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简又然抬起头,看了眼会议室上方的日光灯,“不过,通过吴大海同志的事情,总结教育我们的干部,我以为是有必要的。在这里,我也想说一件事。年前,吴大海同志曾送给我一个信封。虽然我一再坚持不收,可他还是丢下了。我很生气,让小郑同志把这笔款子放到了廉政信箱里。我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说一个党员干部,关键还是要加强自身的学习。吴大海就是自身学习不够,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值得反思啊!当然……”
大概是刚才简又然直接把吴大海送他信封的事,抖了出来,这让在座的常委们都感到有些吃惊。但是,转念一想,简又然这看似无意的一招,正是一手高招。他这一下子,既承认了事实,更重要的脱清了干系。意思是我简又然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收了吴大海的信封的。然而,我并没有装到自己的腰包里,而是交到了廉政信箱里。至于什么时候交的,只要在常委会讨论这事之前,时间都是一样。这一招看起来光明正大,细想起来却又是颇费心机的。
李明学也朝简又然看看,简又然笑了笑,接着说:“对吴大海同志的处理,这要尊重纪委和法律。我不便说话。但是,我想有一条原则还是应该坚持的。就事论事,就人论人。不能搞无谓的扩大化。现在是发展湖东经济的关键时刻,稳定是压倒一切的要务啊。没有稳定,就难以搞好建设。搞不好经济建设,我们是有愧于湖东的老百姓的啊!”
简又然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停下来后,喝了口茶,嗓子里更加痒了。汪向民正看着他,眼光有些异样。蒋大川把笔记本子合上了,手里正不断地转动着钢笔。
李明学说:“又然书记说得好啊,我赞成。其它同志……”
没有声音。
李明学又问到:“大川书记呢?你再说说。”
蒋大川咳嗽了一下,“我就不说了吧。几位书记和县长都说了。纪委对吴大海的事,将严格地按照程序进行的。问题的性质很严重,在这里,我也想打个招呼:任何人不要再对吴大海案件,做说客。这是不好的,也是行不通的。最后,我想请县委研究一下,对吴大海双规的时间。”
“就会后吧。”李明学道。
散会后,刘中田喊简又然到他的办公室坐坐,说从香港给他带了件小礼物。简又然说这敢情好,就过去了。刘中田招呼他坐下,从桌上拿起一件小的玉挂件,递给简又然,“我看着还不错,就卖了。不过,这可不是在一般地摊上卖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带我到正规的玉器行卖的。看看,怎么样?”
“相当好。一看这质地,就不一般。”简又然看见这是一只小猴子,心想刘中田真的细心,居然连他的属相都搞清楚了,就说:“谢谢中田书记,我得好好地戴着。”
“谢什么呢?只不过是小东西而已。不过,卖了这小挂件后,我那朋友却说了一段笑话。听着很有些意思。”
“是吧?那说说。”
“也是说猴子的。说有一组挂件,各个猴子的造型各不一样。一个捂着耳朵,一个掩着嘴巴,一个蒙着眼睛。还有一个,干脆睡着了。我先也不明白,结果一想,真的妙极了。可不是?不就是这官场的写照吗?”刘中田说着,看着简又然,“你看看,捂着耳朵的,是不听;掩着嘴巴的,是不说;蒙着眼睛的,是不看;那睡着了的,更了不得,那叫……”
“叫?”
“那叫不争。哈哈哈,形象吧?”
“真的形象。确实妙极了。”
“你说现在的官场,不就是这四个毛病:说多了,看多了,听多了,争多了。唉!就像吴大海,争那么多干什么?有意义吗?一点意义也没有。”刘中田道。
简又然也觉得刘中田这话在理,便道:“是啊,是啊!就是!”
刘中田停了会儿,说:“这个吴大海,一查下来,怕不是个十年八年的……唉。不过,我担心,事情扩大啊。扩大了就不好,就不好啊。”
其实这也是简又然所担心的。从上一次李明学请简又然到省里替吴大海找人开始,简又然就有一种感觉,吴大海的情况绝对不是那么简单。李明学和吴大海之间一定也还有一手。至少不是那么干干净净的。李明学在常委会上一再地提出不要扩大化,扩大到最后到了谁的头上,也许正是李明学最大的担心。
“我看也没有什么扩大。吴大海的事,是他个人的事。扩大了,也没什么意义。”简又然道。
“就是。不过,我看有些同志……向民县长对这事好像另外有想法啊?”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太清楚。”
“啊哈,不说了,不说了。纪委的事,我们少操心。听说驻京招商办最近正在谈一个大项目……”
“是啊,是有一个,不过刚刚才开始谈。我准备下周过去的。”
“湖东发展是要大项目支撑哪,又然书记这个点子好。全民招商,全员招商,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
“这也不是我的点子,不过是拿来主义罢了。”
刘中田哈哈一笑,简又然也笑。笑完了,简又然说办公室还有点事,就谢谢中田书记了。
最近,简又然这儿的材料很多,都是驻各地招商办发过来的,还有就是县直各个机关,各个乡镇招商引资的情况通报,这这不断涌来的文件和通报看,真的使人感到招商引资的大潮正在湖东全县澎湃。不少县直的领导和乡镇的领导,都亲自出去招商了。县报上就用了一个通栏标题:“招商书记走江浙”,报道的就是黄花镇书记叶小山,带着人跑江浙,大力开展招商引资的事。
然而,简又然心里清楚,很多文件都只是应付,很多通报都只是编造。这些文件和通报的唯一目的,就是让领导开心,让领导满意。在中国官场上,这是一个通病。中国培养了一批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的官僚,也消失了一批敢于了解真情况敢于说真话的领导。如果仅仅看这些,可以说是形势一片大好。可是,真正好在哪里呢?事实是:到现在为止,除了驻京办的一个项目外,其余的都只是意向性的。说是意向,其实就是一厢情愿。到底有什么把握,完全看人家的脸色。一百个意向性的项目中,能有三五个成功,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然而,项目又都是从意向开始的,你能说他不对?没有意向,何来深谈?
简又然在文件和通报上一一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喜欢把名字绕在一块写,就像英语里面的花式写法。早些年,刚刚到机关工作时,看到领导拿起文件,在上面涮涮地签上名字,他感到那签字的姿式是那么的潇洒。他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在文件上签自己的名字,那肯定是一种美好的享受。签上名字,背后的意味是很深长的。这说明了权力,也证明了成功。等到当上办公室主任后,他的名字倒是经常签了,不过都在文件处理的第一栏,写上的也大都是“请某某部长阅示”。到湖东后,他的名字正式出现在领导批阅这一栏了。虽然是挂职,但毕竟是明明白白地签着“简又然”三个字。有时,签好自己的名字,他也想想:回去后,自己的名字会签在哪个位置?是第一栏?还是领导批阅栏?
程辉打电话来,问简又然书记中午有安排没有?简又然没有回答,程辉说:“省里发改委的赵处长来了。简书记,能不能出席一下?”
简又然中午没有安排,既然是赵处长来了,都是熟人,那就去吧。答应完后,简又然喊来小郑,问那事办得怎样?小郑说全部办好了,而且,小郑强调说:“我找了一下银行的工作人员,把入帐的时间往前提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