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吧?”简又然也觉得惊奇。
“怎么不会?举报信上有凭有据的。我们以前也根据群众举报,查过一回。那里问题就很严重。本来我们是要处理的,可是……”蒋大川望了望简又然,叹了一声,不说了。
简又然低了头,喝了口水,又给蒋大川递过一支烟。
蒋大川换了个话题,问简又然什么时候回去?简又然说下午就回去了。蒋大川说那我不耽误你了,你忙。就在这里先祝简书记春节愉快吧。
“谢谢蒋书记。”简又然送蒋大川出了门,刚一回来,小郑就进来说:“蒋大川和吴大海是死对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简又然坐下来,小郑继续道:“前年,纪委查了吴大海一次,听说数额很大。本来是要处理的。但李书记不同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啊!”简又然哼了声。
小郑正想继续说,桌上的电话响了。简又然等电话响了四五声后才接了,“喂,是简书记吗?”
“是啊。你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简又然却不熟悉。
“啊,我是李雪,团县委的李雪啊。”
简又然面前立即出现了一张圆脸和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记起来了,上一次在元旦联欢会上见到过。李雪说:“简书记在办公室,那我过去向您汇报。”
“这……好吧。”简又然挂了电话。不一会儿,李雪就过来了。
李雪今天穿着一套紧身的羽绒服,蓝色的,显得明亮而宁静。简又然笑笑,说:“坐吧。”
“谢谢简书记。”李雪没有坐,只是把手头的文件递到桌上,“这是我们团县委的总结和打算。请简书记指示。”
简又然拿了过来,随便地翻了翻,李雪又道:“简书记还没回家过年哪。真是人民的好书记啊!”
“哈哈,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简又然笑着,望了眼李雪。李雪也正有些俏皮地望着他。简又然赶紧低了头,这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他大学里的一个同学来。那是他的暗恋,是他一生中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疼痛的部分。
李雪与那个同学竟然在这一刻重叠了。两个人都有同样的圆脸,都有一对同样的酒窝,还都有同样的清脆而有些俏皮的笑声……
“简书记,这是……”李雪说着,将一个不大的信封放在桌上,简又然抬起头道:“这个不行,拿回去吧。”
“我可是奉命做事,要是拿回去我交不了差的。简书记,就给我个面子吧。”李雪说着又笑了。
简又然不再做声,李雪又站了会,便告辞出去了。
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座花园,一座有别于他呈现给大众的后花园。在这座花园里,可能有童年的一只小手枪,竹篱笆上的一只小蝴蝶,爸爸包里的一只棒棒糖;可能有少年时的那棵同自己一样长高的小树,那匹在梦里无数次骑着的木马,那个在班级上扎着漂亮小辫子的邻家女孩;可能有青年时期刚刚开始的初恋,不断成长的叛逆,渴望流浪的心情;当然,这里面最深处的最秘密的,可能就是那一次次不为人知的情感,那小小的暗恋,那一触手的颤抖,那一个眼神的激动,那一声话语的心悸。这些,把人生的后花园装扮得五彩缤纷,却又神秘变幻……
现在,李雪在一瞬间打开了简又然的后花园,他坐在椅子上,想着大学里的那个同学。想着想着,他的心里慢慢地升起一种蜜一样的忧愁。接着,这忧愁中幻出了李雪刚刚离去的身影。他极力地用手在眼前一抹,一切消失了,只有空荡的办公室和静寂的办公楼……
快下班了,简又然站起来。临近春节,应酬也少了。中午看来要在山庄的餐厅对付了。
小郑问简书记还有事没有?简又然说没事了,你走吧,我也走了。说着,就夹着包出了门,他没有要车子,一个人往山庄走。县委会离湖海山庄大概四里地,走起来要半个小时。简又然一边走,一边看看街上的风景。他想起两句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简又然感到,每个人可能都是别人的风景,你走在路上,可能正被另外的行人注意。因此,人生从来都不是孤独的,每时每刻,你都在无数的眼光之中。
社会就是这样的反复纠缠,而每一个人只是其中的一个结。官场更是如此。简又然想着,抬头看了看天。腊月的天空渐渐地潮湿了,春天要到了。
一路上都是人,湖东的经济在全省的县一级中是最好的,街上拥挤的人群就是最好的证明。除了人,就是车。有些车子还都是外地牌照,这都是些在外地挣了大钱的老板们自己开回来的。湖东经济的三分之一,来源于外出务工经济。这也说明了这地方人的脑袋瓜子灵活,听说这里出去的人,大部分都是老板,有句笑话说:湖东的经理有好几十万。
路边上的樟树,经历过一场大雪后,现在恢复了绿郁。有些枝头上,甚至开始萌出了一小朵一小朵的紫红的新叶儿。简又然停下来看了一会,他似乎闻到了那新叶儿的嫩嫩的气息。
手机响了。简又然接了,是吴大海。
吴大海说:“简书记,我正跟在你后面呢?”
“什么?啊,是吧。你……”简又然回头果然看见一台本田,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这个吴大海!上午还说到你呢。”简又然心里想着,嘴上却笑着道:“啊,我看见了。你们走吧,我正要回山庄的。”吴大海的本田据说是一家企业送他的。但是,对外,他一直说那车是企业的,他只是偶尔开着玩玩玩而已。
车却停了。简又然也只好停下来,吴大海下了车,大声道:“简书记,想请你也难呢。正好,正好,一起上车,广州来了个大老板。您也去给我们撑撑面子,也是对水阳镇工作的关心嘛!”
“这个……我真的还有事。”简又然一瞬间想起蒋大川来。
吴大海有些急了,“简书记您这是瞧不起我吴大海是吧?瞧不起我吴大海没关系,可是这是为着水阳镇啊。您就……”
简又然稍稍想了想,说:“那好吧。”上了车,车子就直奔金凯悦了。
吴大海宴请的老板是广州一家合资企业的老总,长着一副马脸,说话拖着长腔,让简又然听着十分的不舒服。但是,既然来了,就得尽到基本的礼节。何况吴大海一上桌子就把简又然隆重地推了上去:“这简书记,在湖东也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再过两年,就是厅干了。三五年后,苏老板,你再来,简书记可能就是简省长了。”
“哪里?不要……苏老板,不要听他的。苏老板是大企业家,见多识广,这样讲让苏老板笑话。”简又然赶紧制止了吴大海。苏老板道:“也是啦,我看出来啦,简书记是贵人之相的啦。”
简又然只是笑笑。然后酒席开始了。
也许是因为上午蒋大川的一席话,或者是刚才吴大海的乱说,甚至是因为苏老板的拖着的长腔,反正,简又然的情绪一直不是太好,酒也就象征性地喝了四五杯。快要结束时,吴大海接了个电话,简又然看出那个电话是李明学打来的。吴大海说简书记正好在,李明学说那让简书记接电话。简又然接了,李明学说:“大海今天接待的这个老板很重要,请简书记多费心。”
放了电话,吴大海朝简又然笑笑,那笑有些莫名。就像刚才李明学的电话一样,仿佛吴大海设计好的一个圈套,精致得让人看不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