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实践不仅使自在自然发生形态的改变,同时还把人的目的性因素注入自然界的因果链条当中,使自然界的因果链条按同样客观的“人类本性”发生运转;实践虽然不能使自然物的本性和规律发生变化,但却能把人的内在尺度运用到物质对象上去,按人的方式来规范物质转换活动的方向和过程,改变物质的自在存在形式。在实践活动中,自然这个“自在之物”日益转化为体现了人的目的、并能满足社会需要的“为我之物”。这一过程就是自然“人化”的过程,其结果是从天然自然中分化出人化自然,使自然界在人的实践过程中不断获得属人的性质,不断地被改造为社会存在和发展的条件。
自然的“人化”过程同时就是人类社会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人们在从事物质生产实践、改造自然的同时,又形成、改造和创造着自己的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也就不可能有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一切生产都是个人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55]这就是说,自然的“人化”是在社会之中而不是在社会之外实现的。在实践活动中生成的人化自然和人类社会及其统一,构成了人类世界。
人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在自在世界的基础上建造了属人世界,从而使世界二重化为自在世界和人类世界。在这个过程中,自在世界构成了人类世界存在和发展的自然基础,人在实践活动中把自然同化于自身,转化为自己的本质力量;同时又把这种本质力量对象化,创造了人类世界;人类世界形成之后又反过来不断地改变自在世界的界限,并使人的本质力量进入到自然存在之中,使这一部分自然存在转化为社会存在。“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56]
人的实践活动使世界二重化为自在世界与人类世界表明,实践不仅改造着世界,而且创造着世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不仅要从客体方面,而且要从主体方面,从“感性的人的活动”即实践方面去理解“对象、现实、感性”。在唯物主义历史观中,实践具有本体论意义。
实践的本体论意义首先体现在,实践创造出一个与自然既对立又统一的人类社会,一个与自在世界既对立又统一的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在内容上包含着自然与社会两个方面。但是,人类世界不是自然界与社会的“相加”,而是在实践基础上形成的人化自然与人类社会不可分割的世界。在人类世界中,自然与社会相互制约、相互渗透,摆在人们面前的是被社会改变的自然和受自然制约的社会。
人类世界中的自然不是与人无关的自然,而是被人们“加工”过的自然;人不仅改造自然存在,而且通过实践使自身也进入自然存在当中,并赋予自然存在以新的属性——社会性。一切对自然的加工、改造都是在“一定的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进行的。人化自然是被打上了社会烙印的自然,是社会的自然。
在人类世界中,自然界意味着什么,自然对人的关系如何,人对自然的作用采用了什么样的形式、内容和范围等,都受到社会形态的制约。要把人类世界中的自然从社会形式中分离出去是不可能的。在人类世界中,自然不仅保持着天然的物质本性,而且被打上了人的烙印;不仅具有客观实在性,而且具有社会历史性。人化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
人类世界中的社会也不是与自然无关的社会。人类社会是在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中形成并发展起来的,人类历史也无非是“自然界对人的生成过程”。在人类世界中,作为客体的自然,其本身的规律不可能被完全消融到占有它的社会中;自然不是外在于社会,而是作为社会存在和发展的条件出现在社会中。社会的需要只有通过自然过程的中介才能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构成了社会存在和发展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在这个意义上说,社会是自然的社会。
社会的自然与自然的社会都是人们实践活动的产物。实践是社会与自然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中介和基础。实践是人类社会、人类世界得以存在的根据和基础,在人类社会、人类世界的运动中具有导向作用。人类世界当然不能归结为人的意识,但同样不能还原为自在自然。人类意识、人类社会以至于整个人类世界对自在自然具有不可还原性。社会的自然与自然的社会都是通过人的实践活动形成的。人类世界只能是实践中的存在。所以,马克思认为,物质实践“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57]。
实践的本体论意义不仅体现在人类社会、人类世界的形成上,而且还体现在人类社会、人类世界的不断发展中。
实践是人类社会、人类世界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人类世界是实践中的存在,而实践本身就处在不断的变化发展之中。因此,人类世界是一个动态的、不断生成、不断形成更大规模和更多层次的开放体系。人们“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达到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它的社会制度”[58]。
人与自然的统一“在每一个时代都随着工业或快或慢的发展而不断改变”[59]。在现代,人类已经“上穷碧落下黄泉”,“上天、入地、下海”,人类活动已涉及广袤的宇宙、辽阔的海洋,深入地球深处以及生物的分子结构等。正如现代著名科学家西蒙所说:“我们今天生活着的世界,与其说是自然的世界,还不如说是人造的或人为的世界。在我们周围,几乎每样东西都刻有人的技能的痕迹。”[60]这进一步凸显了实践的本体论意义。
确认实践是人类社会、人类世界得以存在的根据和基础,在人类世界的运动中具有导向作用,并不是否定自然界对人类社会、人类世界的先在性。同一切唯物主义一样,唯物主义历史观确认自然界的“优先地位”,并认为“人并没有创造物质本身。甚至人创造物质的这种或那种生产能力,也只是在物质本身预先存在的条件下才能进行”[61]。
但是,马克思并没有把旧唯物主义的自然概念原封不动地移入唯物主义历史观中,而是用实践的框架来理解人类世界中的自然,把自然同社会联系起来考察,认为“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并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62]
正因如此,唯物主义历史观极为关注人的实践活动,关注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并明确指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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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20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375、27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郑开琪、魏敦庸编:《猿猴社会》,101页,北京,知识出版社,1982。
[6] [美]D.匹尔比姆:《人类的兴起》,93页,北京,科学出版社,1983。
[7] [美]D.匹尔比姆:《人类的兴起》,103页,北京,科学出版社,1983。
[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34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7页。
[1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29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 [德]黑格尔:《历史哲学》,123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6。
[1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56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51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
[1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7页。
[1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8、80页。
[1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69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3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7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3] 《列宁选集》第1卷,9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32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9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8页。
[2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31页。
[2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24页。
[2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2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95页。
[3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10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29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6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5] 《爱因斯坦文集》第3卷,190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3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92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3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20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9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8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34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6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7页。
[4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2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9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6] 《列宁全集》第55卷,157、15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47] 《列宁全集》第55卷,183页。
[48] 《列宁全集》第55卷,13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4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328—32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20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203页。
[5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409、410页。
[5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2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7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76页。
[5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76—77页。
[60] [美]西蒙:《关于人为事物的科学》,8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8。
[6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5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6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67、7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