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地山:融传奇与现实于一身(1 / 1)

许地山,名赞堃,号地山,笔名落花生。祖籍广东揭阳,1893年2月14日生于台湾一个官宦世家。

甲午战争后,台湾割让日本,遂随父母迁回福建龙溪,幼年经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1897年读私塾,1904年入小学,1910年中学毕业即开始自谋生路,先在福建第二师范任教,曾编辑《荔枝谱》。后去缅甸仰光的华侨中学教书,异国他乡的生活对他以后的创作影响甚大,并对佛学产生了浓厚兴趣。1915年回国,加入闽南伦敦会(基督教会)。

1917年,入燕京大学文学院攻读文学。“五四”运动期间积极参加学生运动,与郑振铎、瞿秋白等编辑出版《新社会》旬刊,写有《女子底服饰》《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强奸》等文章。1918年与台湾林月森结婚,年底生一女儿。同年,其父病故苏门答腊,并葬于当地。1920年毕业于文学院,获文学学士学位,并入神学院研究宗教。1921年,与郑振铎等12人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同年发表处女作《命命鸟》,接着《商人妇》《换巢鸾凤》《黄昏后》等短篇小说陆续问世,同时还写有不少散文小品,从此开始了文学创作生涯。

1922年从神学院毕业,获神学学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兼任平民大学教员。同年5月,与谢冰心、梁实秋等赴美留学,在哥伦比亚大学研究宗教史和比较宗教学,后获得文学硕士学位。1924年转赴英国牛津大学研究院,研究宗教史、印度哲学、梵文以及民俗学,其间编有有关鸦片战争前后中英交涉史料的《达衷集》,还在《小说月报》发表《看我》《情书》《枯杨生花》等作品,撰有《中国文学所受的印度伊兰文学的影响》等论文,并鼓励老舍创作《老张的哲学》。

1925年,第一部短篇小说集《缀网劳蛛》(12篇)和第一部散文集《空山灵雨》(44篇)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由商务印书馆于5月、6月出版。1926年前往印度,拜访文学大师泰戈尔,翻译《孟加拉民间故事》,写作《印度文学》。同年10月回国,任燕京大学文学院和宗教学院助教,编写《佛藏子目引得》三册,写诗《我底病人》。此后专心宗教研究,文学创作数量减少。1928年升副教授,分别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兼授印度哲学、人类学,其间专心编撰《大藏经索引》和撰写《中国道教史》(上卷),小说《在费总理底客厅里》发表。1929年,因前妻病故,与湘潭周俟松相识、结婚。1933年,利用休假一年的机会,前往中山大学讲学,并去台湾、印度、苏门答腊等地。

1935年回校复教不久,因校长司徒雷登排挤进步教授,经胡适介绍赴香港大学,任文学院主任教授,将文学院分文学、哲学、史学3系,改革教学方法和招生制度,促进了香港新文化的发展。同年3月,集合友好多方营救瞿秋白。抗战爆发后,积极投身抗日救亡文化活动,曾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香港分会常务理事等职。1941年2月,小说《铁鱼底鳃》发表;7月,《国粹与国学》引起巨大反响。其间为集中力量完成《道教源流考》独往沙田写作,积劳成疾,于1941年8月4日病逝,终年49岁。

许地山的创作风格独异于中国现代其他作家,被人誉为“一朵绚丽耀眼的奇花”[1],这表现在他的作品既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又具有诡异的浪漫情调。

与同时期作家一样,许地山也关注人生问题,是“五四”时期“问题小说”创作大军中的一员骁将,但他既有别于冰心、王统照、叶绍钧式的对“美”“爱”的无限憧憬,也不同于庐隐那样的苦闷焦灼。深受宗教影响的许地山,他的人生观是蜘蛛式的织网补网,他得出的结论正如《〈空山灵雨〉弁言》开篇所言乃“生本不乐”,他解答“人生问题”的钥匙是佛学的“出世”观点和基督教的“博爱”学说。在茫茫苦海中,只有宗教才能平衡人的心灵、净化人的情感,才能使人得以自我超脱,小说《缀网劳蛛》中的尚洁、《商人妇》中的惜官就是这样大彻大悟的人物。她们默默地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平静地迎接着一个个平地而起的大风大浪。许地山似乎是一个诚实的宗教布道家,但他不是站在神坛高处的庄严教士;他的创作好用佛学的忍让和基督教的博爱塑造奇异的人物,但它不是呆板的宗教宣讲,而是鲜灵灵的“人的文学”。许地山对人生的理解有悲观和玄虚的地方,但也有坚韧和达观的一面,他笔下人物的得失随缘、逆来顺受、宿命论式的人生哲学中不也蕴藏着某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坚强性格和生活意志吗?茅盾曾经就有尚洁的“命运观里蕴含着奋斗不懈的精神”、甚至可以作为治疗青年消沉颓唐的“血清注射”的精辟论断[2],散文名篇《落花生》就是最好的诠释和注脚。落花生“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至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来”,而人就“要像花生,因为它是有用的,不是伟大、好看的东西。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伟大、体面的人”。许地山以富有朴实、淳厚情致的“落花生”为笔名,不正形象写照着他立身处世的态度!在宗教性的人生探讨中,也曲折地表达了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和对被损害者的同情,小说《三博士》对洋博士的讽刺,《无忧花》对交际花行径的抨击,《人非人》对青年妇女沦为妓女命运的同情,《街头巷尾之伦理》对一个孤苦伶仃瞎子故事的叙说,就是散文《光的死》《公理战胜》也不乏这种意味。

