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这杜光辉也真是……”简又然想着,还是接过了电话。杜光辉说听说江省长到湖东了。简又然说是的,下午刚走。杜光辉说你这下搞大了,把省长都搞来了。简又然一笑,说:“不都一样!你我都是挂职的人,还说这话?”
“那倒也是。”杜光辉道:“元旦回去吧?”
“不回去了。小苗他们过来。”
“那不错。不行我也让黄丽他们娘儿俩过来。”
“是不错啊。不过,桐山那边雪都化了吧。路怎么样了?”
“路基本上都通了。只有少数地方不行。桐山这边真的很穷,特别是深山区。像窝儿山那边,唉,穷哪!”
“湖东也还有贫困户啊,哪里都一样。慢慢来吧。是吧。”
“啊,我就是打个电话随便问问。一个人住在这儿,闲得慌。”
“也是啊,也是。我正准备睡呢。”
“啊,那你睡吧。”杜光辉说着挂了电话。简又然对着手机一笑,“杜光辉这家伙也学会打听了,进步了!”在他的眼里,杜光辉平时就是是榆木疙瘩一个。有些事,就是再凭你有多大能耐,也难把经解开的。
刚才的睡意,因为杜光辉的电话,却消失了。睡眠就是这么古怪。仿佛爱情;你不想时,它偏来了;你想的时候,它却躲在远远的地方,冷眼瞅着你。看着你心慌,看着你烦燥,看着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看着你思绪空茫,却一无所思……
简又然起床洗了个澡,人也清醒了许多。他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渐渐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简又然起了床,简单地洗了洗,就到山庄的小湖边散步。这湖海山庄的风景确是妙绝,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听说这山庄本来是一个省里高官地情人投资建设的。后来这高官调走了。他的情人也低价处理了这山庄,让湖东县政府得了个好处。改成了湖东县的高级接待处。李明学书记也住在这山庄里,不过他住的是一栋单独的小别墅。就在湖的对岸,绿树掩映之中,显得宁静而神秘。
简又然沿着湖边走着,湖不大,看得出来是个人工湖。四围都是水柳,大都向水里低垂着。只有一棵,不是向下,而是向上,在一大排的树中显得另类。简又然走到这棵树下,抬头向上一看,树比其它的树都明显地高些。可是树顶却被折断了。“树大招风,树高易折”,这里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简又然看着,沉思了会,便往回走。
“又然哪”,李明学书记不知从哪条小径上,突然走了出来。
“明学书记也散步啊!”
“是啊,走走多好。空气清新,也可以清心哪!”
简又然笑笑,说:“是得走走。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空气?难怪李书记一天到晚脸色红润,原来是这山庄滋润的啊!”
“也不假啊。到这儿来三年,我是越过越好了。你也是。我看你就比来时好些。这里的空气总比省城好,寄情山水,放歌园林,这是古人的理想。我看现代人也要有这理想。所谓的田园嘛,啊!哈哈。”
“明学书记真是一个会生活的人,很有诗意,很有诗意啊!”
