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职业、一个群体的印象往往取决于第一次接触到的该群体的人。
一个美国土生土长的物理学家和李政道共事过之后,见到其他的中国人也都表示出特别的尊敬。后来与之接触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他才发现自己对于中国人的印象不对,得出结论说:李政道那么厉害并不是因为他是中国人,而是李政道本人如此,和他是哪国人无关。
我对于美国警察的印象是由第一次在犹他州接触到的警察得来的。
那时刚到美国不久,我们全家三口人开车由西向东横穿美国,从洛杉矶出发到底特律去。第一天晚上在赌城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由十五号高速公路向北出了内华达州,穿过亚利桑那州就进入了犹他州。
老公开了几个小时车之后有点累了,换我开,他在旁边打盹。
我当时拿的是学习驾照,规定开车时一定要有个有正式驾照的人坐在旁边。我在上路前曾去考了一次路试,没有通过,考官写下的理由是闯红灯。
有点匪夷所思,谁会在考驾照时犯这种“高级”错误?
我怀疑考官在开我玩笑。
后来第二次在加拿大路试,考官还是没让我通过,理由是超速。周围人因此普遍认为我身上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功夫。既然有功夫在身,那么拿着学习驾照开州际高速公路自然不在话下,何况旁边还坐着个有驾照的人,虽然他一直在睡觉。
犹他州地广人稀,放眼望去,全是荒野。
我一开始还看着速度表不要超速太多,后来就有点麻痹了,反正怎么开路上也就只有我们这一辆车。烈日下的荒原看着都是一个样子,前后左右连个鬼影都没有,这种时候开车特别寂寞。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辆车从我左边超了过去,车里面坐了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我扭头看时还冲我做了个鬼脸,估计他也是长途开车无聊到极点了。我正闷着呢,见状一踩油门就追了过去,以超过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超过他,超车时也回他一个鬼脸。
他开了一辆又新又大的凯迪拉克,八缸车,我们的车是辆六缸的道奇,他岂能认输,就这样两辆车你追我赶地在路上铆上劲了。
后来路过一个小镇,路上的车开始多了起来,我的视线盯在前方那辆凯迪拉克上,余光却发现左边又出现了一辆车,扭头一看,马上条件反射地松了脚下的油门。
那是辆警车,里面的年轻警察看到我看见他了,就退到后面跟着我。
我已把车速减到规定的速度,警察却依然跟在后面,我这时心里就有点发毛,不知道他跟着我干吗。
那警察可能以为我看到他了就会停车,见我没反应,就把他车顶上的旋转灯打开了。我在后视镜中看到那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还是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好像笔试中没有考警察在你后面亮灯你要怎么办这类问题。
想了想,就伸出右手去推老公,他擦了擦嘴角,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干什么?”我说:“有辆警车在后面直闪灯,我应该停车吗?”
“嗯,警车,闪灯,要停车……什么?警车??你快打灯靠边!快停车!!”老公猛地清醒过来,惊慌失措,两只胳膊挥舞着,一副恨不能越过来自己操纵方向盘的架势。
我慢慢减速,把车往路边靠,老公见状气急败坏地喊:“你在磨蹭什么?快停下来!”“不是你教的停车不能太急,会损伤刹车片的?”我反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刹车片!”老公这时已经黑眼球少,白眼球多了,真急了。
我赶紧狠踩刹车,把车停好。
老公又急急地交代:“你把车窗摇下来,千万不要乱动,手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不要下车,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让我不解,在国内不开车,少有与交警打交道的机会,偶尔碰到个片警,都挺和蔼可亲的。听说美国警察不分交警、刑警,什么都管,那也不用怕呀!胡思乱想之际,后面的警察已走过来,是个高大英俊的白人小伙子。
一身牛仔打扮,身着蓝色衬衫牛仔裤,头带宽檐草帽,脚蹬长筒皮靴,斜挎着枪,看着像电影中的人物。
他朝车里看了看,向我要驾照,看过我的驾照又围着车转了两圈,然后让我们两人出来,他把头探进车里仔细巡视了一番里面塞得满满的锅碗瓢盆、衣服被褥。
他问我们到哪里去,车里的小孩是什么人。老公告诉他我们要从加州搬到底特律去。他点点头,把驾照还给我,举起右手在帽檐上挥了一下,说了声:“祝你们旅途愉快!”
潇洒地一转身上车走了。
老公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犹他州民风淳朴,从警察身上略见一斑。这要是在洛杉矶,至少要给你开三张罚单!他大概看我们是外州车牌,又是长途旅行,放了你一马。”
三张罚单?我不过是超速了,还有什么其他可罚的?
老公说:“你没见过洛杉矶的警察有多蛮横,让你停车不马上停,有的人就会给你开罚单;另外你拿的是学习驾照,是用来学习开车的,不是用来长途旅行的,何况旁边的陪练在睡觉,车里还坐着小孩,练车时车里不能有其他乘客,所以这可能会是最严重的一张罚单,不知学习驾照是否有吊销一说。”
说得我后怕,和凯迪拉克互相追车的事提都没法提了。
因为这个警察,我对美国的警察充满了好感,觉得他们又英俊又有人情味。到后来出了四个洛杉矶警察在高速路上打黑人的事件后,我仍然觉得那只是个别现象。
也因为他放了我一马,我从此开车小心谨慎,以后十多年里再也没被警察拦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