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危机》后记(1 / 1)

历史必将记住:公元2003年春夏之间的两个事件改变了整个世界。第一个事件是,英美等国联军在未得到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发动了对伊拉克的战争,联军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彻底推翻了萨达姆政权,萨达姆本人至今不知所终。第二个事件是,SARS病毒惊现地球,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种病毒席卷整个世界,三十二个国家近八千人被染上了SARS这种全新的疾病,近千人死于非命。第一个事件的结果,告诉了世人这样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世界并没有按照大多数人的愿望,走进一个多极间可以相互制约的时代,而是进入了一个由美国主导世界的帝国时期。第二个事件告诉人类:被称为万物之灵、世界主宰的人类,在至高无上的自然法则面前,你们永远也不要想着为所欲为,有罪必受惩罚的天条在你们面前依然神圣不可侵犯。

第一个事件的结果,中国和每一个中国人都必须正确面对并冷静地承认它的存在,而且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做该做的事,以减弱有朝一日危险临头时所受伤害的程度。因为历史早已告诉我们:在每一个由一国主导世界的帝国时期,他国和他国的人民的利益乃至尊严,保全起来将变得十分艰难,不管它是帝国的附庸,还是它是帝国的一个敌人或潜在的敌人。

第二个事件的最终结果,目前还看不出端倪。中国的情况尤其如此,它的首都刚刚脱离疫区名单,世界卫生组织刚刚解除了对北京的旅游警告,还有许多国家没有取消对中国人入境的特别限制,SARS病毒会不会在某一个时间内卷土重来还不好断定……但是,我们似乎用不着悲观到认为SARS的出现,敲响了世界末日的钟声。人类最终战胜SARS是必然的,不确定的问题是战胜它需要花多少时间,还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人类战胜天花,用了三千年;人类战胜鼠疫,用了两千年:人类战胜霍乱,用了一千年。在与鼠疫进行的漫长而惨烈的搏杀中,先后有一亿五千万人牺牲了,但人类并没有灭亡,而是由刚发现鼠疫时的不足两亿人,繁衍到今天的六十多亿人。因此可以断言:人类将战胜各种疾病而永垂不朽。

以上是我对2003年改变了历史进程的两个重大事件的基本断断。

如何应对第一个事件的结果,作家似乎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处理伊拉克战争后时代的中国的国际国内事务,主角理所当然地是也必须是中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们。作家只要怀着一颗忧患之心,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进行创作,大概就不会与那些国家已亡而还能唱出**小调的商女为伍了。

面对第二个事件,也就是目前还远远没有完全度过的SARS危机,作家,特别是中国的作家,决不能置身事外。中国的作家必须在这场危机中,及时地站起来,走出来,承担起自己必须担承的责任。

在这场SARS危机中,作家到底应该担承点什么责任呢?

自四月二十日之后,政府出于对民众生命安全的考虑,出台了一系列法律法规,发布了一系列的各种通告,告诉人们在SARS警报尚未完全解除的日子里,可以干什么,不可以干什么。作为普通的公民,你只用照着政府的指令去做就是一个模范公民了,尽量避免到人多的场合去,要配合为控制疫情设立的这样那样的检查,要保持室内的通风,要勤洗手,而且每次要洗三遍,一遍不能短于三十秒,要减少小型聚会,朋友见面最好不要握手,谈话时两人间的距离应至少保持一米五的距离,没事时最好呆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病情警报解除后,要保持用速成法养成的卫生习惯,要设法消除那段恐怖日子在我们的心理上投下的阴影,重塑对未来的信心,要脚踏实地地工作……

然而,对一些特殊职业的人们,仅仅做到这些就不够了。疫情严重时,官员要组织民众与SARS进行的战争:医护人员必须到第一线消灭SARS病人身上的病毒;新闻工作者要马上把SARS阻击战中的真实情况真实地告知给公众。疫情解除后,官员要全力以赴抓经济,医护人员要努力消除人们对SARS的恐惧后遗症,新闻工作者要帮助公众了解SARS时期真相后的真相。做好这些事情,是这些特殊职业人们在这场SARS危机中应尽的职责。现在,善良而极易满足的中国人,大多都把铁腕治非典的官员、把那些在抗击SARS一线的医护人员、把那些为尽快找到对付SARS病毒办法呕心沥血的科学家、把那些出入各家医院为公众讲述抗击SARS一线战况真相的新闻记者们,看成英雄了。我也愿意把这些人看成英雄。但是,我更愿意把他们当成职业操守很好的普通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也必须去做的。一个现代、理性、有序的社会,犹如一台零部件众多的大型机器,只有每一个作为不同零部件的不同的人,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台机器才能高速有效地运转。

