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十月,乡贡举子随地方进贡朝廷的贡品一起被送至京城,与来自各级学校的生徒举子会合,一起参加由尚书省礼部主持的省试(开元二十四年以前为吏部主持)。省试一般在京城长安举行,偶有例外。如肃宗朝,因安史之乱,国内战火频仍,交通断绝,往来不便,所以省试在几处举行。代宗时,因国内遭灾,有数年省试在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同时举行。
举子到京后,首先要履行规定的报到手续。第一,向尚书省签名报到。第二,缴纳文解和家状,接受资格审查。文解是州府所给的推荐信。家状,即举子本人填写的家庭状况表。家状需按照政府规定的格式书写,如果家状中填写信息不全、格式错误或者文字有误,取消考试资格。第三,结款通保。要求举子们3人一组互做担保,并且登记他们在长安的临时住址,目的是保证应举者的人品德行。如果应举者德行有瑕疵,举子本人和担保人均要受到惩处,被取消当年的考试资格,且3年内不许再考。办理完手续,举子们即可离开,等候相关部门的审核意见。唐朝前期由户部负责审阅核实举子手续是否合格,唐朝中期以后归礼部掌管。审查结果,十一月出榜公布。榜单上会列出文状信息不全或品行有问题的考生姓名,这些考生丧失考试资格。其他通过审核的考生,就可以安心温习功课,等待来年春天的考试。
常科考试起初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后改由礼部侍郎主持。因为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进士科考试,考功员外郎李昂和应试举子发生冲突,唐玄宗考虑到考功员外郎(从六品上)品级较低,难以服众,所以改由礼部侍郎(正四品上)主持,此后定为常制。国家提高主考官的品级,说明对科举考试的进一步重视。礼部侍郎担任主考官主持省试,称作“知贡举”,如因意外由其他官员代为主持,则称作“权知贡举”。
省试通常在正月或二月举行,以正月居多,因为是春天举行的考试,所以也称为“春闱”(闱,指考场)。唐朝前期考试设在尚书省都堂,后期移至礼部贡院。唐前中期,考试多在白天进行,从早晨五六点(卯时)太阳初升时开始,到下午六七点(酉时)日落时结束;唐朝后期,如考卷白天未答完,考试时间可以延迟至夜晚,以3条木烛燃烧的时间为限,木烛燃尽考试结束。“唐制:举人试,日既暮,许烧烛三条。”[10]据记载,一次,主考官礼部侍郎权德舆见第三条木烛快要燃尽,意识到考试即将结束,看着燃尽的烛火,权侍郎戏言道:“三条烛尽,烧残举子之心。”不料恰被一个举子听到,信心满满地应声答道:“八韵赋成,惊破侍郎之胆。”举子的回答颇为狂妄。但有些举子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眼看第三条木烛燃尽,“南宫(指尚书省)风月画难成”,试卷还未完成,看来今年跃龙门无望,只有明年再来了。
考试结束,考官在礼部的贡院集中阅卷,而后经过一些呈报手续,最终决定及第者的名次,出榜公布。唐朝进士科一般在二月放榜。进士放榜,是唐朝长安的一件大事,“礼闱新榜动长安,九陌人人走马看”(刘禹锡《和王侍郎酬宣上人诗》)。举国上下对此也十分关注,“二十八人初上牒,百千万里尽传名”(张籍《喜王起侍郎放榜》)。金榜题名的新进士自己更是开心,“十年辛苦一枝桂,二月艳阳千树花”(伊璠《及第后寄梁烛处士》)。
放榜之后,被录取的举子首先要一起去拜见主考官,感谢主考官的知遇之恩,称为“谢恩”。进士及第者尊称主考官为“座主”,自称“门生”,这样主考官和考生之间就结成了关系。学生对座主感激涕零,“今日无言春雨后,似含冷涕谢东风”(姚合《杏园宴上谢座主》)。甚至白居易也不能免俗,他晚年自诩已看破生死、超然世外,却仍然遗憾没有机会回报自己的座主高郢的深恩,“还有一条遗恨事,高家门馆未酬恩”(白居易《重题》)。座主自己也十分得意自己门生满天下。唐朝崔群为官清正,唐宪宗元和十年(815)主持科举考试,录取进士30人。一次,他的夫人劝他为子孙今后的生计考虑,应该置办一些庄田。崔群笑答说:“余有三十所美庄良田遍天下,夫人复何忧?”[11]崔群的意思是他当年录取了30名进士,这些门生怎么可能忘记他的深恩,日后必定厚报他的子孙,以示礼谢。
谢恩过后,新进士们由主考官领着到尚书省都堂拜见宰相,叫作“过堂”。
此后,进士们会要在曲江举行各种庆祝活动。曲江是唐朝长安的著名风景区,花木茂盛,风景秀丽,“细草岸西东,酒旗摇水风。楼台在花杪,瓯鹭下烟中”(白居易《曲江》)。新科进士放榜后,会宴游于曲江池旁的杏园,称作“杏园宴”。“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刘沧《及第后宴曲》)因其主要内容是探花,所以也称“探花宴”。选同榜进士中最年轻的两人做“探花使”,遍游长安名园,寻找名花,如果其他新进士先摘得名花,则两位探花使要受罚,罚银钱若干。唐朝翁承赞进士及第后曾为探花使,做《擢探花使三首》,其一曰:“洪崖差遣探花来,检点芳丛饮数杯。深紫浓香三百朵,明朝为我一时开。”其三曰:“探花时节日偏长,恬淡春风称意忙。每到黄昏醉归去,纻衣惹得牡丹香。”孟郊50多岁知天命之年及第,杏园宴游也是豪情不减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其屡试不第时,也曾灰心地“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但此时“昔日龌龊不足嗟,今朝旷**恩无涯”。往日的一切不如意都已经烟消云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白居易同样是“花下忘归因美景,樽前劝酒是春风”(白居易《酬哥舒大见赠》),陶醉于及第的幸福。
宴会以后,同榜进士一起到慈恩寺雁塔下,请同科进士中擅长书法者将全榜诸人姓名写于塔上,题名留念以显荣耀。“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白居易《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白居易时年27岁,初举就金榜题名,并且是同榜进士中最年轻的,心中十分得意和骄傲。而雁塔题名的荣耀即使多年后,仍使及第的进士念念不忘,“杏园北寺题名日,数到如今四十年”(朱庆馀《赠凤翔柳司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