。三年,以征虏左副副将军从大将军出定西。扩廓屯车道岘,愈直抵其垒,立栅逼之,扩廓败走。分兵自临洮进克河州,招谕吐蕃诸酋长,宣慰何锁南普等皆纳印请降。
追豫王至西黄河,抵黑松林,破斩其大将。河州以西朵甘、乌斯藏诸部悉归附。
出甘肃西北数千里而还。论功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封卫国公,同参军国事,岁禄三千石,予世券。
四年伐蜀,命愈赴襄阳练军马,运粮给军士。五年,辰、澧诸蛮作乱,以愈为征南将军,江夏侯周德兴、江阴侯吴良为副。讨之。愈帅杨璟、黄彬出澧州,克四十八洞,又捕斩房州反者。六年,以右副将军从徐达巡西北边。十年,吐番川藏为梗,剽贡使,愈以征西将军偕副将军沐英讨之。分兵为三道,穷追至昆仑山,俘斩万计,获马牛羊十余万,留兵戍诸要害乃还。道病,至寿春卒,年四十一。追封宁河王,谥武顺。长子镇嗣,改封申国公,以征南副将军平永新龙泉山寇。再出塞,有功。其妻,李善长外孙也,善长败,坐奸党诛。弟铭锦衣卫指挥佥事,征蛮,卒于军。有子源为镇后。弘治中,授源孙炳为南京锦衣卫世指挥使。
嘉靖十一年诏封炳子继坤定远侯。五传至文明,崇祯末,死流贼之难。
汤和,字鼎臣,濠人,与太祖同里闬。幼有奇志,嬉戏尝习骑射,部勒群儿。
及长,身长七尺,倜傥多计略。郭子兴初起,和帅壮士十余人归之,以功授千户。
从太祖攻大洪山,克滁州,授管军总管。从取和州。时诸将多太祖等夷,莫肯为下。和长太祖三岁,独奉约束甚谨,太祖甚悦之。从定太平,获马三百。从击陈野先,流矢中左股,拔矢复斗,卒与诸将破擒野先。别下溧水、句容,从定集庆。
从徐达取镇江,进统军元师。徇奔牛、吕城,降陈保二。取金坛、常州,以和为枢密院同佥守之。
常与吴接境,张士诚间谍百出,和防御严密,敌莫能窥。再寇,再击却之,俘斩千计。进攻无锡,大破吴军于锡山,走莫天祐,获其妻子,进中书左丞。以舟师徇黄杨山,败吴水军,获千户四十九人,拜平章政事。援长兴,与张士信战城下。城中兵出夹击,大败之,俘卒八千,解围而还。讨平江西诸山寨。永新守将周安叛,进击败之,连破其十七寨,围城三月,克之,执安以献,还守常州。
从大军伐士诚,克太湖水寨,下吴江州,围平江,战于阊门,飞礮伤左臂,召还应天,创愈复往,攻克之,论功赐金帛。
初建御史台,以和为左御史大夫兼太子谕德。寻拜征南将军,与副将军吴祯帅常州、长兴、江阴诸军,讨方国珍。渡曹娥江,下余姚、上虞,取庆元。国珍走入海,追击败之,获其大帅二人、海舟二十五艘,斩馘无算,还定诸属城。遣使招国珍,国珍诣军门降,得卒二万四千,海舟四百余艘。浙东悉定。遂与副将军廖永忠伐陈友定,自明州由海道乘风抵福州之五虎门,驻师南台,使人谕降。
不应,遂围之。败平章曲出于城下。参政袁仁请降,遂乘城入。分兵徇兴化、漳、泉及福宁诸州县。进拔延平,执友定送京师。时洪武元年正月也。
大军方北伐,命造舟明州,运粮输直沽。海多飓风,输镇江而还。拜偏将军。
从大将军西征,与右副将军冯胜自怀庆逾太行,取泽、潞、晋、绛诸州郡。从大将军拔河中。明年,渡河入潼关,分兵趋泾州,使部将招降张良臣,既而叛去。
会大军围庆阳,执斩之。又明年,复以右副副将军从大将军败扩廓于定西,遂定宁夏,逐北至察罕脑儿,擒猛将虎陈,获马牛羊十余万。徇东胜、大同、宣府皆有功。还,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封中山侯,岁禄千五百石,予世券。
四年拜征西将军,与副将军廖永忠帅舟师溯江伐夏。夏人以兵扼险,攻不克。
江水暴涨,驻师大溪口,久不进,而傅友德已自秦、陇深入,取汉中。永忠先驱破瞿塘关,入夔州。和乃引军继之,入重庆,降明升。师还,友德、永忠受上赏,而和不及。明年从大将军北伐,遇敌于断头山,战败,亡一指挥,帝不问。寻与李善长营中都宫阙。镇北平,甓彰德城。征察罕脑儿,大捷。九年,伯颜帖木儿为边患,以征西将军防延安。伯颜乞和,乃还。十一年春,进封信国公,岁禄三千石,议军国事。数出中都、临清、北平练军伍,完城郭。十四年以左副将军出塞,征乃儿不花,破敌灰山营,获平章别里哥、枢密使久通而还。十八年,思州蛮叛,以征虏将军从楚王讨平之,俘获四万,擒其酋以归。
和沉敏多智数,颇有酒过。守常州时,尝请事于太祖,不得,醉出怨言曰:
