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不知道这么一摊子。不就是挂职嘛,要早知道,我不报就是了。”
“那不能这么说,老杜啊,你要报。你最适合。”
“是吧。”杜光辉望着张处长,正要说话,简又然过来了。简又然是送王化成副部长出差的。王部长正和年轻的高处长一道,边说边上车。
杜光辉和张处长站了会,等车子走了,才上楼。
杜光辉心想,又是小高。他是这么称呼年轻的高处长的。这个女孩子最初到部里来的时候,还是在他手上办手续的。
进了办公室,泡好茶,杜光辉开始考虑这一天的工作。其实工会也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好考虑,他只是简单地想了想,就理清了。然后,他开始看报纸,刚到的晨报,他喜欢看的报纸。看着看着,他的思想走了神。他想起昨天晚上同学们的话。不仅仅是要下去挂职,关键是到哪个地方。是啊,到哪个地方呢?路太远了,照顾家不方便;太近了,也不好。经济太差了,总有压力。他开了抽屉,拿出电话薄,一一地看了遍各个县和县级市的名字。自己的家乡所在的那个县,他是不会去的。太麻烦。黄丽的家,在外省。要说让他满意的,倒是像湖东这样的县,不远不近,经济又好。
省委组织部里,杜光辉也是有同学的。不过这个同学跟大家来往少。虽然就在同一幢办公大楼上,但平时也就见面点头。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来往。这个同学是干部一处的处长,听说手中的权力很大。同学们聚会,他也一直没有参加。杜光辉想:要不要找找这个同学呢?再怎么说,也还是同学吧。
但是,杜光辉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到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号码,打了过去,说找王鹏处长。接电话的人说我就是。杜光辉道:“我是杜光辉啊。”
“啊……杜……杜主席。你好!”王鹏似乎有些吃惊。
杜光辉笑道:“是啊,老同学。我是要找你点事,我报名下去挂职了。”
“那好啊。”杜光辉听见王鹏喝茶的声音了,咕咚一下,好像很急似的。
“我想请你说说话,能不能到个……好一点的地方?”杜光辉说着脸却有点发烧了,他端着杯子,也咕咚了一口。
“是这事,好啊,我一定说。”王鹏很干脆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杜光辉想还是同学好,说话不要拐弯抹角,来得干脆。
办完这事,杜光辉起身准备出门。他喊了工会的王科长一道。每年部里都要搞一次迎新春乒乓球比赛。如果仅仅是部里职工参加,那就好办了。但是,欧阳部长一直强调要搞联谊活动,要多走群众路线。因此,前几年,都是找上某一家大型企业,在一块搞个比赛。声势大,又不需要部里出钱,两头好看。欧阳部长很赞成这种做法,今年的活动,也就还得按照这路子来了。丁部长已经明确地把这事交给了杜光辉。都十一月底了,必须去把定下来。
联谊的企业,杜光辉已经瞄好了,这次他定的是江山汽车制造公司。这是一家有三千多工人的大企业,本来年终也就要搞活动的。省委宣传部与他们联谊,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昨天,杜光辉直接打电话给公司工会的鲁主席,鲁主席一口应承。不过细节的事还是要商量商量。比如谁跟欧阳部长合作,最后的比赛名次又如何确定,等等。不管跟哪个单位合作,部里总得在前三名当中能占上一个,特别是几位部长,既要充分地发挥好他们的球技,又要让他们感到比赛的真实氛围。杜光辉毕竟也在机关呆了二十多年,这些最起码的规则,他还是懂的。
到了江山汽车公司,鲁主席已经在等了。公司老总也抽空过来,打了个招呼。杜光辉虽然只是个工会专职副主席,但他是省委宣传部的工会专职副主席,自然不能等同于一般。就所有的比赛细节和联谊活动的安排,都一一地商量好后,鲁主席又陪杜光辉和王科长到公司全面地转了一圈。果真是大企业!一派兴旺的样子。
中午,鲁主席一再地挽留,杜光辉也就却之不恭,在公司的餐厅吃了饭,还喝了几杯酒。来陪同他的公司李副总,捋了捋,竟然还是老乡。因此就格外亲些,杜光辉为此多喝了三杯酒。他喝酒上脸,立马红得像高梁棒子。喝酒时,王科长说我们杜主席马上要下去挂职了。李副总马上端了酒祝贺,说下去挂职,其实就是提拔的表示。哪个挂职干部回来不提了?杜光辉说我只是挂职,提不提无所谓。何况,我也没那能耐。李副总笑道:杜主席,不,将来的杜部长谦虚了。不过,谦虚正是领导干部的良好作风啊!
大家于是都笑,杜光辉喝着酒,心里却有些别扭。如果说上一届他要求下去挂职,是为了冲着将来的提拔,那么这次,他真的没有这个想法了。四十四岁的人了,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要趁着下派挂职这两年,好好地做一点事情。这不是在部里就做不成事,而是做不成他想做的事。甚至,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大机器上的一枚螺丝,紧着紧着,就失去了自我。当年刚到部里时,他也是意气奋发的。可是,时间磨平了他。他成了一只越来缩得越紧的蚌。因此,下去挂职,或多或少能让他透透气。也许他不能干出什么大的事情来,但是,至少他能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
杜光辉不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的道路。
下午,杜光辉上班时,脸还是红的。中午他没回家,就在汽车公司的招待所休息了一会。鲁主席用车把他送到部里,他上楼时,有意识地侧了脸。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红脸的样子。刚进办公室,简又然就过来了。
“哟,还喝了两杯吧?”
“是啊,是啊。”
“这是下派挂职干部的表格,上午组织部送过来了,我替你拿了。”
杜光辉接过表,谢了简又然。简又然说:“到哪里想好了吧?不行……”
杜光辉抬起头,“管他到哪里?不都一样。”
“这个……唉,你填表吧,明天要交的。”简又然说着出去了。
简又然并没有回自己办公室,而是到了欧阳部长的办公室。欧阳部长正接待客人,他替大家倒了杯水,就退出来了。这几天,简又然的心情也很复杂。部里虽然定了他和杜光辉下去,可是下一步下到哪里,他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刚才,他试探着问杜光辉。杜光辉似乎没有在意这个。谁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有意回避呢?杜光辉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招数。宣传部有两个额,在下去到具体地方这个问题上,肯定不可能都到经济较好的地方。而且,听说这次欧阳部长从组织部多要了一个额,让组织部内部有些人很不高兴。他们在分配时,难免不为难一下的。如果仅仅是下去,而不找一个好的地方,那么两年也许就是荒废。如其那样,还不如不下去呢。
简又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赵妮出去了,桌上只放着她的小包。那是一只很漂亮的小巧的真皮包,是简又然到法国去为她带的。看得出来,赵妮很喜欢。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同赵妮一起吃饭的情景。那是在赵妮的单身宿舍里。他们还喝了一点红酒。赵妮说红酒既有情调,也养人。特别是男人,喝点红酒,才会浪漫,才会更有**。
简又然喜欢赵妮说这样的话,赵妮一开始到部里,并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人事处。他们之间怎么就好上了,简又然至今也说不明白。好像水到渠成一般,两个人就走到一块了。赵妮的说法很简单,两个人相爱,就在一块。将来不爱了,就各自拜拜。这是简又然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他怕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特别是有些女人,刚刚好上没几天,就逼着你离婚或者什么的,这太危险了。赵妮这种想法,让简又然放心。而且事实上,他们就是一直这样处着,除了每周单独相处一次,平时,谁都看不出他们深层次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