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辉也听见了,皱了皱眉。外面还在吵,杜光辉说:“这事复杂,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们问问的。”
“都是这话!都问了半年了,有什么动静?还不是一路货色。”王有顺说着,气上来了。小王看着,赶紧道:“你们反映问题要讲究方法。杜书记是省里下派对挂职的干部,对蓝天木业的情况不很清楚。你们要反映,可以找其它领导去。”
王成兵道:“下派的?难怪?我就说要不是下派的,也不会这么搭理我们。不过,下派的说话不算数。我们走吧。走!”说着转身就出了门,其它人也“呼”地下楼了。
杜光辉只好摇摇头,小王说:“这些人,唉,这些人……”
杜光辉笑道:“这些人怎么了?也可以理解。这年头最要紧的就在命,他们这是在为自己保命呢。不过,这事,我还真得和孙林说说。”
小王笑道:“这事是李书记分管,又这么麻烦……”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你杜光辉的事,你干嘛要插手?
杜光辉却已经拨通了孙林的手机,孙林客气地喊了声杜书记。杜光辉语气有些沉重,“孙总哪,上次不是说蓝天木业的环保问题,已经初步解决了嘛?怎么?老百姓还在上访哪?”
“啊,啊,杜书记,这个嘛。当然是解决了。这些老百姓不就是要钱?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打扰书记了。”孙林说着,问杜书记什么时候回省城,如果方便的话,他陪杜书记一道。“省林业那一块,还得请杜书记再说说话。有关的证书还没批下来,我都急死了。”孙林说着叹了声。
杜光辉道:“我现在问的是环保的问题,这个问题你不解决,我是不会给你说话的。就这样了吧。”电话挂了,杜光辉抬头看见小王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便道:“这都是短视经济,不可持续。唉!怎么?”
小王说:“桐山这些年的发展,严格地说与科学发展观都有差距。可是,这么个穷地方,也难哪。我听叶主任说,林书记正在引进一家大的矿业公司,要组建矿业集团。杜书记知道不?”
杜光辉心里清楚,小王指的就是上次在一块吃饭的鲁总的大河矿业公司。其实不过是借这家公司的壳,好应付现在越来越严格的矿业检查。林一达这一步棋走得大胆,也走得巧妙。明的看起来是大河来投资,私下里却是一分未投,不过搭个架子,舞个龙头,各得其所。这可能就是策略,就是领导的艺术吧。
小王笑着,说:“李书记最近好像要到政府去了。”
“是吗?”
“我也是听其它人说的。说琚县长要调到市里了,搞什么林业局长。”
“啊!”
“杜书记的孩子要高考了吧?都六月二号了。”
“是啊,快了。”
小王拿着文件出去了,杜光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起刚才李长讲的琚书怀要到市里去,李长要当县长,他摇了摇头。前天,琚书怀还找到他,想拉他一道再去找一下欧阳部长。琚书怀说:“既然欧阳部长马上要走了,这个时候找他最合适。而且,说话也能起作用。”杜光辉说那就等我回省城时一道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向欧阳部长汇报。
不过,官场上的事,就像六月天孩子的脸,你是无法拿得准的。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底牌到底是什么。稳操胜券的人,也许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而相反,那些一直在边缘徘徊,看起来没有多少胜算的人,却往往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关键就看最后的决定者。他像一个万能的母亲,既能让孩子哭,更能让孩子笑。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刚才小王说的也完全有可能。官场上,有什么样的事不会成为可能呢?
下午,杜光辉刚刚到办公室,省委宣传部赵妮打来了电话,说检察院找杜书记有点事。她问杜书记还是回省城,还是请检察院到桐山去。杜光辉一听有些急,心想我杜光辉又有什么事和检察院沾上了?应该没有吧?便问赵妮是怎么回事?赵妮压着话筒说:“可能是新办公楼的事。王部上午被带走了。”
杜光辉这一下吃惊不小,新办公大楼他是三人建设小组之一。王化成副部长是组长,他和吴处长是成员。他自始至终参与了新大楼的建设。但是,就他回忆,好像新大楼也不太可能与检察院挂上钩。是质量问题?没听说。是资金问题,那都是省财政的拨款,按理说不存在的。那么是什么呢?难道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借新大楼找茬?也不会吧?谁会这么无聊?