“吾镇此城,如坐屋脊,左顾则左,右顾则右。”太祖闻而衔之。平中原师还论功,以和征闽时放遣陈友定余孽,八郡复扰,师还,为秀兰山贼所袭,失二指挥,故不得封公。伐蜀还,面数其逗挠罪。顿首谢,乃已。其封信国公也,犹数其常州时过失,镌之券。于时,帝春秋浸高,天下无事,魏国、曹国皆前卒,意不欲诸将久典兵,未有以发也。和以间从容言:“臣犬马齿长,不堪复任驱策,愿得归故乡,为容棺之墟,以待骸骨。”帝大悦,立赐钞治第中都,并为诸公、侯治第。
既而倭寇上海,帝患之,顾谓和曰:“卿虽老,强为朕一行。”和请与方鸣谦俱。鸣谦,国珍从子也,习海事,常访以御倭策。鸣谦曰:“倭海上来,则海上御之耳。请量地远近,置卫所,陆聚步兵,水具战舰,则倭不得入,入亦不得傅岸。近海民四丁籍一以为军,戍守之,可无烦客兵也。”帝以为然。和乃度地浙西东,并海设卫所城五十有九,选丁壮三万五千人筑之,尽发州县钱及籍罪人赀给役。役夫往往过望,而民不能无扰,浙人颇苦之。或谓和曰:“民讟矣,奈何?”和曰:“成远算者不恤近怨,任大事者不顾细谨,复有讟者,齿吾剑。”
逾年而城成。稽军次,定考格,立赏令。浙东民四丁以上者,户取一丁戍之,凡得五万八千七百余人。明年,闽中并海城工竣,和还报命,中都新第亦成。和帅妻子陛辞,赐黄金三百两、白金二千两、钞三千锭、彩币四十有副,夫人胡氏赐亦称是。并降玺书褒谕,诸功臣莫得比焉。自是和岁一朝京师。
二十三年朝正旦,感疾失音。帝即日临视,惋叹久之,遣还里。疾小间,复命其子迎至都,俾以安车入内殿,宴劳备至,赐金帛御膳法酒相属。二十七年,病浸笃不能兴。帝思见之,诏以安车入觐,手拊摩之,与叙里闬故旧及兵兴艰难事甚悉。和不能对,稽首而已。帝为流涕,厚赐金帛为葬费。明年八月卒,年七十,追封东瓯王,谥襄武。
和晚年益为恭慎,入闻国论,一语不敢外泄。媵妾百余,病后悉资遣之。所得赏赐,多分遗乡曲,见布衣时故交遗老,欢如也。当时公、侯诸宿将坐奸党,先后丽法,稀得免者,而和独享寿考,以功名终。嘉靖间,东南苦倭患,和所筑沿海城戍,皆坚緻,久且不,浙人赖以自保,多歌思之。巡按御史请于朝,立庙以祀。
和五子。长子鼎为前军都督佥事,从征云南,道卒。少子醴,积功至左军都督同知,征五开,卒于军。鼎子晟,晟子文瑜,皆早世,不得嗣。英宗时,文瑜子杰乞嗣爵,竟以历四十余年未袭,罢之。杰无子,以弟伦之子绍宗为后。孝宗录功臣后,授绍宗南京锦衣卫世指挥使。嘉靖十一年封灵璧侯,食禄千石。传子至孙世隆,隆庆中协守南京,兼领后府,改提督漕运,历四十余年,以劳加太子太保,进少保。卒,谥僖敏。传爵至明亡乃绝。
和曾孙胤勣,字公让。为诸生,工诗,负才使气。巡抚尚书周忱使作启事,即席具数万言。忱荐之朝。少保于谦召询古今将略及兵事,胤勣应对如响。累授锦衣千户。偕中书舍人赵荣通问英宗于沙漠,脱脱不花问中朝事,慷慨酬答不少屈。景泰中,用尚书胡濙荐,署指挥佥事。天顺中,锦衣侦事者摭胤勣旧事以闻,谪为民。成化初,复故官。三年擢署都指挥佥事,为延绥东路参将,分守孤山堡。孤山最当寇冲,胤勣奏请筑城聚粮,增兵戍守。未报,寇大至。胤勣病,力疾上马,陷伏死。事闻,赠祭如例。沐英,字文英,定远人。少孤,从母避兵,母又死。太祖与孝慈皇后怜之,抚为子,从朱姓。年十八,授帐前都尉,守镇江。
稍迁指挥使,守广信。已,从大军征福建,破分水关,略崇安,别破闵溪十八寨,缚冯谷保。始命复姓。移镇建宁,节制邵武、延平、汀州三卫。寻迁大都督府佥事,进同知。府中机务繁积,英年少明敏,剖决无滞。后数称其才,帝亦器重之。
洪武九年命乘传诣关、陕,抵熙河,问民疾苦,事有不便,更置以闻。明年充征西副将军,从卫国公邓愈讨吐番,西略川、藏,耀兵昆仑。功多,封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西平侯,食禄二千五百石,予世券。明年拜征西将军,讨西番,败之土门峡。径洮州,获其长阿昌失纳,筑城东笼山,击擒酋长三副使癭嗉子等,平朵甘纳儿七站,拓地数千里,俘男女二万、杂畜二十余万,乃班师。元国公脱火赤等屯和林,数扰边。十三年命英总陕西兵出塞,略亦集乃路,渡黄河,登贺兰山,涉流沙,七日至其境。分四翼夜击之,而自以骁骑冲其中坚。擒脱火赤及知院爱足等,获其全部以归。明年,又从大将军北征,异道出塞,略公主山长寨,克全宁四部,度胪朐河,执知院李宣,尽俘其众。
寻拜征南右副将军,同永昌侯蓝玉从将军傅友德取云南。元梁王遣平章达里麻以兵十余万拒于曲靖。英乘雾趋白石江。雾霁,两军相望,达里麻大惊。友德欲渡江,英曰:“我兵罢,惧为所扼。”乃帅诸军严陈,若将渡者。而奇兵从下流济,出其陈后,张疑帜山谷间,人吹一铜角。元兵惊扰。英急麾军渡江,以善泅者先之,长刀斫其军。军却,师毕济。鏖战良久,复纵铁骑,遂大败之,生擒达里麻,僵尸十余里。长驱入云南,梁王走死,右丞观音保以城降,属郡皆下。
