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顾虑。还是请明学书记最后定吧。”简又然说着,李明学笑笑,说:“我再考虑考虑。”
简又然站起来准备走,李明学又道:“又然哪,还有件事。本来呢,我是不想跟你说的。但是……啊,哈。还是要说的。就是吴大海的事。”
“吴大海?”简又然心里一颤,难道吴大海强送的那个信封,李明学也知道了?
“又然哪,你也知道,最近纪委正在查吴大海的事儿。其实嘛,吴大海这个同志我是了解的,就是性格燥了点,作风武断了些,处理问题方法单一了些。还有就是有时讲话不注意策略。别的嘛,我看是没有的。对这样的同志,我以前说过,要以保护为主。当然,该批评时还是要批评。但总体上,还是要保护。前几天,我跟市里陈可实部长在一块,谈到大海的事,他说请你关注关注。这个嘛,我清楚,你在省里人熟,有利于事情的解决。是吧,又然同志。”李明学一连串说了许多,说完后望着简又然。
简又然立即感到事情的为难,但是,他脸上却依然平静着,笑道:“既然明学书记让我关注关注,我能不问?这事,请明学书记放心,我会考虑的。”
李明学站起来,拍了拍简又然的肩膀,哈哈一笑,“好啊!我就欣赏又然同志的这种干劲。招商引资的事,还是请又然同志多操心哪!”
“这个自然。”简又然说着就告辞了出来,回到办公室,简又然感到自己脖子上冷不丁被套上了一根绳索,这根绳索虽然看不见,却让他感到不自在,也感到隐隐地担忧。吴大海年前送他的那个信封,他还一直放在山庄的房间里。春节来到湖东的时候,小顾已经走了。袁总另派了一个小姑娘,叫都梅的,来照顾他。袁朝说小顾这孩子太死板了,不适合在宾馆呆的。简又然却笑着批评了袁朝,说觉得小顾挺好的。至于都梅,那就不必了吧。
信封就放在抽屉里,简又然原来想等春节过完了,再看怎么处理。现在看来,他想处理也难了。纪委正在查吴大海,而且李明学的态度很明朗。这个时候交出吴大海的信封,外面的议论就很难说了。中国人好议论,不管什么事,一旦议论多了,红的就能议论成白的,黄金也能议论成稻草。
春节回家,简又然将各乡镇和有关单位送的礼金大部分交给了小苗,当然也还留了一点。一个男人嘛,口袋里没有钱,就像一棵树,根须不发达,硬不起来的。他回家前给赵妮卖了一件衣,是在一百卖的。三千多块,正好是文化局送他的年礼。赵妮见了衣很是高兴,抱着简又然连续地亲了七八口,将“熊”也喊了十几遍。结果,那天晚上,简又然就睡在赵妮的房子里。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自己的家。小苗问他,他说县里临时有事,耽搁了。
简又然到湖东来挂职,本来思想准备是很充分的。可眼前的情况,让他觉得自己对底下了解得太少了。比如春节的送礼,比如班子里成员的关系,还有像李明学这样冷不丁的往简又然脖子上套了根绳索,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简又然没有预料到的。
小郑进来了,看着简又然正在深思,将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又出去了。简又然喊住了他,说:“小郑哪,你通知一下,下午请有关部门在一块开个会,研究招商办的事。”
“知道了。”小郑说着,出了门,又折回来,问:“通知哪些部门?简书记。”
“你看着办吧。”简又然挥挥手,小郑出去后,简又然接到了陈可实的电话。
“啊,陈部长,你好!春节刚上班,本来想去拜访你的,你看,哈哈……”简又然客气道。
陈可实也客气了几句,然后道:“你是省部的干部,我要去拜访你才对啊。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到湖东去。又然同志啊,到底下来感觉怎么样哪?啊!”
“感觉挺好的,谢谢陈部长哪。”简又然答着,陈可实又道:“明学同志对你很看重哪,不行下次就留在湖东了吧。当然这委屈了你。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们要配合好啊,下派两年,说快也快,还得靠地方上支持。这个你明白,我就不说了。好吧,过几天我去看你。”陈可实说完,简又然道了声谢谢,正想还说其它的话,陈可实已经挂机了。简又然心想:这个陈可实,不就是……
晚上,简又然和梅白一卢,陪着李明学接待了市府办的一班人。这都是些笔杆子,且是副职,多了一些活泼,少了一些严肃。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怠慢。他们有话语权,能用文字说话。而且,这些人处在领导身边,说一句好的,无所谓;说上一句杯话,可能就麻烦了。因此,李明学也过来陪着。酒席一开始,气氛就出来了。市委办的一班人,说起话来天马行空,随意得很。喝起酒来,更是洋洋洒洒。酒到高兴处,大家说起笑话来。贾主任说:“临近三八了,今天晚上我们在湖东,就提前祝贺一下秦主任节日快乐吧!先敬她一杯。”
秦主任是政研室的副主任,年龄在三十四五岁,一看就是个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简又然一问,果然她原来在乐山县妇联当主席。去年公开招考副处级干部,她是考上来的。贾主任端着酒,道:“李书记和简书记大概不太清楚,秦主任一到我们办公室,作用巨大。不仅仅是一个好的政研室领导,更是在提高办公室工作效率上作出了巨大贡献。原来我们的小伙子们,写上一页纸就打瞌睡。现在好了,眼睛整天睁得像狼。我说秦主任哪,这得要谢谢你啊!来,喝了。”
“贾主任这酒我当然要喝。只是我想知道贾主任现在的工作效率怎么样了?”秦主任把杯子端起来,然后仰着脖子,一口尽了,又把杯子底亮了亮。
贾主任哈哈笑道:“至于我怎么样,你还不清楚?”
