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茶席构成,阴阳和合(4)(1 / 1)

茶席窥美 静清和 2564 字 3天前

从以上引用《茶经》的三段记载可以看出,茶席上的滓方,与我们日常习惯称谓的水方或者水盂,是完全不同的,也不要混同一物。水盂,是文房里盛水以供磨墨用的器皿。宋代赵希鹄《洞天清录·水滴辨》里说:“古人无水滴,晨起则磨墨,汁盈砚池,以供一日用,墨尽复磨,故有水盂。”

滓方在功能上,更接近于潮汕工夫茶中的茶洗。《潮州茶经》中这样描述茶洗:“形如大碗,深浅式样甚多。”“烹茶之家必备三个,一正二副。正洗用以浸茶杯,副洗一以浸冲罐,一以储茶渣暨杯盘弃水。”这点与《长物志》中对茶洗的描述近似:“以砂为之,制如碗式,上下二层。上层底穿数孔,用洗茶,沙垢皆从孔中流出,最便。”

滓方在茶席上,虽不显眼,但在感觉上,却具有重量感。滓方陈设于席主泡茶弃水的方便位置,因有的滓方体积稍大,如处理不当,会使茶席显得突兀,不妨顺势把它作为均衡茶席构图的重要砝码使用。

荀子曰:“君者盘也,盘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勿以善小而不为,滓方虽平凡,却是茶席上不可忽视的细节。古人常说,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便是这个道理。日本茶人对建水一丝不苟的设计和追求,值得我们学习与借鉴。些微的细节以及对待事物的态度,决定着一个茶席的成败,不能因为滓方的功能不重要,便粗糙制作或布置马虎凑合,而不去尽善尽美。几案之珍,得以赏心而悦目,精美灵巧的茶器,可有效改善茶席的氛围,提高茶席的品位与可观赏性。

席布,一方天地

席布,是营造茶席天地中的一方素巾,或竹或麻,随心细择。席布不仅用于装饰、确立茶席的色调,而且也是确定茶席空间中心区域的标志。

在茶席的空间里,一方席布象征大地,承载安放着茶具。茶器的上方是天空,泡茶人与品茶人主客分列,诗意地栖居在天地之间,安然享受着一杯茶的清芬甘甜。

茶与茶汤,茶杯与茶壶,还有我们,都是茶席的主角。席布与其他茶元素的存在,是为了营造茶的氛围,衬托表现茶具的温润、茶汤的通透,让我们在视觉上产生美感,让品茶的生活艺术化,进而更容易走进茶道的美学空间。

一个完整的茶席,从空间上,应分为天、人、地三个部分,茶席的铺垫是地,地要厚重,要承载。因此从桌面开始,茶席的层面,就包括席布、茶托、茶杯等,依次向上,色彩的明亮度应该越来越高,颜色逐渐趋浅。例如,从黑、灰、蓝向上逐渐由深及浅过渡到白色,这种自然的秩序,符合清轻向上为阳为天,重浊下降为阴为地的传统理念。

席布的颜色,通常的底层铺陈,以有重量感的冷色最佳。也可根据茶事活动的要求、茶类的不同、季节的变换、空间的差异等因素,点缀搭配不同颜色和不同质感的席布,但一般不能超过三种色彩,颜色不宜花哨,淡雅素净为上。我们试想,如果席布的图案过于繁华,席布的面积又比较大,在视觉上势必会影响到其它茶具的存在,会严重扰乱茶席上其他茶具应有的色彩比例。所以在茶席上,尽量不要使用色彩绚烂的花布,以减少席布错综复杂的色彩和图案对视觉造成的干扰,这也符合茶席设计必须遵循的视觉极简原则。如此,在厚重素净的大地上,才能开出雅致、赏心悦目的花朵,茶器在茶席上才能重点突出。

记得诗人席慕蓉曾经谈起,为什么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她们喜欢穿红色的衣袍?根本原因就是,身穿鲜艳的衣袍,骑行在蓝天、白云、绿草中,不容易被辽阔的草原淹没。这就是对比、衬托的力量,茶席之理,亦复如是。

洁方,受污拭盏

洁方,又称茶巾,用来擦拭茶具、吸附茶席上的滴水。陆羽在《茶经》中这样写道:“巾,以布为之。长二尺,作二枚,互用之,以洁诸器。”陆羽写得很明白,茶巾是作为拭盏洁器之用的。当时的洁方,用的是粗糙的丝绸,吸水效果不如现代的素面棉麻细布。在日本茶道里,洁方还有着唐代的影子,很具有仪式感,主人点浓茶前,要当着客人的面,用洁方细心郑重地擦净每一件茶具。明代程用宾的《茶录》记述:“拭具布,用细麻布有三妙:曰耐秽,曰避臭,曰易干。”