独大理倚点苍山、洱海,扼龙首、龙尾二关。关故南诏筑,土酋段世守之。英自将抵下关,遣王弼由洱水东趋上关,胡海由石门间道渡河,扳点苍山而上,立旗帜。英乱流斩关进,山上军亦驰下,夹击,擒段世,遂拔大理。分兵收未附诸蛮,设官立卫守之。回军,与友德会滇池,分道平乌撒、东川、建昌、芒部诸蛮,立乌撒、毕节二卫。土酋杨苴等复煽诸蛮二十余万围云南城。英驰救,蛮溃窜山谷中,分兵捕灭之,斩级六万。明年诏友德及玉班师,而留英镇滇中。
十七年,曲靖亦佐酋作乱,讨降之。因定普定、广南诸蛮,通田州粮道。二十年平浪穹蛮,奉诏自永宁至大理,六十里设一堡,留军屯田。明年,百夷思伦发叛,诱群蛮入寇摩沙勒寨,遣都督甯正击破之。二十二年,思伦发复寇定边,众号三十万。英选骑三万驰救,置火炮劲弩为三行。蛮驱百象,被甲荷栏楯,左右挟大竹为筒,筒置标枪,锐甚。英分军为三,都督冯诚将前军,甯正将左,都指挥同知汤昭将右。将战,令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因乘风大呼,炮弩并发,象皆反走。昔剌亦者,寇枭将也,殊死斗,左军小却。英登高望之,取佩刀,命左右斩帅首来。左帅见一人握刀驰下,恐,奋呼突阵。大军乘之,斩馘四万余人,生获三十七象,余象尽殪。贼渠帅各被百余矢,伏象背以死。思伦发遁去,诸蛮震惧,麓川始不复梗。已,会颖国公傅友德讨平东川蛮,又平越州酋阿资及广西阿赤部。是年冬,入朝,赐宴奉天殿,赉黄金二百两、白金五千两、钞五百锭、彩币百疋,遣还。陛辞,帝亲拊之曰:“使我高枕无南顾忧者,汝英也。”还镇,再败百夷于景东。思伦发乞降,贡方物。阿资又叛,击降之。南中悉定。使使以兵威谕降诸番,番部有重译入贡者。
二十五年六月,闻皇太子薨,哭极哀。初,高皇后崩,英哭至呕血。至是感疾,卒于镇,年四十八。军民巷哭,远夷皆为流涕。归葬京师,追封黔宁王,谥昭靖,侑享太庙。
英沉毅寡言笑,好贤礼士,抚卒伍有恩,未尝妄杀。在滇,百务具举,简守令,课农桑,岁较屯田增损以为赏罚,垦田至百万余亩。滇池隘,浚而广之,无复水患。通盐井之利以来商旅,辨方物以定贡税,视民数以均力役。疏节阔目,民以便安。居常读书不释卷,暇则延诸儒生讲说经史。太祖初起时,数养他姓为子,攻下郡邑,辄遣之出守,多至二十余人,惟英在西南勋最大。子春、晟、昂皆镇云南。昕驸马都尉,尚成祖女常宁公主。
春,字景春,材武有父风。年十七,从英征西番,又从征云南,从平江西寇,皆先登。积功授后军都督府佥事。群臣请试职,帝曰:“儿,我家人,勿试也。”
遂予实授。尝命录烈山囚,又命鞫叛党于蔚州,所开释各数百人。英卒,命嗣爵,镇云南。洪武二十六年,维摩十一寨乱,遣瞿能讨平之。明年平越巂蛮,立澜沧卫。其冬,阿资复叛,与何福讨之。春曰:“此贼积年逋诛者,以与诸土酋姻娅,辗转亡匿。今悉发诸酋从军,縻系之,而多设营堡,制其出人,授首必矣。”遂趋越州,分道逼其城,伏精兵道左,以羸卒诱贼,纵击大败之。阿资亡谷中,春阴结旁近土官,诇知所在,树垒断其粮道。贼困甚。已,出不意捣其巢,遂擒阿资,并诛其党二百四十人。越州遂平。广南酋侬贞佑纠党蛮拒官军,破擒之,俘斩千计。宁远酋刀拜烂依交址不顺命,遣何福讨降之。
三十年,麓川宣慰使思伦发为其属刀干孟所逐。来奔。春挟与俱朝,受上方略,遂拜春为征虏前将军,帅何福、徐凯讨之。先以兵送思伦发于金齿,檄干孟来迎。不应。乃选卒五千,令福与瞿能将,逾高良公山,直捣南甸,大破之,斩其酋刀名孟。回军击景罕寨。贼乘高坚守,官军粮且尽,福告急。春帅五百骑救之。夜渡怒江,旦抵寨,下令骑骋,扬尘蔽天,贼大惊溃。乘胜击崆峒寨,亦溃。
前后降者七万人。将士欲屠之,春不可。干孟乞降,帝不许,命春总滇、黔、蜀兵攻之。末发而春卒,年三十六。谥惠襄。
春在镇七年,大修屯政,辟田三十余万亩,凿铁池河,灌宜良涸田数万亩,民复业者五千余户,为立祠祀之。无子,弟晟嗣。
晟,字景茂,少凝重,寡言笑,喜读书。太祖爱之。历官后军左都督。建文元年嗣侯。比就镇,而何福已破擒刀干孟,归思伦发。亡何,思伦发死,诸蛮分据其地,晟讨平之。以其地为三府二州五长官司,又于怒江西置屯卫千户所戍之,麓川遂定。初,岷王封云南,不法,为建文帝所囚。成祖即位。遣归藩,益骄恣。
