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爷爷（10.16，1935—9.6，2007）走了！一个声音又从舞台上消失了，2005年帕老来台开唱，我当面请教他一个问题，“谁是你心中最崇拜的男高音？”他回答，“我最景仰意大利歌王卡罗素，史帝法诺是我从小最喜爱的男高音”。蒙主宠召的他，若能与两位前辈联络上，三人不妨组成一个“跨世纪”三大男高音组合，一开口响彻云霄。

帕瓦罗蒂去逝后，我常被朋友打电话询问，谁是他的接班人啊！听到这个问题，我实在很想当场摔电话，还好理性制止了我，将我的怒火化为理智的文字，“我想没有任何人可以接班”。

这个严肃的提问多么令人不知所措，因为艺术重在个体的呈现，每个人的诠释都是独一无二难以复制的，帕瓦罗蒂没有接班人，并不意味着地球上再也不会出现另一个“高音C之王”，只是歌声为个人的宝藏，无论唱得好坏，没有任何一位歌手能够取代另一个，在我记忆中，无人冠帕瓦罗蒂为谁的接班人，那为何他去世后，必须要有人接班呢？

接班人没问成，朋友下一个问题又来讨骂，“帕瓦罗蒂是唱《公主彻夜未眠》在乐坛走红的吧！”我在电话这端努力修正这句话，“帕瓦罗蒂是因《公主彻夜未眠》成为众所周知的明星。但在这首咏叹调之前，他早让乐评人惊醒，睡不着啦！”

1990年帕瓦罗蒂、多明戈、卡雷拉斯“三大男高音”在罗马世界杯足球赛开唱，那年帕瓦罗蒂55岁，透过电视的转播，他以听似停不下来、唱似不费吹灰之力的高音，震撼全球电视机前的观众，一夕之间成为众人新宠，“大师”、“歌王”、“巨星”名号纷至沓来，殊不知，这位帕老早已扬名歌剧界20多年，只是外人有所不知。

1967年32岁的他在英国皇家歌剧院柯芬园演出多尼才第《联队之花》，一口气以9个高音C完美呈现咏叹调“啊！朋友们，这是庆典的日子”，1972年再以此剧震撼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这出几乎没有男高音敢用原调演唱的歌曲，帕瓦罗蒂演唱时不仅不恐惧，还唱得轻松自在，惊到一堆乐评人。

不过，外界再怎么误会帕老的崛起，我觉得都可以原谅，不知者无罪之余，还得感谢媒体、大众的力量，因为如果不是大众对于帕瓦罗蒂的关心和支持，在他去世的那一日，岛内外媒体，怎肯以全版精华版面献给这位钟爱女人、热爱赚钱、喜爱美食的超重量级男高音。

或许是因为帕老有生之年到访台湾两次，最近一次为2005年，让台湾乐迷对他多了一份情感，而且根据经纪公司所提供的资料，帕瓦罗蒂全球最后一次公开演出，就是2005年12月14日在台中体育馆。在台湾乐迷陶醉之时，谁也料想不到在这个下着雨冷到令人发抖的夜晚，帕老以歌剧“茶花女”中“饮酒歌”的最后一个音，结束职业生涯。

因为2005年曾经跟他握过手，曾经在台中体育场追过他的身影，我也一度和许多乐迷一样陷入悲伤，当时的情景犹如电影一般，在我脑海里播放。首先，帕瓦罗蒂在记者会上证明自己拥有超强记忆，他笑说1990年首次来台开唱时，有人以为他的名字是Tutto，“那时我的专辑Tutto Pavarotti（帕瓦罗蒂美声之最）刚好发行，就有乐迷一看到我，就喊我Tutto先生”。此外，他对自己像不像佛祖达摩有点无奈，但是仍然礼貌地从台中市长胡志强手上接下达摩木雕像。

话说人愈老愈像个孩子，此话充份印证在70岁的帕瓦罗蒂身上，巡回演唱时总有两位少时玩伴与他同游，不想出门时三人就在旅馆房间忙着打牌，好友想看台湾的庙宇长得什么样，帕瓦罗蒂就像大哥一样叫来随行车子，前往台中孔庙参观，结果孔庙周一休馆令众人大失所望。再来，帕老并没有因为唱过几千次的《今夜星光灿烂》，就取消任何一场在台中的彩排，总是在保镖、随从的搀扶之下准时出席。

作为一位举世闻名的男高音，帕瓦罗蒂享尽人世给予的光芒与荣耀，外界称其歌喉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其实一点也不假，就是因为他的歌声太清新、太自然、太不加雕琢，让乐迷大可忽略他的不足，以崇敬的心对待他。

与历史上其他伟大的男高音相较，帕瓦罗蒂并无立下可传世的经典诠释，他的威尔弟不如男高音贝贡吉精辟，他的普契尼又无男高音史帝法诺多情，就算是演唱多尼采第的《连队之花》，也是因为高音C的魔力，让他战胜他人。此外他的曲目有限，不像盖达精通多国语言什么剧都能唱，也不像另一大男高音多明戈，大力尝试冷门剧目，帕瓦罗蒂长年抱着最稳当的威尔第《弄臣》、《阿伊达》，普契尼《波西米亚人》、《托斯卡》、《图兰朵》，至于乔大诺《安德鲁谢尼耶》据说还是被硬逼出来的，甚至他的经纪人布瑞斯林（Herbert Breslin）还曾在书中指出他不识乐谱，演唱时大力依靠提词者。此外，在这个注重外表、演技的时代，帕瓦罗蒂的胖模样，以及蹩脚的演技，搞不好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成为众所周知的声乐家，不过，无论外界如何贬低他，在上帝的眷顾下，“高音C之王”无人能及。

但是在另一方面，帕老也展现出亲民的魅力和征服大众的实力，世界上哪位歌手能够像他一样一曲走天涯，只要《公主彻夜未眠》响起，民众就陷入疯狂，甚至让这首曲子成为各界歌手的试金石。又有谁能够像他一样放下身段与流行歌手同台，最后流行歌手还受到他的感召发行古典音乐专辑，又有谁到了70岁还敢开口唱出高音C，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未来如果有哪位男高音拿起白色手帕在大众面前挥舞，得要小心被控告侵犯帕老的专利。

帕老走了，就在他入土为安的时刻，世人热切讨论他的家产纷争，努力揭发他可能被妻子虐待的内幕，更不放弃在他的身材和女人的话题间打转。一个上帝赐与世间的天籁之声，已奔回大地的怀抱，此时人们似乎可以用更谦卑的心，祝他一路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