许地山的创作多以闽、台、南亚、东南亚、印度为背景,最具异域氛围和韵致。《命命鸟》中那一幕爱情悲剧是在缅甸仰光的“瑞大光塔”的金光照耀下和“恩斯民”歌调伴奏的背景里展开的,《商人妇》在厦门到新加坡再到印度的途中接触的是《可兰经》、“阿拉”、面幕、槟榔、岸上的椰子和湖面的白鸥。与背景相适应,许地山喜好结构传奇的情节。一对少男少女尘世的爱情难以实现,便平静而喜悦地相携赴水、双双殉情(《命命鸟》);宦门小姐与当差的私奔,当差的上山为王,小姐也成了压寨夫人,最后官兵围剿,小姐跳崖身亡(《换巢鸾凤》);分别40年后的情人,再度相逢后复萌旧情,真可谓“枯杨生花”(《枯杨生花》)。1934年,《春桃》的发表标志着许地山创作风格走向现实主义的重大转变。之后,许地山也写出了以女基督徒经历来反映20世纪20年代农村生活的中篇小说《玉官》和以知识分子为题材、寓意深刻的佳篇《铁鱼底鳃》。也就是说,许地山的文学世界里出现了沉着厚重、坚毅务实的人物,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但它们的情节依然具有传奇的意味,神秘的宗教气氛仍然弥漫着全篇。许地山行文清丽淡雅,婉转自然,瑰丽浓艳,不求险怪奇涩,不尚佶屈聱牙。茅盾曾说它是“**”的、“鲜红嫩绿”的[3],沈从文说它是“奢侈的,贵族的”[4],如《缀网劳蛛》开头幽园朗月、轻花淡影画面的勾勒,《黄昏后》夕照疏林、秋意阑珊氛围的笼罩,而《换巢鸾凤》里的句子:“那时刚过了端阳节期,满园里底花草依仗膏雨底恩泽都争着向太阳献它们底媚态。——鸟儿、虫儿也在这灿烂的庭园歌舞起来。和鸾独自一人站在啭丽亭下。她所穿的衣服和槛下紫蚨蝶花底颜色相仿。乍一看来,简直疑是被阳关底威力拥出来底花魂”,作者把声音、色彩、动态、静物与华丽的辞藻相融合,组成了一幅斑斓的画面。

提起许地山,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小说。许地山确实是一个颇有名望的小说家,在20世纪20年代即独树一帜,哪怕在名家林立的30年代他的小说也不平庸。然而,他的小说数量不多,含书信体和童话体小说在内也不足30篇,《缀网劳蛛》和《危巢坠简》几乎全部包罗了许地山的小说。数量虽然不多,但名篇不少。本书第一编即以这两个集子为蓝本。

许地山虽然以小说家名世,但从创作数量上看,他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散文家。许地山散文品种繁多,小品、(学术)随笔、杂文、论文、书信、序跋等等不一而足。收有44篇作品的《空山灵雨》,是“五四”运动以后最初成册的个人散文集,而其中的名作《落花生》更是脍炙人口、妇孺皆知,这还只是散文小品。40年代,许地山去世后商务印书馆又推出了他的散文集子——《杂文集》。而散见于各报刊杂志上的散文数量还有很多。目前,书市上诸多流行的许地山文集还把他小说集中的一些作品如《读〈芝兰与茉莉〉因而想及我底祖母》归于散文一类,其实多无必要。此外,许地山还是一个著名学者,在宗教、印度文学等研究领域颇有造诣,论著有《许地山语文论文集》《国粹与国学》《印度文学》《道教史》(上)、《扶箕迷信研究》等,编有《达衷集》《佛藏子目引得》《佛藏子目通检》,译有《孟加拉民间故事》《二十夜问》《太阳底下降》等。本书从中选取部分论文,编选在散文部分中,读者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

话剧、诗歌对许地山而言是他喜欢的文体,但对广大读者来说可能觉得突兀。其实,许地山也不时在这些文学园地里“牛刀”小试。他的话剧散见于《小说月报》《宇宙风》、香港《大公报》,目前所见计有《狐仙》(独幕剧)、《女国士》(独幕剧)、《凶手》(两幕剧)、《木兰》(四幕粤语剧)4部。据说他生前曾自己编有收新诗10首的诗集《落华生舌》,同时翻译了《孤燕》《昨夜》等外国诗词,创作《爱群》《飞行》《矿工》《自治》《求学》《青岛圣功女子中学校歌》等不少歌词。本书收许地山部分新诗,以显示许地山的创作实力。

本书编选由岳凯华、卢付林负责完成,在作品篇目的择取、体例的安排、文字的校勘等方面若有疏漏和错误,希望读者指正。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