晟稍持之。王怒,谮晟。帝以王故诏诫晟,贻书岷王,称其父功,毋督过。
永乐三年,八百大甸寇边,遏贡使,晟会车里、木邦讨定之。明年大发兵讨交址,拜晟征夷左副将军,与大将军张辅异道自云南入。遂由蒙自径野蒲斩木通道,夺猛烈、掤华诸关隘。舁舟夜出洮水,渡富良江,与辅会师。共破多邦城,捣其东西二都,**诸巢,擒伪王黎季犛,语在《辅传》。论功封黔国公,岁禄三千石,予世券。
交址简定复叛,命晟佩征夷将军印讨之,战生厥江,败绩。辅再出帅师合讨,擒定送京师。辅还,晟留捕陈季扩,连战不能下。辅复出帅师会晟,穷追至占城,获季扩,乃班师,晟亦受上赏。十七年,富州蛮叛,晟引兵临之,弗攻,使人譬晓,竟下之。
仁宗立,加太傅,铸征南将军印给之。沐氏继镇者,辄予印以为常。宣德元年,交址黎利势炽,诏晟会安远侯柳升进讨。升败死,晟亦退兵。群臣交劾晟,帝封其章示之。正统三年,麓川思任发反。晟抵金齿,与弟昂及都督方政会兵。
政为前锋,破贼沿江诸寨,大军逐北至高黎共山下,再破之。明年复破其旧寨。
政中伏死,官军败绩。晟引还,惭惧发病,至楚雄卒。赠定远王,谥忠敬。
晟席父兄业,用兵非所长,战数不利。朝廷以其绝远,且世将,宽假之。而滇人慑晟父子威信,庄事如朝廷。片楮下,土酋具威仪出郭迎,盥而后启,曰:
“此令旨也。”晟久镇,置田园三百六十区,资财充牣,善事朝贵,赂遗不绝,以故得中外声。晟有子斌,字文辉,幼嗣公爵,居京师,而以昂代镇。
昂,字景高,初为府军左卫指挥佥事。成祖将使晟南讨,乃擢昂都指挥同知,领云南都司,累迁至右都督。正统四年佩将印,讨麓川,抵金齿。畏贼盛,迁延者久之。参将张荣前驱至芒部败,昂不救,引还,贬秩二级。已,思任发入寇,击却之,又捕斩师宗反者。六年,兵部尚书王骥、定西伯蒋贵将大军讨思任发,昂主馈运。贼破,复昂职,命督军捕思任发,不能得。十年,昂卒。赠定边伯,谥武襄。
斌始之镇,会缅甸执思任发送京师,其子思机发来袭,斌击却之。思机发复据孟养。十三年复大发兵,使骥等讨之,而斌为后拒,督饷无乏。卒,赠太傅,谥荣康。
子琮幼,景泰初,命昂孙璘以都督同知代镇。璘字廷章,素儒雅,滇人易之,既而号令肃然不可犯,天顺初卒。琮犹幼,擢璘弟锦衣副千户瓒为都督同知,往代。居七年,先后讨平沾禄诸寨及土官之构兵者,降思卜发,勒还诸蛮侵地。功多,然颇黩货。
成化三年春,琮始之镇,而以瓒为副总兵,移镇金齿。琮字廷芳,通经义,能词章,属夷馈贽无所受。寻甸酋杀兄子,求为守,琮捕诛之。广西土官虐,所部为乱,琮请更设流官,民大便。以次讨平马龙、丽江、剑川、顺宁、罗雄诸叛蛮,捕擒桥甸、南窝反者。卒,赠太师,谥武僖。无子,以瓒孙昆嗣。
昆字元中,初袭锦衣指挥佥事。琮抚为子,朝议以昆西平侯裔孙当嗣侯,而守臣争之,谓滇人知黔国公不知西平侯也,侯之恐为所轻。孝宗以为然,令嗣公,佩印如故。弘治十二年平龟山、竹箐诸蛮,又平普安贼,再益岁禄。正德二年,师宗民阿本作乱,与都御史吴文度督兵分三道进。一出师宗,一出罗雄,一出弥勒,而别遣一军伏盘江,截贼巢,遂大破之。七年,安南长官司那代争袭,杀土官,复与都御史顾源讨擒之,再加太子太傅。昆初喜文学,自矜厉,其后通赂权近,所请无不得。浸骄,凌三司,使从角门入。诸言官论劾者,辄得罪去。卒,赠太师,谥庄襄。
子绍勋嗣。寻甸土舍安铨叛,都御史傅习讨之,败绩。武定土舍凤朝文亦叛,与铨连兵攻云南,大扰。世宗遣尚书伍文定将大军征之。未至,而绍勋督所部先进,告土官子弟当袭者,先予冠带,破贼后当为请。众多奋战,贼大败。朝文绝普渡河走,追斩之东川。铨还寻甸,列砦数十,官军攻破之,擒铨于芒部。先后擒贼党千余人,俘斩无算。时嘉靖七年也。捷闻,加太子太傅,益岁禄。而是时老挝、木邦、孟养、缅甸、孟密相仇杀,师宗、纳楼、思陀、八寨皆乱,久不解。
绍勋使使者遍历诸蛮,讽以武定、寻甸事,皆慑伏,愿还侵地,而木邦、孟养俱贡方物谢罪。南中悉定。绍勋有勇略,用兵辄胜。卒,赠太师,谥敏靖。
子朝辅嗣。都御史刘渠索赂,朝辅与之,因上章言:“臣家世守兹土,上下相承。今有司纷更典制,关臣职守,率不与闻,接见不循故例。臣疏远孤危,动作掣肘,无以弹压蛮方。乞申敕诸臣,悉如其旧。”诏许之。给事中万虞恺劾朝辅,并论渠。诏罢渠而令朝辅治事如故。卒,赠太保,谥恭僖。
二子融、巩皆幼。诏视琮、璘故事,令融嗣公,给半禄,而授朝辅弟朝弼都督佥事,佩印代镇。居三年,融卒,巩当嗣,朝弼心害之,于是朝弼嫡母李请护巩居京师,待其长而还镇。报可。巩未至京卒,朝弼遂得嗣。嘉靖三十年,元江土舍那鉴叛。诏朝弼与都御史石简讨之,分五军薄其城。城垂拔,以瘴发引还。