洁方,在茶席上极不显眼,却不可或缺。它无足轻重地位于茶席一隅,默默无闻,倒也安然恬淡。洁方的颜色,必须低调沉静,不张扬,最好与茶席布同色,不显山露水为佳。

钱椿年的《茶谱》里,称洁方为受污,有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意味,但也给我如此的启示:像人,没有承受孤寂的能力,便无法安之若素。又如淤泥里生长的荷花,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如果您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不妨为自己缝制几块别具一格的洁方,从选材到制作,亲力亲为,寻常之物便附着了情感和体温。一针一线总关情,如此的洁方,在茶席上便具足了自己的味道。

盖置则置,心所安处

苏轼有诗:“此心安处是吾乡。”道出了盖置和则置在茶席上的感觉与作用。

盖置,是安放茶壶盖子的圆形物件。则置,是安放茶则的小品。茶性净洁,又是入口之物,当席布是构成茶空间的大地时,茶席上的任何元素,都要有归宿、有依托,才会踏实安稳。壶有壶承,杯有茶托,则倚则置,壶盖就一定要有盖置。泡茶时,置茶注水,茶壶都要打开盖子,只有有效地解决了壶盖的去处问题,我们才会有条不紊地去泡好一壶茶。这时,茶席上的盖置与则置,器物虽小,却是不容忽视。

盖置和则置,是隐入席间的茶玩具,不能有异味,也不必太高贵,有趣味耐把玩最好。我的盖置,是一段有节的斑竹或紫竹,暗示爱茶人要虚竹有节。我常用的则置,是一块瘦陋皱、形如弯月的风砺玛瑙石,色泽黑红,包浆厚润,那种沧桑风骨的岁月感,常让我联想到它的前世,在风沙中砥砺的磨难重重。这又多么像茶啊!在高温的杀青中脱胎换骨,在火的炙烤中凤凰涅槃。

我有一友,喜欢用和田玉的扳指作为盖置,由茶爱玉、识玉,这便是习茶的益处和功德。习茶的不寻常之处,在于能从另一层面,通过茶为我们打开接触、感受、认识传统文化的一扇窗户,由此,放慢了我们生活的节奏,心性得到了传统文化的滋养。

茶仓,藏娇贮香

茶仓,又称茶罐,日本茶道里也叫茶入。茶席上的茶仓,要求耐看、体积小,每个茶仓能盛装一两泡茶的数量,并要求在短时间内喝完,或满足茶席当下之用即可。

明代张源《茶录》里讲:“茶道,造时精,藏时燥,泡时洁。精、燥、洁,茶道尽矣。”这里的茶道,不是指形而上的茶道,是指做茶、泡茶、藏茶的道理与方法。藏茶,不仅需要保存干燥,降低茶叶的含水率,更需要避光保存。茶席上的茶仓,是个临时盛装茶叶的器皿,对密封性能的要求不是太高。因此,在很多茶会上,我们经常自己动手,用宣纸制作临时的纸袋盛茶,来代替茶仓。纸袋的好处,是便于按照泡茶的次序,书写茶的年份、名称、泡法及其编号等等。

我多次在茶席上用过的茶仓,是一件清代的温酒器,容器口径宽阔圆整,便于盛装条索较大的茶叶,且装取茶叶相对方便。画面是清代浅绛大家汪章的仕女图,轩窗下,书案前,有一唯美的侍女,浓妆淡抹,低眉信手,若有所思。或许是相思,是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该温酒器内,还有一只配套的粉彩老酒杯,画面是一个可爱的童子,沽酒归来,恰好成为我茶席上的品杯。

我也喜欢用日本备前烧的茶入,象牙盖子,低调素净。备前柴烧的迷人之处,在于不彩绘,不上釉,茶入表面的窑变,完全靠火焰和落灰自然形成,富有古风雅趣。茶入最早来自于中国,盛行于日本。在日本,茶入分为唐物与和物。五百年前的日本战国时期,主要使用从中国进口的少量唐物茶入,因此十分珍贵。拥有一定级别的名唐物茶入,成为日本武将身份和权势的象征。即使到了江户幕府,茶入仍是地方大名与将军家关系疏近的证明物,只有德川一族或者谱代重臣,才会拥有将军下赐的名贵茶入。

茶仓,是当代茶事中的必备之物。锡制茶仓有保鲜效果,银质茶仓能够抑菌。如果选用木质和纸质的茶仓,要注意杂味对茶的影响。

茶仓在茶席上的位置,比较自由。只要方便取茶,不影响泡茶,精美的茶仓,成为茶席构图中的一枚方便的棋子,若是运用得当,会很好地起到平衡茶席布局、增强画面感的作用。如果茶仓的体量稍大,其器型的选择,要避让开花器和滓方的形状,避免三者在形制上的雷同,从视觉上更具差异的美感。

都篮,整理收纳

都篮,又称竹篮,古代主要用来盛放茶器或者酒具。茶席上,都篮是茶人的标签,一件制作精巧、雕刻精美的老都篮,带着那个时代的气息和味道,立刻会让它的新主人变得古典蕴藉、温润内敛,这是茶的力量,也是器的熏染。