李明学看了看水柳,过了一会儿才道:“哪还有诗意?年轻的时候,读大学那会儿,我还是一个校园诗人呢。《诗刊》上都发过我的诗歌。可是现在,天天都是工作,天天都是琐事,诗歌早跑了。想起来就头疼。”
这话倒让简又然有了些同感。人说青年都是诗人,读大学那会儿,诗歌就像水中的小鱼儿一样,你不想它冒出来都不行。有时睡着睡着,诗歌就流泻出来了。看见心仪的女孩,诗歌就走到了唇边。那时候,人人都是诗人啊。可是现在,有时大学同学聚会,简又然发现除了眼角的皱纹,更多的是心上的尘土。沉重,叹息,无奈,似乎成了这一代人的代名词……
李明学是一个县委书记,依他的年龄,他应该是这一个层次领导干部中年轻的。当然,他不能跟省里的干部比。在下面,能当一个县委书记,比照起省里,其实就是一个厅长了。越到下越难哪。机会少,竞争激烈。有人开玩笑说:“你看看现在的官员的形象就知道,当官是一级比一级容易。京官是国字脸,省官是田字脸,而到了县官,就成了倒瓜子脸。”越到下面越艰难,就显得脸也是越来越小了。
简又然看了看湖面,一只早起的鸟儿正在水面上低低地飞着。简又然道:“听说明学书记以前在市里……”
“啊,哈哈,在市里也一样哪。干了几年市直的一把手,就下来了。下来前,曾经作为副市级的人选,结果……哈哈,不过,到湖东好啊。湖东好!”李明学说完转了个话题。两个人谈起了刚刚来过的江省长,说外界的传闻,江省长是某革命前辈的小儿子。“这简直就是乱弹嘛。现在啊,官场的空穴来风比哪里都多。”李明学说着笑道。
简又然也笑。不仅仅江省长,稍微级别高一点的官,可能都会被人编排。其实也不是什么恶意,只是一种出于好奇的猜测。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民主不够到位,用人不够透明。老百姓只知其名,哪知道这个人来自哪个山头,出身哪家名门?既然不知,就只好猜测了。不知者不为过。但是,往往这些猜测最初却都是出自于官场本身,这就不太正常了。不正常得成了中国的一个特色。
李明学问欧阳杰部长今年多大了?简又然说还早,年轻着呢。可能马上要走了。据说是到外省搞副书记。李明学没有做声,简又然又随便聊了几句,两个人便各自回去了。
吃了早饭,小苗打来电话,说她和欣欣说过了,晚上就过来。简又然想了想,说明天上午吧。晚上让司机去接也不太方便。小苗说我都跟欣欣说好了,孩子脾气犟,你是知道的。简又然说既然这样,那我想办法。司机到了的时候,我通知你。我下午有个会议,就不一道过去接了。
小苗说那就说定了。我从这边卖些东西带去。简又然笑笑,问卖东西干什么?小苗说送给那些同事的家属。简又然又笑了,说:“这儿用不着。明天放假,这山庄里没人住了。哪还来家属?东西就不用带了,把欣欣带过来就好。”
“就知道欣欣。我说你啊!”小苗嗔怪道。
简又然笑着挂了手机,到了办公室,小郑过来说:“简书记,昨天江省长来都很好吧?”
“怎么?”简又然听出了这话中有话。
小郑嗫嚅道:“我听人说,昨天本来有一班人准备拦车告状的,幸亏提前被公安局知道了。把几个为头的全部看起来了。要是真拦了,那可……”
“有这事?”简又然皱了皱眉。
“我也只是听说。”小郑说着泡了茶,然后出去了。
简又然心想还真有这样的事。小郑说公安局把几个为头的看住了。怎么看的?是不是抓了起来?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看得住呢?
中国文化中有一种文化,一直是根深蒂固的,那就是清官文化。像包拯,像海瑞。老百姓有什么冤了,有什么状了,就想找清官。而清官也并不是随便就能找着的,因此就不断地出现拦路喊冤,甚至告御状的事。简又然在布置接待时,这一点却疏忽了。他甚至一点也不曾想到。要是真的出了事,不知江省长……
中午程辉程总过来专程请简又然,说北京来了一个咨询大师,正在为企业上市的事,作咨询。简又然听着这话有点想笑。一个产值不到一亿的企业也想上市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追求上市,就是追求企业现代化的一个过程。湖东虽然企业很多,但这一个阶段跑下来,简又然已明显地感到这些企业的层次低,特别是管理水平低,更谈不上建立企业文化了。辉煌的老总程辉能往这一块想,一方面可能得益于上一次简又然和他的谈话。那一次,简又然对辉煌实业的内部管理提出了足足五条的批评意见。另外,也可能出于将来企业的发展需要。企业要发展,资金是根本。现在各地都融资难。而一旦上市,在中国目前资本市场并不十分健全的情况下,企业就等于进了银行。不怕你没钱用,只怕你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