诏罢简,将再出师。鉴惧仰药死,乃已。四十四年讨擒叛蛮阿方李向阳。隆庆初,平武定叛酋凤继祖,破贼巢三十余。朝弼素骄,事母嫂不如礼,夺兄田宅,匿罪人蒋旭等,用调兵火符遣人诇京师。乃罢朝弼,以其子昌祚嗣,给半禄。朝弼怏怏,益放纵。葬母至南京,都御史请留之。诏许还滇,毋得预滇事。朝弼恚,欲杀昌祚。抚按交章言状,并发其杀人通番诸不法事,逮系诏狱论死。援功,锢之南京,卒。
昌祚初以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久之嗣公爵。万历元年,姚安蛮罗思等叛,杀郡守。昌祚与都御史邹应龙发土、汉兵讨之,破向宁、鲊摩等十余寨,犁其巢,尽得思等。十一年,陇川贼岳凤叛附缅甸,挟其兵侵旁近土司。昌祚壁洱海,督裨将邓子龙、刘綎等斩木邦叛酋罕虔,以暑瘴退师。明年复攻罕虔故巢,三道并入,擒其酋罕招等,又破缅兵于猛脸。岳凤降。论功加太子太保,悉食故禄。
复以次平罗雄诸叛蛮,再赐银币。缅兵攻猛广,昌祚会师壁永昌,缅人遁,追击至那莫江,瘴作而还。二十一年,缅人复入寇,昌祚逐之。连战俱捷,遂傅于缅,会群蛮内乱乃还。
沐氏在滇久,威权日盛,尊重拟亲王。昌祚出,佥事杨寅秋不避道,昌祚笞其舆人。寅秋诉于朝,下诏切责。已,以病,命子叡代镇。武定土酋阿克叛,攻会城,胁府印去。叡被逮下狱,昌祚复理镇事。卒,孙启元嗣。卒,子天波嗣。
十余年而土司沙定洲作乱,天波奔永昌。乱定,复归于滇。永明王由榔入滇,天波任职如故。已,从奔缅甸。缅人欲劫之,不屈死。初,沙定洲之乱,天波母陈氏、妻焦氏自焚死。后天波奔缅,妾夏氏不及从,自缢死。逾数十日收葬,支体不坏,人以为节义所感焉。
赞曰:明兴诸将,以六王为称首。非独功茂,亦由其忠诚有以契主知焉。亲莫如岐阳,旧莫如东瓯,而宁河、黔宁皆以英年膺腹心之寄。汗马宣劳,纯勤不二,旂常炳耀,洵无愧矣。岐阳敦诗说礼,以儒雅见重,东瓯乞身归第,以明哲自全,皆卓然非人所能及。独黔宁威震遐荒,剖符弈世,勋名与明相始终。而宁河尽瘁驰驱,功高龄促,后嗣亦少所表见。论者谓诸王之遗泽,隆替有殊,然而中山有增寿,与岐阳之有景隆,追溯先烈,不无遗憾。荣遇之弗齐,亦安见其有幸有不幸哉。
明史
○李善长汪广洋
李善长,字百室,定远人。少读书有智计,习法家言,策事多中。太祖略地滁阳,善长迎谒。知其为里中长者,礼之,留掌书记。尝从容问曰:“四方战斗,何时定乎?”对曰:“秦乱,汉高起布衣,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杀人,五载成帝业。今元纲既紊,天下土崩瓦解。公濠产,距沛不远。山川王气,公当受之。法其所为,天下不足定也。”太祖称善。从下滁州,为参谋,预机画,主馈饷,甚见亲信。太祖威名日盛,诸将来归者,善长察其材,言之太祖。复为太祖布款诚,使皆得自安。有以事力相龃龉者,委曲为调护。郭子兴中流言,疑太祖,稍夺其兵柄。又欲夺善长自辅,善长固谢弗往。太祖深倚之。太祖军和阳,自将击鸡笼山寨,少留兵佐善长居守。元将谍知来袭,设伏败之,太祖以为能。
太祖得巢湖水师,善长力赞渡江。既拔采石,趋太平,善长预书榜禁戢士卒。
城下,即揭之通衢,肃然无敢犯者。太祖为太平兴国翼大元帅,以为帅府都事。
从克集庆。将取镇江,太祖虑诸将不戢下,乃佯怒欲置诸法,善长力救得解。镇江下,民不知有兵。太祖为江南行中书省平章,以为参议。时宋思颜、李梦庚、郭景祥等俱为省僚,而军机进退,赏罚章程,多决于善长。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命兼领府司马,进行省参知政事。
太祖为吴王,拜右相国。善长明习故事,裁决如流,又娴于辞命。太祖有所招纳,辄令为书。前后自将征讨,皆命居守,将吏帖服,居民安堵,转调兵饷无乏。尝请榷两淮盐,立茶法,皆斟酌元制,去其弊政。既复制钱法,开铁冶,定鱼税,国用益饶,而民不困。吴元年九月论平吴功,封善长宣国公。改官制,尚左,以为左相国。太祖初渡江,颇用重典,一日,谓善长:“法有连坐三条,不已甚乎?”善长因请自大逆而外皆除之,遂命与中丞刘基等裁定律令,颁示中外。