《茶经》记载:“都篮:以悉设诸器而名之。”陆羽说,都篮是因存放各种茶器而得名的,它高一尺五寸,阔二尺,比另一种盛放茶具的圆形竹器“筥”要大些,在茶具不多的时候,筥能够替代都篮使用。

宋代梅尧臣《尝茶和公仪》诗中写道:“都篮携具向都堂,碾破云团北焙香。”到了清代,朱彝尊的诗中也写到都篮:“都篮茶具列,月波酒槽压。”蒋麟昌的《南乡子》词中:“小凤贮都篮,一盏旗枪雨后甘。”从诗中的描述可以看出,从宋代到清代,都篮一直是盛装茶器的主要用具。

茶席有竹,宁静致远。近代都篮做了许多改良,变得轻巧雅致,便于携带了,都篮也成了茶席上的风景。都篮以其质感圆润天然,既可收纳茶席上的多余茶具,使茶席变得疏朗简约,又能以其清雅本色融入茶与席中。都篮可放置于茶席的一角或一侧,也可妙用为插花器具,又能替代茶棚使用,可谓一物多能。茶棚的功能,类似《茶经》中记载的“具列”。“具列者,悉敛诸器物,悉以陈列也。”

都篮,既环保耐用,又能培养习茶人细心收纳、整理茶具的习惯,近年来受到很多爱茶之人的青睐。如是一妙龄女子,提着都篮,夕阳中从茶会上归来,便会无意间融入了陆游的诗境:“细啜襟灵爽,微吟齿颊香;归来更清绝,竹影踏斜阳。”

花器,移花栽木

茶席上的花器,包括花瓶、竹篮、碗、盘、盏,甚至茶壶、茶杯等,凡是与茶席的元素相关、或能相融合的,都可作为花器使用。

以花篮、碗、盏等作为花器的插花形式,一般会用到剑山和花泥,用以固定花枝、构图和造型。

鉴于茶席插花的传承,受传统文人插花的影响较大,对花瓶的把握存在一定难度。在花器的选择中,我们把花瓶作为重点阐述,窥一斑而知全豹。

茶席上花器的选择,既要考虑花瓶的色彩、高低、所占茶席的比例大小,又要关注花瓶与花卉的互衬映照,能否突出花材之美?能否与花卉联袂形成一个审美整体?花瓶与花卉可否在有限的自然空间里,展现出逸趣与无限之美?所以,张谦德在《瓶花谱》里首言:“凡插贮花,先须择瓶。”袁宏道在《瓶史》中强调:“养花瓶亦须精良。”“尝见江南人家所藏旧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谓花之金屋。”瓷器“细媚滋润,皆花神之精舍也”。他甚至把插花之瓶,比喻为美人之所。由此可见,花器的选择,对表现花卉之美的重要性。而花器的选择,以清雅别致为上,“贵瓷、铜,贱金、银,尚清雅也”,这种文人插花对花器的审美与茶席的审美要求,本是同根生。

局限于茶席的展示空间,花器的高度,尺寸不宜超过350mm。花瓶的高度若超过350mm,如是直立的花枝,其总高度可能要超过700mm,高瓶大枝与品茶人的视野不相匹配,也和茶席的整体比例难以协调。如是横斜的花枝,高瓶需要匹配的与之对应的花枝,在茶席上会遮掩品茶人的视线,对席主的分茶也会是一种障碍。明代屠隆在《考槃余事》里说:“堂需供高瓶大枝,方快人意。若山斋充玩,瓶宜短小。”屠隆的观点,充分考虑了瓶花高低与空间大小的恰当搭配,各得其宜。同时,张谦德和袁宏道也强调书房斋室,花器的选择,宜矮而小,形制短小的方入清供。据测算,古代文人常用的矮小插花器,大致在200mm到400mm之间,古人实践得出的这个尺寸,对我们今天茶席插花的择器,有很重要的参考作用。

茶席上的花瓶,首选传统经典、重心稳定、造型简洁、线条精练、素身无刻画的。花器颜色的选择,最好是色调一致、纯净淡雅、色差不大的单色釉,如通体黑色、白色、月白、天青、淡黄、粉红等等。黑色的花器,在茶席构图中,还能起到重心平衡的作用。另外,花器不能只重精致,而忽略了花器的重心不稳定、对心理造成的综合影响。瓶花整体的构图重心,要尽量落在花器的竖向轴线附近,安稳的插花,视觉上无倾覆感,才可使品茶人的心境保持安定。“惜春只怕春归去,多插瓶花在处安。”因此,张谦德地择瓶注重:“口欲小足欲厚,取其安稳而不泄气也。”

茶席上,我欣赏龙泉烧制的月白色摇铃尊瓶,口小、足稳、釉厚、淡雅、安稳、好用,是茶席上百搭的妙器。

我试着用釉面开片和不开片的月白色摇铃尊瓶,插同一枝娇黄的腊梅花,比较后发现,对于素雅的花卉而言,釉面不开片的花瓶的插花效果,从视觉感受上会更加淡静文气。可见,花器表面的装饰,在不同场合,对不同的花卉,所形成的艺术效果是不尽相同的,这点要引起我们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