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处女作(1 / 1)

高窗听雪 刘兆林 756 字 6天前

有一年夏天的黄昏,我出差到吉林市,和一个刚认识不久名叫蔺占国的小伙子在松花江边散步。两个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愿讲话的小伙子竟如少女初恋似的讲了许多话还讲个不够,见着什么都是话题。落日隔着松花江红得让我们心醉,他忽然说:“初三有回语文课,讲一篇课文《第一组照片》,开头两句这样写:‘我骑着骏马在辽阔的科尔沁草原上奔驰。已经黄昏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草原清新的空气向天边眺望,又圆又大的夕阳像盏红灯挂在远方的山头……’老师忽然提问我为什么作者把夕阳描写成又圆又大。我想了想,说大概因为地球是椭圆的,转到傍晚时离太阳最近,所以看去又圆又大。老师却说不对……”听他说到这儿我突然站下,问他:“你喜欢那篇课文吗?”“喜欢,我差不多能背读下来。”他真的背了几段。当时我惊喜异常,可以说心花怒放了,告诉他:“这是我写的!”他比我更惊喜异常:“你写的?真的?!”“当然真的。《吉林日报》发表时署名‘纪兵’,《解放军报》转载时署名‘鲍红’,后来被外文的《中国文学》转载,再后来就选进你们的中学语文课本……”

他把我看了好半天又问:“你为什么写又圆又大的夕阳呢?”“我没想过,觉着又圆又大就那么写了。”

写时真的没想过,还有些问题也没想过,比如说分段和段落大意。有次到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家,她知我是那篇散文的作者,就拿出备课笔记问我:“我这样分段这样分析段落大意对吗?”问得我笑起来,什么分段和段落大意呀,这些我真的没认真想过。真够有意思的了,作者都不知为什么老师却叫学生们研究为什么。

不管夕阳为什么又圆又大,我们成了难忘的朋友,那次对话也成了我文学之路上难忘的小插曲。那篇标了散文的《第一组照片》就是我的文学处女作(此前发表过一些新闻报道、言论、顺口溜等)。当时我22岁,作品的幼稚程度可想而知了。不是编辑非要我写写关于自己的处女作,我早已羞于提起它了。说实的,那时还未弄懂文学为何物,竟发表起作品来,还能转载并有人学,可见当年文学园地荒芜到何等地步,使我钻了空子,以至错觉自己能够搞文学而误入文学之途,后来就不管可笑不可笑斗胆写起来。

尽管这篇处女作现在读来即使没人在场自己也会脸红,但细想起来也不是轻易可得的,不能不承认与我上中学时就开始喜爱文学并已有些习作有关。

记得上初中和高中时,都有老师和认识的人常在报刊上发表诗歌作品,加上语文又是一门主课,所以我对能在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的人很敬重,认为他们做的事很神圣。尤其看到家乡的环境和事儿被他们写进文学作品让外边的人也知道,让家乡人看了之后重新品尝自己的生活,这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了,所以高中时候有点偏爱文学,同学中有几个敢把习作往文学杂志寄的,也使我羡慕,并受到鼓舞。有年暑假,我和伙伴们到小镇西边大草甸子打柴。大草甸子上有条通松花江的河,叫少陵河。我们每年暑假都要到河里去洗澡,抓鱼,烧蛤蟆腿儿吃,还在柳条丛里搭草窝棚,连刮风下雨都可以在里边做游戏。以前只是贪玩。那年暑假我已是高中生了,知道过了少陵河就是另一个县——呼兰县,呼兰县也有条通松花江的河——呼兰河,呼兰镇上曾出过一个有名的女作家萧红,她写过一本有名的书叫《呼兰河传》。虽然她已不在了,那不见的灵魂却使我对文学的神秘感和具体感都加强了。我背着伙伴写了一首挺长的“诗”,叫《少陵河秋歌》。如果把公开发表的作品和不是别人给任务的作文排除的话,真正自觉自愿又不由自主产生了创作**而写出的“处女作”该是这篇写我故乡的诗。那篇标了散文公开在报刊发表的处女作则是描写我第二故乡的。无论是公开发表还是私下的处女作,尽管都很幼稚,却都不是轻而易举的。

(原载1985年11月10日《中国青年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