太祖即帝位,追帝祖考及册立后妃太子诸王,皆以善长充大礼使。置东宫官属,以善长兼太子少师,授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录军国重事,余如故。已,帅礼官定郊社宗庙礼。帝幸汴梁,善长留守,一切听便宜行事。寻奏定六部官制,议官民丧服及朝贺东宫仪。奉命监修《元史》,编《祖训录》、《大明集礼》诸书。定天下岳渎神祗封号,封建诸王,爵赏功臣,事无巨细,悉委善长与诸儒臣谋议行之。
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帝谓:“善长虽无汗马劳,然事朕久,给军食,功甚大,宜进封大国。”乃授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子孙世袭。予铁券,免二死,子免一死。时封公者,徐达、常遇春子茂、李文忠、冯胜、邓愈及善长六人。而善长位第一,制词比之萧何,褒称甚至。
善长外宽和,内多忮刻。参议李饮冰、杨希圣,稍侵善长权,即按其罪奏黜之。与中丞刘基争法而訽。基不自安,请告归。太祖所任张昶、杨宪、汪广洋、胡惟庸皆获罪,善长事寄如故。贵富极,意稍骄,帝始微厌之。四年以疾致仕,赐临濠地若干顷,置守冢户百五十,给佃户千五百家,仪仗士二十家。逾年,病愈,命董建临濠宫殿。徙江南富民十四万田濠州,以善长经理之,留濠者数年。
七年擢善长弟存义为太仆丞,存义子伸、佑皆为群牧所官。九年以临安公主归其子祺,拜驸马都尉。初定婚礼,公主修妇道甚肃。光宠赫奕,时人艳之。祺尚主后一月,御史大夫汪广洋、陈宁疏言:“善长狎宠自恣,陛下病不视朝几及旬,不问候。驸马都尉祺六日不朝,宣至殿前,又不引罪,大不敬。”坐削岁禄千八百石。寻命与曹国公李文忠总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同议军国大事,督圜丘工。
丞相胡惟庸初为宁国知县,以善长荐,擢太常少卿,后为丞相,因相往来。
而善长弟存义子佑,惟庸从女婿也。十三年,惟庸谋反伏诛,坐党死者甚众,善长如故。御史台缺中丞,以善长理台事,数有所建白。十八年,有人告存义父子实惟庸党者,诏免死,安置崇明。善长不谢,帝衔之。又五年,善长年已七十有七,耄不检下。尝欲营第,从信国公汤和假卫卒三百人,和密以闻。四月,京民坐罪应徙边者,善长数请免其私亲丁斌等。帝怒按斌,斌故给事惟庸家,因言存义等往时交通惟庸状。命逮存义父子鞫之,词连善长,云:“惟庸有反谋,使存义阴说善长。善长惊叱曰:‘尔言何为者!审尔,九族皆灭!’已,又使善长故人杨文裕说之云:‘事成当以淮西地封为王。’善长惊不许,然颇心动。惟庸乃自往说善长,犹不许。居久之,惟庸复遣存义进说,善长叹曰:‘吾老矣。吾死,汝等自为之!’”或又告善长云:“将军蓝玉出塞,至捕鱼儿海,获惟庸通沙漠使者封绩,善长匿不以闻。”于是御史交章劾善长。而善长奴卢仲谦等,亦告善长与惟庸通赂遗,交私语。狱具,谓善长元勋国戚,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会有言星变,其占当移大臣。遂并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诛之。而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等,皆同时坐惟庸党死,而已故营阳侯杨璟、济宁侯顾时等追坐者又若干人。帝手诏条列其罪,傅著狱辞,为《昭示奸党三录》,布告天下。善长子祺与主徙江浦,久之卒。祺子芳、茂,以公主恩得不坐。芳为留守中卫指挥,茂为旗手卫镇抚,罢世袭。
善长死之明年,虞部郎中王国用上言:“善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之分极矣。藉令欲自图不轨,尚未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则大谬不然。人情爱其子,必甚于兄弟之子,安享万全之富贵者,必不侥幸万一之富贵。善长与惟庸,犹子之亲耳,于陛下则亲子女也。使善长佐惟庸成,不过勋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宁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天下之不可幸取。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莫不身为齑粉,覆宗绝祀,能保首领者几何人哉?善长胡乃身见之,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凡为此者,必有深仇激变,大不得已,父子之间或至相挟以求脱祸。今善长之子祺备陛下骨肉亲,无纤芥嫌,何苦而忽为此。若谓天象告变,大臣当灾,杀之以应天象,则尤不可。臣恐天下闻之,谓功如善长且如此,四方因之解体也。今善长已死,言之无益,所愿陛下作戒将来耳。”
