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波利特搬到普季岑家里来,已经有五天了。这事好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他和公爵之间并没有特别的闲言,也没有任何的争吵。他们不但没有争吵,在分手时外表上还像密友一般。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那天晚上本来对伊波利特抱着十分仇视的态度,但在出事后的第三天,竟亲自跑来探问伊波利特,大概是由于心血**的关系吧。不知是什么原因,罗果仁也常来看病人。公爵起初觉得,如果“可怜的孩子”从自己家里搬出去,对于那孩子也许好些。但是在搬走的时候,伊波利特说他要搬到普季岑那里去,因为“那个人心眼好,能给他一个安身的地方”,同时,他好像故意似的一次也没有提他要搬到加尼亚那里去,虽然是加尼亚主张把他接到家里来住。加尼亚当时就觉察出这一点,并暗暗地记在心里。

他对妹妹说病人已大见康复,这话是对的。伊波利特的确比以前好了些,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不慌不忙地走进屋里来,落在大家后面,露出嘲讽的、仇恨的微笑。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十分惊慌地走了进来。(她在这半年变得很厉害,显得瘦了;自从女儿出嫁,自己也搬到女儿家里居住以后,她几乎不再公开干涉儿女的事情。)科利亚显得十分焦虑,似乎在惊疑着;“将军的疯劲”(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他当然不知道家里这次新骚乱的主要原因,但是他明白父亲竟整天地到处乱嚷,忽然变成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了。使他感觉不安的是,老头儿在最近三天已经完全不喝酒了。他知道,父亲已经跟列别杰夫和公爵分了手,而且争吵了一顿。科利亚刚刚回家,手里拿着一大瓶伏特加酒,是他用自己的钱买的。

“真是的,妈妈,”他还在楼上的时候就对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说,“真是的,还是让他喝点酒好。他已经有三天没有接触到一滴酒,自然会感到烦恼。他喝了的确会好些,他住监狱的时候,我也常送酒给他喝……”

将军大敞开门,站在门槛上,气得直打哆嗦。

“先生!”他用雷鸣一般的声音对普季岑喊道,“如果您果真决定为了那个乳臭未干的无神派而牺牲可尊敬的老人、您的父亲,至少说是您的岳父、在朝廷上有功的人,那么,我的脚从现在起不再跨进您家一步。您自己选择吧,先生,立刻选择吧。不是我,便是那个……螺旋!是的,螺旋!我脱口说了出来,但他就是螺旋!因为他像螺旋似的钻破我的心灵,没有丝毫敬意……简直就像螺旋!”

“您是不是说开酒瓶的螺丝锥?”伊波利特插嘴说。

“不,不是螺丝锥,因为我站在你面前是一位将军,并不是酒瓶子。我有勋章,它们表示我有过……而你却什么也没有。不是他,便是我!请您决定吧,先生,立刻决定,立刻决定!”他又向普季岑狂喊。科利亚当时递给他一把椅子,他颓然地坐在上面。

“真的,您最好是……睡一会儿。”震惊异常的普季岑喃喃地说。

“他竟威吓起来了!”加尼亚对妹妹小声说。

“睡觉,”将军喊道,“我没有喝醉,先生,您简直侮辱我。我看出来了,”他继续说,又站起身来,“我看出来了,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反对我,一切东西和所有的人。够了!我要离开这里……但是您知道,先生,您知道……”

大家不让他说完,又按他坐下;劝他安静一些。加尼亚愤愤地走到角落去了。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一边哆嗦,一边哭泣。

“我对他做了什么事情?他抱怨些什么!”伊波利特嘲笑着说。

“难道您没有做吗?”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突然说,“您尤其应该感到惭愧……折磨老人是一件不人道的事……何况又是处在你的地位!”

“第一件,我所处的是什么样的地位,老太太!我很尊敬您,尊敬您本人,但是……”

“他是一只螺旋,”将军喊道,“他钻我的灵魂和心脏!他想叫我相信无神论。你要知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得到许多荣誉和奖赏了。你只是一个爱忌妒的人,咳嗽得弯下了腰……在愤恨和不信神之中等死……加夫里拉为什么把你弄到这里来?大家全反对我,从外人一直到亲生的儿子!”

“得了吧,别再演悲剧啦!”加尼亚喊道,“只要不弄到全城人都羞辱我们,就算不错!”

“怎么?你这小毛孩子,我会使你丢人吗?我会使你丢人吗?我只能给你增添荣誉,绝不会丢你的脸!”