小王进门不定期,给杜光辉加了杯水,看见杜光辉的脸色,问:“杜书记有什么事吧?看脸色,不太……”
“没事,只是有点感冒。”杜光辉说着,让小王出去了,又让他带上门。自己坐着慢慢地想。他实在想不出来新大楼有什么问题能在好几年后,被检察院盯上?甚至,王部长都被他们带走了。王化成也是一个正厅级干部,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充足的理由,检察院是不会轻易下手的。那么说,这里面真的有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
杜光辉想得头疼,只好打电话问简又然。简又然消息灵通,这事一定搞清楚了。他拨了简又然手机,简又然接了,问杜光辉是不是有事?杜光辉说,当然有,是部里的事。王部长,还有我,检察院找上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连我都不清楚。
简又然笑了笑,说:“我也是刚听说。好像是新大楼建设中受钱的事吧。光辉啊,好像你也是建设小组的成员吧?”
“就是。不然他们怎么找到了我?”杜光辉说着,心里却放松了些。
“他们找你了?检察院?”简又然问。
杜光辉说:“是啊,刚才赵妮打电话来了,让我回部里,说检察院找我。这下我明白了,也就心定了。谢谢你啊。干得怎么样啊?你一定还好。有空来桐山指导吧。”
简又然笑了下,“你心定了就好。也欢迎杜书记来湖东视察啊。好,好,再见。”
新大楼收钱,简又然说得比较宛转,其实就是受贿。杜光辉虽然是三人小组的成员,可是从头到尾,天地良心,他除了吃了几次饭,喝过两回茶外,一分钱也不曾收过。而且,压根儿也就没有人向他送过钱。做主、拿主导意见的是王部长,管财务管钱的是吴处长,他主要是上下联络,应付工地上出现的一些需要及时处理的问题。可能事情的巧合就出在这。包工头也许正是看上了杜光辉的“无用”,所以才没把他列入送钱的名单,也就让他少了心惊胆战了。
“这好,好啊!”杜光辉心里突然轻松起来,接着,他又想王部长,一个正厅级干部,日子过得好好的,要钱干什么?还有吴处,他爱人在美国,经济条件好得很。为什么要受贿呢?
人的**总是无限的。杜光辉想:连莫亚兰的那位,都身居省部级了,还是没脱了“孔方兄”的**。可见,到一定时候,这些人看重的并不一定就是钱,钱只是成了一种**。他们看重的可能更多的是权力和**的满足……杜光辉开了门,喊来小王,让他安排一下,自己晚上要回省城。同时,他打了个电话给琚书怀,说自己有急事,晚上要回去。如果琚县长要去,就一道去吧。琚书怀说我正在外面办事呢。明天吧?不行这样,你先回省城,我明天上午过去找你。杜光辉说这也好,那我们明天见。
车子从桐山县城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一路跑到省城,已是灯火通明的时刻。杜光辉让司机找了个地方住了,然后两个人找了个大排档,随便地吃了点。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这是他预料中的。凡凡上晚自习去了,黄丽不可能在家里的。他让司机走后,开了门。一股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随即扑了过来。他痛快地吸了一口,在黑暗中摸索到电灯。一打开,屋子里家俱仿佛山径上的小树,被风一吹,全往人的怀里钻。
杜光辉坐下来,歇了会儿。现在才八点半,凡凡放学要到十点。他走到厨房里,小方桌上放着半碗吃剩的面条。他看着,心里发酸。接着,他又开始怨起黄丽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在桐山挂职,也没多少问过孩子。苦就苦了孩子了,杜光辉心里有些难过。他踅回凡凡的房间,书桌上码着好几尺高的复习资料,旁边的玻璃板下,夹着儿子写的纸条:快高考了,凡凡,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