在这场SARS危机中,作家同样也是一个职业特殊的群体。作家显然不能像一般老百姓一样,经历这场危机。如果作家在这场危机中,只要求自己做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他首先应该反省的问题是:我的职业操守是不是出了问题。在这场危机中,作家如果采取的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那他就是一个让人不齿的人。他甚而至于是一个让他自己都不齿的人,因为SARS是通过空气传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呼吸才能活着,对SARS危机冷漠以对,实质是对自己生命的漠视。作家应该负起这个职业在面临民族危机时应负起的责任。

观察是必要的,读书是必要的,思考也是必要的。但对于作家来说,仅仅做到这些,远远不够。他必须拿起笔,进行战斗。他必须通过观察和思考,看到危机更深层的真相,并通过文字,把这个真相告诉世人。他必须分清SARS危机中,哪些是危险,哪些是机会。他必须看出SARS之所以能够在中国肆虐的根本原因。他必须用文字做成的警钟,提醒人们悲剧常常重演这种危险的存在,为这段非常的历史,留下一部能够在日后抚慰民众心灵的记录。总而言之,在SARS危机中,作家,中国作家要用笔写出危机中的中国更深层的生存境况,并描画出那个可以让中华民族永垂不朽的,用尊严、良心、荣誉、团结精神和牺牲精神铸成的民族的脊梁。

这就是我认为中国作家在SARS危机中的担承。

加缪的《鼠疫》,表面上写的是一座小城经历一场鼠疫的全过程,实际上写的却是他慑于法西斯的**威已经投降了两年的苦难的法兰西。并没有人去说加缪本人根本没有经历鼠疫爆发的生活,而去指责他描写了鼠疫。我相信这是一条可以通向罗马的创作大道。这些年我也是这样实践的。我只是一个经历简单的普通军人,没做过任何一个管人的官,没指挥过一兵一卒参加作战和演习,没有在任何一个企业任过职,当然也没有直接参加1998年伟大的抗洪斗争,但我已经写了《北方城郭》《突出重围》《英雄时代》和《惊涛骇浪》。现在,我又写了《SARS危机》。

态度决定一切。我认为在SARS危机中,中国作家应该担承必须担承的责任,于是,我放下正在创作的《大明悲歌》,冒着体力严重透支可能给我的后半生造成损害的危险,义无反顾地写了这部《SARS危机》。利弊得失,我没做更多考虑。知我罪我,一任诸君。在《SARS危机》的开篇,我用这句话作了题记:“是走向团结,还是走进孤独,SARS让我们必须作出抉择。”

我作出了抉择,而且认为是个正确的抉择。

我是相信文章合为时而著的。我自然希望这部作品能早日交由读者审读批评。此前,北京、上海、江苏、江西、四川等地的《文艺报》《文学报》《解放日报》《华西都市报》《北京青年报》《江西日报》等全国一百多家媒体报道过我创作这部《SARS危机》的情况,《中国青年报》和《北京日报》还发了署名文章对我能否在两个月内写出这部作品提出过质疑,为此,人民网还开展了“母鸡还没有下蛋前是否有权力咯咯叫几声”的讨论。我把这些都看作是善意的关注,当作我的必须的营养加以吸收了。这个“蛋”,在六十天之内下出来了。我也希望吃过这个蛋的读者,评价评价这枚蛋的优劣,尤其希望听到批评意见,以便使我今后下的蛋模样更好些、营养价值更高些。文学作品有审美属性,也有实用属性,伟大的杰作都是这两种属性按黄金分割原则杂糅一起的作品。我认为《SARS危机》的实用属性可以优先考虑,于是就发起了这场速战速决的战役。战役的得失,就交由读者投票评判吧。如能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读者认为这么做是值得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这两个月里,北京、上海、河北、陕西、重庆、云南以及杏林、成都、绵竹的诸多朋友,都为这部作品付出了辛劳,有的希望出版这部作品,有的希望能把这部作品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有的给我寄来了剪报,有的帮我收集了手机短信息,有的给我带来了当地防非典的条例法规……在此,我想真诚地对他们说声“谢谢”。

写到这里,一种愧疚之情弥漫心头。女儿柳成荫该上初中了,因我深陷《SARS危机》之中,无力他顾,直到今天,她还没有收到任何一个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搁笔吧,该为女儿能读个重点初中拼搏一番了。这个战役打起来也不会轻松。

2003.7.25凌晨五时于成都北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