他跳了起来,大家已经不能压制住他了。但是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显然也不能控制自己了。

“你还讲名誉呢!”他恶狠狠地喊。

“你说什么?”将军怒吼起来,他面色发白,向加尼亚身前走了一步。

“只要我张一下嘴,就可以……”加尼亚突然怒喊道,但没有说完。两人面对面立着,都很激动,尤其是加尼亚。

“加尼亚,你怎么啦!”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喊,跑过去阻止儿子。

“你们都胡说八道起来了,”瓦里娅愤怒地喊道,“算了吧,妈妈!”她抓住母亲。

“只是看在母亲面上,饶你一次。”加尼亚用悲剧的声调说。

“你说吧!”将军怒吼着,露出完全疯狂的样子,“你不怕父亲的诅咒,你就说吧……你就说吧!”

“你瞧,就好像我怕你的诅咒似的!你八天来像疯子一样,那是谁的过错呀?已经有八天了,你瞧,我连日子都知道的……你不要把我惹急了,我会全说出来的……你昨天为什么到叶潘钦家里去?还要自称为白发老人、一家之主!真是好极了!”

“闭嘴,加尼亚!”科利亚说,“不要再说了,傻瓜!”

“我怎么,我怎么侮辱他啦?”伊波利特固执地说,但是他还好像用那种嘲笑的口气,“他为什么管我叫螺旋,你们听见没有?他自己来纠缠我。他刚才跑了来,提起那个叶罗皮戈夫上尉的事情。将军,我并不愿意陪您说话;我以前也竭力避免,您自己是知道的。叶罗皮戈夫上尉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这话您自己也同意吧?我并不是为叶罗皮戈夫上尉搬到这里来的。我不过对他表示出我的意见,说叶罗皮戈夫上尉这个人也许就根本不存在。他顿时就发起脾气来了。”

“毫无疑问,是不存在的!”加尼亚坚决地说。

但是,将军呆呆站在那里,只是无意义地环顾左右。儿子的话这样率直,使他大吃一惊。在最初一瞬间,他简直说不出话来。最后,伊波利特用哈哈大笑来回答将军,并且喊道:“您听见没有,您的亲儿子也说没有叶罗皮戈夫上尉这个人!”这时候,老头儿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喃喃地说道:“是卡皮通·叶罗皮戈夫,不是上尉[68]……卡皮通……退伍的中校,叶罗皮戈夫……名字是卡皮通。”

“连卡皮通也没有的!”加尼亚完全发怒了。

“为……为什么没有?”将军喃喃地说,脸上一阵红。

“算了吧!”普季岑和瓦里娅劝他说。

“闭嘴,加尼亚!”科利亚又喊道。

但是,旁人的劝架似乎使将军想起来了。

“怎么没有?为什么不存在?”他威风凛凛地攻击儿子。

“就是因为没有。没有就是没有,而且完全不可能有!就是这样。我对你说,躲开我吧。”

“他还是儿子……还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把他……天哪!硬说没有叶罗皮戈夫,没有叶罗什卡·叶罗皮戈夫这个人!”

“你瞧,一会儿是叶罗什卡,一会儿是卡皮通!”伊波利特插嘴说。

“是卡皮通,先生,卡皮通,不是叶罗什卡!卡皮通,阿列克谢耶维奇上尉,不对,卡皮通……中校……退职的……娶了玛丽亚·彼得罗夫娜。苏……苏……朋友和同事……苏图戈娃,甚至从在军官学校学习的时候起。我为他流了……我挡住他……被杀死了。卡皮通·叶罗皮戈夫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不存在呢!”

将军拼命呼喊,但是令人觉得,他所喊的事情好像与原来的问题毫不相关。不错,如果在其他的场合,即使有人说出了比卡皮通·叶罗皮戈夫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更使他感到耻辱的言论,他也能够忍受,顶多呼喊一两下,闹点乱子,生一下气,然后回到楼上自己的屋内去睡觉。但现在,人心真的特别奇怪,像怀疑叶罗皮戈夫并不存在这样的小事,他也容纳不下了。老头儿的脸涨得紫红,举起手来,喊道:“够了!真是见鬼……离开这个家!尼古拉,你把我的手提包拿来,我走……离开这里!”

他匆匆忙忙,特别愤怒地走了出去。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科利亚和普季岑在后面紧追着。

“你现在做出了什么事情!”瓦里娅对哥哥说,“他也许又要跑到那边去。真是丢脸!真是丢脸!”

