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

凌波①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②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③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④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①凌波：形容女子步态轻盈。

②琐窗：雕绘连锁花纹的窗子。

③蘅皋：长着香草的沼泽中的高地。

④一川：遍地。

【导读】

此词通过对暮春景色的描写，虚写相思之情，实抒悒悒不得志的“闲愁”。立意新奇，想象丰富，历来广为传诵。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号庆湖遗老。祖籍山阴（今浙江绍兴），生于卫州（今河南卫辉）。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苏州。其词风格多样，兼有豪放、婉约二派之长。著有《东山词》。

横塘路上的青柳，在那一刻停止了拂动，忽然安静了下来。

你的美丽，惊艳了满城的春色。你踏着凌波微步，款款地，从春天的深处走来。你窈窕的身姿令柳枝羞惭，你明媚的容颜，让每一朵花都失去了颜色。

一个在横塘路上赏花的诗人，不经意地一回头，刚好与你的明眸相遇，心头便滚过万千热切的词语。你翩若惊鸿地擦肩而过，裙角扬起细细香风，转瞬，便已娉娉婷婷开放在前方的柳岸。诗人久久驻足凝望你的背影，只能惆怅地目送一缕芳尘杳然而去。

也许，所有目睹你芳姿的草木和春风，都和诗人一样，心头盘旋着一朵疑云：谁是伴你花前月下、为你晨起画眉的那个人？你锦瑟般华美的青春，安放在谁的肩头？

诗人轻叹一声，想起那些月光如水的亭台、姹紫嫣红的水榭，那些雕花的轩窗、朱红的大门……有你在，想必都是明媚的春天。

谁又能知道，你的忧伤，比春天还要深切，比烟雨还要迷蒙。

直到暮色来临，你仍然独守空窗，百无聊赖地仰望蓝天上升起的白云，看它们撒下一团团阴影的网，笼盖着萋萋芳草的洲地。远方的那个人，是否已启程归来？他长衫上的那粒布扣，是否还有她当初缝上的旧痕？

眼眶渐渐漫上了潮水。不如写几句新词，聊慰刻骨的相思吧。彩笔刚在纸上落下墨迹，断肠的诗句便纷涌而下，每一句都是无声的幽怨。

你多想让远方的人，知道你此时的闲愁和孤寂，只消他抬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烟霭中铺满大地的葱郁青草，那些在春风中离开枝头满城流浪的柳絮，那些在梅子黄时，细如发丝的小雨……就仿佛看见了你眉梢眼底，淡淡的哀愁。

只有诗人，仿佛知道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