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语气词主要见于《诗经》。
“斯”古音心支切,“思”为心之切;它们作语气词都是记音字,也都可以作衬音字(语气词兼作衬音字是上古一个普遍的现象)。[20]作语气词时,都表示咏叹,不过在《诗经》中两者大致有一个分工:“斯”多接于名词(代词)后,而“思”则多接于动词后。如:
(27)哀我人斯,亦孔之将。(《豳风·破斧》)
(28)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小雅·湛露》)
(29)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周南·汉广》)
(30)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小雅·采薇》)
“只”也不知来源,在先秦最早的用法就是语气词,表感叹。《说文》:“只,语已词也。从口,象气下引之形。”《诗经》《楚辞》《左传》等有少量用例。如:
(31)仲氏任只,其心塞渊。(《邶风·燕燕》)
(32)母也天只,不谅人只!(《鄘风·柏舟》)
(33)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王风·君子阳阳》)
(34)代水不可涉,深不可测只。(屈原《大招》)
(35)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左传·襄公二十七年》)
最近何琳仪、房振三[21]发现,楚简文字中“也”与“只”形体关系极为密切,用作语气词的“也”有时也写作“只”形,因此认为“只”字只不过是“也”字的一个异体字。此说甚为可信。据此,“只且”也即“也且”,《诗经·郑风·褰裳》中即有“狂童之狂也且”这样的用例。[22]
“则”《说文》:“则,等画物也。”段玉裁注:“则,假借之为语词。”如:
(36)彼求我则,如不我得。(《小雅·正月》)
(37)不僭不贼,鲜不为则。(《大雅·抑》)
“则”后代偶尔也可见用例,不过常和“何”字连用。如:
(38)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韩非子·显学》)
(39)宋人闻之,俨然感悦,而晋国日昌。何则?以其诛逆存顺。(汉·韩婴《韩诗外传·卷一》)
其他语气词如“乎”“邪(耶)”“矣”等我们本节不作讨论,它们的语气义和句法语用功能我们在下节中有具体介绍。
[1] 我们这里说的两种来源并不包括那些音变产生的语气词,具体参见第五章第一节。
[2] 比如在今文《尚书》的时代或者更早,某些语气词已经完成了从他类词演变为语气词的过程,但是没有被记载下来,文献中也没有反映,属于有音无字的阶段。甲骨卜辞由于它的特殊性,并不一定就能反映出当时的实际口语情况,换言之,即使甲骨卜辞中虽然没有语气词,但是不等于当时人们口语中就没有。春秋以来,随着书写工具的发展,文字记载的能力得到了很大提高,于是一些口语中的语气词得以在文字上有所体现,不过时人也已经搞不清它们的来源了,因而很自然地借用了同音字来表示。至于后来语气词多起来,源于生产力发展水平提高,语言表达趋于精密化才能满足人们交际日益增多的需要。
[3] (元)卢以纬:《助语辞》,王克仲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8,第49页。
[4] (清)袁仁林:《虚字说》,解惠全注,北京,中华书局,1989,第2页。
[5] 正因为“夫”以及其他一些语气词可以随着谓语或其他句法处分移位,所以有学者提出语气词的句法层次问题,即独立于句法结构外还是修饰谓语等?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我们认为语气词一般是独立于句法结构之外,至于移位那是另外有句法或语用因素在控制,具体我们将另文探讨。
[6] 方梅:《指示词“这”和“那”在北京话中的语法化》,《中国语文》2002年第4期。
[7] 从方梅的研究及她所引国内外资料(Himmelmann,1996;Diessel,1999)来看,指示代词虚化为无所指代的发语词具有语言共性,存在于很多语言之中。“夫”的虚化与现代汉语中“这”“那”的虚化遵循同样的原理。
[8] 杨永龙:《近代汉语反诘副词“不成”的来源及虚化过程》,《语言研究》2000年第1期。
[9] 徐时仪: 《语气词“不成”的虚化机制考论》,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0年第3期。
[10] 王力:《汉语语法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第301页。
[11] 张振林:《先秦古文字材料中的语气词》,《古文字研究(第七辑)》,北京,中华书局,1982)指出,在战国时期,楚和中原作“也”,中山作“施”,秦作“殹”,这些当属于地域差异,后秦书同文字,以趣约易而为“也”。
[12] 杨伯峻:《古汉语虚词》,北京,中华书局,1981,第125页。
[13] 李先耕:《〈诗经〉中的“兮”字》,《求是学刊》1984年第2期。
[14] 李达良:《若干文言语气词源出上古时期的推测》,《中国语文研究(香港)》1980年创刊号。
[15] 陈士林:《〈楚辞〉“兮”字说》,《民族语文》1992年第4期。
[16] “也”和“兮”的古音相近,这点前人多有论及。如段玉裁《六书音均表》将“兮”入支部,“也”入歌部,同时又说“第十七部(歌部)与十六部(支部)合用最近……有假‘猗’为‘兮’者,如《诗》‘河水清且涟猗’是也”。而“猗”字段玉裁又入歌部。孔广森《诗声类》说:“‘兮’,《唐韵》在十二齐,古音未有确证。然《泰誓》‘断断猗’,《大学》引作‘断断兮’,似‘兮’‘猗’音义相通。‘猗’古读‘阿’,则‘兮’字亦当读‘阿’……‘兮’则《旄丘》《君子偕老》《氓》《遵大路》皆与‘也’同用。”又如《诗经·曹风·鸤鸠》“其仪一兮,心如结兮”两句,《淮南子·诠言》引作“其仪一也,心如结也”。
[17] 汤炳正:《〈招魂〉“些”字的来源》,《四川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78年第2期。
[18] 刘付靖:《“柴”“些”考辨》,《中国史研究》1998年第4期。
[19] 蒋瑞:《也说〈周礼〉“柴”与〈楚辞〉“些”》,《中国史研究》2000年第1期。
[20] 两字在《诗经》中还可以作动词用,“斯”义“砍”,“思”义“思念”,不过动词“思”“斯”和语气词之间没有语源关系。
[21] 何琳仪、房振三:《“也”“只”考辨》,《上海文博论丛》2005年第3期。
[22] 关于“只”为“也”的异体字这一点,乃申请“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时匿名评审专家指出的。笔者在此特意说明,一方面是为了对评审专家的细致及博识表示敬意;另一方面也因自己的孤陋寡识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