“不应该去偷东西呀!”加尼亚喊,愤恨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的眼神忽然和伊波利特相遇,加尼亚几乎直打哆嗦。“但是您呢,先生,”他喊道,“您应该记住,您到底还是住在别人家里……受人款待,不应该触怒这老头子,他显然已经发了疯……”

伊波利特也好像要打起哆嗦来,不过他一下子按捺住了。

“您说令尊发疯,我不十分同意,”他很平静地回答说,“真的,我反而觉得他的理性最近增多了,您不相信吗?他已经变得那么谨慎、那么多疑了,对于每件事都很注意,说每句话时都要考虑一下……关于这个卡皮通,他和我提起是另有用意的。您想一想,他是想引我……”

“他想引您到什么地方去,那关我什么屁事!我请您不要跟我施展狡猾手段,不要和我装腔作势,先生!”加尼亚尖声叫喊,“如果您也知道老头儿现在之所以有这种心境的真正原因(您这五天尽在我这里侦查,一定是知道的了),您根本就不应该惹恼……这个不幸的人,不应该夸大事实,使我母亲感到痛苦,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很无聊,只不过是醉鬼闹出来的把戏,并没有什么的,甚至连证据都没有,我并不怎样重视……但是您一定要使人难受,刺探人家的秘密,因为您……您……”

“是一只螺旋。”伊波利特冷笑了。

“因为您是一个坏蛋,因为您把大家折磨了半小时,您想用没有装好子弹的手枪自杀,来吓唬吓唬他们,结果闹了一个丢人的大笑话。您这人是连自杀都不肯正正经经去做的,您走来走去,到处撒播怨恨的种子。我好心好意款待您,您发胖了,咳嗽停止了,而您所报答的却……”

“请容许我说两句话,我是住在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家里,没有住在您的家里。您并没有给我任何的款待。我以为,您自己也是寄在普季岑先生篱下的。四天之前我就请我的妈妈在帕夫洛夫斯克给我租一套房子,叫她也搬到那里去,因为我在此地确实觉得轻松些,虽然我根本没有发胖,而且仍旧咳嗽着。妈妈昨天晚上通知我,房子已经租好了。我赶紧通知您,我今天就要向令堂和令妹道谢,然后搬到自己租的房子里去,这件事我昨天晚上就决定好了。我打断您的话,实在对不起。您好像还打算说许多话哩。”

“既然如此……”加尼亚哆嗦着说。

“既然如此,请容许我坐下吧,”伊波利特补充说,十分安静地坐在将军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我到底是个有病的人。我现在准备倾听您的话,况且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谈话,也许是最后一次交谈了。”

加尼亚突然感到惭愧起来。

“您要相信,我不会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跟您算账的地步,”他说,“如果您……”

“您何必这样骄傲,”伊波利特打断他的话说,“我在搬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决定在我们分手时,痛痛快快地,用完全公开的方式,把一切都对您倾吐出来。现在,我打算履行自己的诺言,当然,要在您说完以后。”

“但是,我请您离开这个房间。”

“您最好还是讲吧,要知道,如果您不讲,以后会后悔的。”

“不要讲了吧,伊波利特。这一切非常可耻。劳您驾,不要讲了吧!”瓦里娅说。

“只是看在太太的面上,”伊波利特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我为了您,一定会把话缩短一些,但并不是不说,只是缩短一些,因为我和令兄之间有几句话必须解释一下。我在弄清误会之前,无论如何不会离开这里。”

“您简直就是一个专门捣乱的家伙,”加尼亚喊道,“所以,您要是不捣乱一下是不肯走的。”

“您瞧,”伊波利特冷冷地回答说,“您已经按捺不住了。您现在不说,将来真会后悔的。我还让您先说,我可以等一下。”

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沉默着,露出轻蔑的神情。

“您不愿意说,您打算磨炼一下自己的性格,那随您的便吧。至于我呢,我要尽可能说得短些。今天我有两三次听到人家责备我接受你们的款待,这是不公平的话。您邀请我到这里来,是您自己想把我捉进网中,您指望的是我会对公爵进行报复。您又听到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对我表示同情,读了我的《解释》。您不知为什么以为我会用全力维护您的利益,您希望会得到我的帮助。我不打算更详细地解释啦!我也不要求您的承认和证实,我只要使您问一问自己的良心就够了。我们现在相互间是很能理解的。”