太祖得书,竟亦不罪也。
汪广洋,字朝宗,高邮人,流寓太平。太祖渡江,召为元帅府令史,江南行省提控。置正军都谏司,擢谏官,迁行省都事,累进中书右司郎中。寻知骁骑卫事,参常遇春军务。下赣州,遂居守,拜江西参政。
洪武元年,山东平,以广洋廉明持重,命理行省,抚纳新附,民甚安之。是年召入为中书省参政。明年出参政陕西。三年,李善长病,中书无官,召广洋为左丞。时右丞杨宪专决事。广洋依违之,犹为所忌,嗾御史劾广洋奉母无状。帝切责,放还乡。宪再奏,徙海南。宪诛,召还。其冬,封忠勤伯,食禄三百六十石。诰词称其专刂繁治剧,屡献忠谋,比之子房、孔明。及善长以病去位,遂以广洋为右丞相,参政胡惟庸为左丞。广洋无所建白,久之,左迁广东行省参政,而帝心终善广洋,复召为左御史大夫。十年复拜右丞相。广洋颇耽酒,与惟庸同相,浮沉守位而已。帝数诫谕之。
十二年十二月,中丞涂节言刘基为惟庸毒死,广洋宜知状。帝问之,对曰:
“无有。”帝怒,责广洋朋欺,贬广南。舟次太平,帝追怒其在江西曲庇文正,在中书不发杨宪奸,赐敕诛之。
广洋少师余阙,淹通经史,善篆隶,工为歌诗。为人宽和自守,与奸人同位而不能去,故及于祸。赞曰:明初设中书省,置左右丞相,管领枢要,率以勋臣领其事。然徐达、李文忠等数受命征讨,未尝专理省事。其从容丞弼之任者,李善长、汪广洋、胡惟庸三人而已。惟庸败后,丞相之官遂废不设。故终明之世,惟善长、广洋得称丞相。独惜善长以布衣徒步,能择主于草昧之初,委身戮力,赞成鸿业,遂得剖符开国,列爵上公,乃至富极贵溢,于衰暮之年自取覆灭。广洋谨厚自守,亦不能发奸远祸。俱致重谴,不亦大负爰立之初心,而有愧置诸左右之职业也夫?
明史
○刘基(子琏璟)宋濂叶琛章溢(子存道)
刘基,字伯温,青田人。曾祖濠,仕宋为翰林掌书。宋亡,邑子林融倡义旅。
事败,元遣使簿录其党,多连染。使道宿濠家,濠醉使者而焚其庐,籍悉毁。使者计无所出,乃为更其籍,连染者皆得免。基幼颖异,其师郑复初谓其父龠曰:
“君祖德厚,此子必大君之门矣。”元至顺间,举进士,除高安丞,有廉直声。
行省辟之,谢去。起为江浙儒学副提举,论御史失职,为台臣所阻,再投劾归。
基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西蜀赵天泽论江左人物,首称基,以为诸葛孔明俦也。
方国珍起海上,掠郡县,有司不能制。行省复辟基为元帅府都事。基议筑庆元诸城以逼贼,国珍气沮。及左丞帖里帖木儿招谕国珍,基言方氏兄弟首乱,不诛无以惩后。国珍惧,厚赂基。基不受。国珍乃使人浮海至京,贿用事者。遂诏抚国珍,授以官,而责基擅威福,羁管绍兴,方氏遂愈横。亡何,山寇蜂起,行省复辟基剿捕,与行院判石抹宜孙守处州。经略使李国凤上其功,执政以方氏故抑之,授总管府判,不与兵事。基遂弃官还青田,著《郁离子》以见志。时避方氏者争依基,基稍为部署,寇不敢犯。
及太祖下金华,定括苍,闻基及宋濂等名,以币聘。基未应,总制孙炎再致书固邀之,基始出。既至,陈时务十八策。太祖大喜,筑礼贤馆以处基等,宠礼甚至。初,太祖以韩林儿称宋后,遥奉之。岁首,中书省设御座行礼,基独不拜,曰:“牧竖耳,奉之何为!”因见太祖,陈天命所在。太祖问征取计,基曰:“士诚自守虏,不足虑。友谅劫主胁下,名号不正,地据上流,其心无日忘我,宜先图之。陈氏灭,张氏势孤,一举可定。然后北向中原,王业可成也。”太祖大悦曰:“先生有至计,勿惜尽言。”会陈友谅陷太平,谋东下,势张甚,诸将或议降,或议奔据钟山,基张目不言。太祖召入内,基奋曰:“主降及奔者,可斩也。”太祖曰:“先生计安出?”基曰:“贼骄矣,待其深入,伏兵邀取之,易耳。天道后举者胜,取威制敌以成王业,在此举矣。”太祖用其策,诱友谅至,大破之,以克敌赏赏基。基辞。友谅兵复陷安庆,太祖欲自将讨之,以问基。基力赞,遂出师攻安庆。自旦及暮不下,基请迳趋江州,捣友谅巢穴,遂悉军西上。
友谅出不意,帅妻子奔武昌,江州降。其龙兴守将胡美遣子通款,请勿散其部曲。
太祖有难色。基从后蹋胡床。太祖悟,许之。美降,江西诸郡皆下。