“哈哈,哈哈!”满堂一笑,李明学也笑了,“女同志就是好啊。到哪里都宠着。而且,现在是和谐社会,和谐首先就要从人的问题上来解决。而人的问题,根本上还不就是男女问题?”
贾主任接道:“李书记的论述精辟。没有男女,即无阴阳。阴阳相生,才有万物。譬如官场,刚柔相济,融会贯通,才是上品。所以说秦主任,就是我们办公室和谐的根本。根本哪!简书记,你说是吧?”
“自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前几天,我看到一则报道,说男女搭配,容易刺激激素的分泌,提高工作者的自尊心。激发内心的斗志。我看,贾主任的办公室,斗志是被秦主任给激发出来了啊!”简又然说完,秦主任已经举着杯子,说:“我敬简书记一杯。难得简书记这么看重我小秦。不过,你们这么说话我还是有意见的,这分明是大男子主义嘛。还说祝贺我节日呢。”
简又然拿杯子碰了碰秦主任的杯子,然后喝了下去,说:“你是半边天,我们哪敢大男子主义?现在其实不是大男子主义,而是大女子主义。男权解放,也该提提了。我要是全国人大代表,我就提这个议案。”
“好,简书记这是替我们男同胞说真话啊。鼓掌!”
一片掌声,简又然道:“掌是鼓了,酒还是得喝。秦主任,我再敬你!”
这秦主任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酒场上,敢于端杯子的女子,大都不是平庸之辈,至少在酒量上,不会太差。酒场上有句笑话:跟男人喝不死,跟女人一喝必死,就是指女人如果真地喝起来了,那可了不得。没有个一斤八两,她是不会动的。很多男人就是吃了这个亏,喝醉了竟然不知东西南北。简又然当过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见过会喝酒的女人也不算少。他当然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和秦主任喝了三杯,就不再喝了。贾主任带着他的一班兄弟们继续战斗了。
李明学拉着简又然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递过一支烟,简又然摆摆手。李明学自己点起火来。点着,然后吸了一口,才道:“又然哪,我这一直在想着,招商办的事,还得你亲自挂帅啊。”
“这……可以啊。我也正在考虑。北京那边我的熟人多,我就负责北京吧。但是,我得有人。明学书记,对湖东人事这一块我不熟悉,你看谁合适?”
“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起来。你也想想。”李明学说着,又吸了口烟。
简又然突然想到了李雪,那张圆圆的脸和脸上的酒窝,一下子在眼前浮动起来。“团县委的李雪怎么样?我也是只见过两次,感觉人还挺精明的。年轻,而且是女性。到北京去招商,适合。明学书记,你看呢?”
“李雪?就是团县委那个副书记,是吧?是很不错。就她。我觉得合适。”李明学痛快地答应了,然后道:“你不仅仅要负责北京招商办,全县的招商工作还是由你来牵头。其它人我不放心。”
“这个可以。北京那边我也就是问问嘛,具体的事还是由他们来办。”简又然又想了下李雪,“我看,关键还是要有政策。每个招商办一年财政安排十万。招到了项目,再给奖励。重奖之下,必能成功。不过,这样,县里一年就要有百把万用在这上面了。”
“这个没问题。我跟向民同志说。”李明学压低了声音,“明天我到省里,吴大海也过去。又然同志,要是没有特殊安排,也一道吧。”
简又然知道李明学要他一道的意思,顿了会,才说:“好吧。我正好要回家看看。”
酒席散了后,梅白主任陪着贾主任,去唱歌去了。简又然没有去,他步行回到了湖海山庄。一路上,他闻见了初春的气息,在夜气里浮荡。风已经不像冬天的风那样刀子般割人,吹在脸上,竟有了一缕缕的轻柔。到底是春天了,地气萌动,万物复苏,新的一年真正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