“天晓得,您竟把一件很普通的事弄成这个样子!”瓦里娅喊道。

“我对你说过:‘他是一个造谣生事的孩子。’”加尼亚说。

“对不起,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我继续说下去。对于公爵,我当然不能喜欢他,也不能尊敬他。但是,他的确是一个好人,虽然是一个……可笑的人。我完全没有什么可以恨他的地方;在令兄教唆我反对公爵的时候,我没有表明态度;我只是希望到最后时取笑他一下。我知道令兄会对我说出来,并铸成大错。结果真是如此……我现在准备饶了他,但这只是由于尊敬您,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我在向您解释清楚我不那么容易上钩以后,还要对您解释我为什么这样高兴把令兄当成傻瓜。您知道,我这样做完全是由于仇恨,我可以坦白承认。我在临死以前(因为我到底是会死的,虽然像您所说的那样发了胖),我在临死以前,如果能把那些为数众多的、迫害我一辈子的、我也恨他们一辈子的人当中的代表者愚弄一下,我就会心平气和地走进天堂。令兄就是我所说的那些人当中最显著的例子。我之所以恨您,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就是为了——你也许觉得很奇怪——就是为了您是最蛮横的、最自满的、最庸俗的、最讨厌的凡夫俗子的一个典型写照、化身和体现!您是妄自尊大的凡夫俗子,您是刚愎自用、道貌岸然的凡夫俗子;您是凡夫俗子中最庸俗的凡夫俗子!在您的大脑里,在您的心里,永远不会拥有一点点自己的思想。但是您非常好妒忌;您认为自己是伟大的天才,但有时在阴暗的内心世界里还会产生怀疑,于是您就恼恨起来、嫉妒起来。哦,在您的地平线上还有乌黑的斑点!当您完全变得愚蠢的时候(这时候已经不远了),它们会过去的。但是您到底还要走一段漫长的、坎坷的道路。我不能说它是一条快乐的道路,我很喜欢这一点。第一,我可以对您预言,您是不会把那位姑娘弄到手的……”

“真是让人受不了!”瓦里娅喊道。

“您说完了没有,讨厌的家伙?”

加尼亚脸色惨白,浑身哆嗦,默不作声;伊波利特停下来,并开始注视着他,又朝瓦里娅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冷笑一声,鞠了一躬,便走出去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完全有理由抱怨自己命运的不幸和人生的失败。瓦里娅一时不敢同他讲话,甚至当他迈着大步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都不敢看他一眼。最后,他退到窗前,背向她站着。瓦里娅想起了俄国的“吉凶莫卜”这个俗语。楼上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你要走吗?”加尼亚听见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时,突然转过身来问她,“等一等,你看看这个。”

他走过来,把一张小纸片扔到她前面的椅子上,那张小纸片被叠成便条的样子。

“天哪!”瓦里娅喊道,并举起双手拍了一下。

便条上一共只有几行字:

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我自己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由于我深信您对我抱着友善的态度,所以决定向您请教一下。我希望明天早上七点在绿椅子上与您会面。那地方离我们的别墅不远。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要和您一起来,她很熟悉这个地方。

阿·叶[69]

“试试吧,以后可别小看她!”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摊开双手。

这时候,加尼亚虽然不愿意夸口,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之色,当伊波利特说出那句带有侮辱性质的预言之后,更是如此。他的脸上显露出自满的笑容,瓦里娅也快乐地笑了。

“这正在他们宣布订婚的那一天!试试吧,以后可别小看她!”

“依你看,她明天想说什么话呢?”加尼亚问。

“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关系,主要的问题是,她和你有六个月没见面,现在头一回想和你相见了。你听我说,加尼亚,无论怎样,无论结果如何,你要知道,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太重要啦!你不要再做出傲慢的样子,不要再发生错误,千万不要胆怯!我半年来净到她们家里去,这是为了什么,她还能不晓得吗?你瞧,她今天竟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一点也没有露出来。我还是偷偷到她们那里去的,老太太并不知道我坐在那里,要是知道的话,也许会把我赶出来。我为了你冒险前去,无论如何要打听出来……”

楼上又传来呼喊和吵闹的声音,几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容许有这种事情发生!”瓦里娅上气不接下气,惊惊惶惶地喊道,“一点捣乱的影子都不能有,你快去赔罪吧!”

但是,一家之主已经走到街上去了,科利亚在后面拖着他的手提包。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站在台阶上面痛哭;她想跑去追他,但被普季岑给拦住了。

“您这样做,会使他更生气,”他对她说,“他没有地方可去,过半个钟头后人家就会把他带回来,我已经和科利亚说过了,您让他做点傻事吧。”

“您吵闹什么?您往哪里去?”加尼亚从窗里喊,“您没有地方可去!”

“回来吧,爸爸!”瓦里娅喊,“邻居们会听见的。”

将军止了步,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喊道:“我诅咒这所房子!”

“他一定要装出唱戏的口调来!”加尼亚喃喃地说,把窗户啪的一声关上了。

邻居们果真听见了,瓦里娅从屋内跑了出来。

瓦里娅走出去之后,加尼亚从桌上拿起字条,吻了一下,用舌头吮出响声,踮着脚做了一次旋舞。

[68]在俄语中,“卡皮通”和“上尉”的发音很相似。

[69]即阿格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