基丧母,值兵事未敢言,至是请还葬。会苗军反,杀金、处守将胡大海、耿再成等,浙东摇动。基至衢,为守将夏毅谕安诸属邑,复与平章邵荣等谋复处州,乱遂定。国珍素畏基,致书唁。基答书,宣示太祖威德,国珍遂入贡。太祖数以书即家访军国事,基条答悉中机宜。寻赴京,太祖方亲援安丰。基曰:“汉、吴伺隙,未可动也。”不听。友谅闻之,乘间围洪都。太祖曰:“不听君言,几失计。”遂自将救洪都,与友谅大战鄱阳蝴,一日数十接。太祖坐胡床督战,基侍侧,忽跃起大呼,趣太祖更舟。太祖仓卒徙别舸,坐未定,飞礮击旧所御舟立碎。友谅乘高见之,大喜。而太祖舟更进,汉军皆失色。时湖中相持,三日未决,基请移军湖口扼之,以金木相犯日决胜,友谅走死。其后太祖取士诚,北伐中原,遂成帝业,略如基谋。
吴元年以基为太史令,上《戊申大统历》。荧惑守心,请下诏罪己。大旱,请决滞狱。即命基平反,雨随注。因请立法定制,以止滥杀。太祖方欲刑人,基请其故,太祖语之以梦。基曰:“此得土得众之象,宜停刑以待。”后三日,海宁降。太祖喜,悉以囚付基纵之。寻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
太祖即皇帝位,基奏立军卫法,初定处州税粮,视宋制亩加五合,惟青田命毋加,曰:“令伯温乡里世世为美谈也。”帝幸汴梁,基与左丞相善长居守。基谓宋、元宽纵失天下,今宜肃纪纲。令御史纠劾无所避,宿卫宦侍有过者,皆启皇太子置之法,人惮其严。中书省都事李彬坐贪纵抵罪,善长素之,请缓其狱。基不听,驰奏。报可。方祈雨,即斩之。由是与善长忤。帝归,愬基僇人坛壝下,不敬。诸怨基者亦交谮之。会以旱求言,基奏:“士卒物故者,其妻悉处别营,凡数万人,阴气郁结。工匠死,胔骸暴露,吴将吏降者皆编军户,足干和气。”帝纳其言,旬日仍不雨,帝怒。会基有妻丧,遂请告归。时帝方营中都,又锐意灭扩廓。基濒行,奏曰:“凤阳虽帝乡,非建都地。王保保未可轻也。”
已而定西失利,扩廓竟走沙漠,迄为边患。其冬,帝手诏叙基勋伐,召赴京,赐赉甚厚,追赠基祖、父皆永嘉郡公。累欲进基爵,基固辞不受。
初,太祖以事责丞相李善长,基言:“善长勋旧,能调和诸将。”太祖曰:
“是数欲害君,君乃为之地耶?吾行相君矣。”基顿首曰:“是如易柱,须得大木。若束小木为之,且立覆。”及善长罢,帝欲相杨宪。宪素善基,基力言不可,曰:“宪有相才无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己无与者也,宪则不然。”帝问汪广洋,曰:“此褊浅殆甚于宪。”又问胡惟庸,曰:“譬之驾,惧其偾辕也。”帝曰:“吾之相,诚无逾先生。”基曰:“臣疾恶太甚,又不耐繁剧,为之且孤上恩。天下何患无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诸人诚未见其可也。”后宪、广洋、惟庸皆败。三年授弘文馆学士。十一月大封功臣,授基开国翊运守正文臣、资善大夫、上护军,封诚意伯,禄二百四十石。明年赐归老于乡。
帝尝手书问天象。基条答甚悉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雪之后,必有阳春,今国威已立,宜少济以宽大。基佐定天下,料事如神。性刚嫉恶,与物多忤。至是还隐山中,惟饮酒弈棋,口不言功。邑令求见不得,微服为野人谒基。基方濯足,令从子引入茆舍,炊黍饭令。令告曰:“某青田知县也。”基惊起称民,谢去,终不复见。其韬迹如此,然究为惟庸所中。
初,基言瓯、括间有隙地曰谈洋,南抵闽界,为盐盗薮,方氏所由乳,请设巡检司守之。奸民弗便也。会茗洋逃军反,吏匿不以闻。基令长子琏奏其事,不先白中书省。胡惟庸方以左丞掌省事,挟前憾,使吏讦基,谓谈洋地有王气,基图为墓,民弗与,则请立巡检逐民。帝虽不罪基,然颇为所动,遂夺基禄。基惧入谢,乃留京,不敢归。未几,惟庸相,基大{戚心}曰:“使吾言不验,苍生福也。”忧愤疾作。八年三月,帝亲制文赐之,遣使护归。抵家,疾笃,以《天文书》授子琏曰:“亟上之,毋令后人习也。”又谓次子璟曰:“夫为政,宽猛如循环。当今之务在修德省刑,祈天永命。诸形胜要害之地,宜与京师声势连络。我欲为遗表,惟庸在,无益也。惟庸败后,上必思我,有所问,以是密奏之。”
居一月而卒,年六十五。基在京病时,惟庸以医来,饮其药,有物积腹中如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