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生活02(1 / 1)

那少数的贫困者的生活状况怎样呢?或许我们会发现,他们中一些人的境遇,表面上看起来比野蛮人好得多,但另一些人的境遇,则比不上野蛮人了。一个阶层的奢华生活,全靠另一个阶层的痛苦挣扎来维持。一边是富丽堂皇的华屋,一边则是落魄的救济院和沉默的穷人。数以百万的工人建造了法老国王用作陵墓的金字塔,可他们自己只能吃些大蒜来填饱肚子,并且他们死后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刚完成皇宫上飞檐的泥水匠,在夜色中回家,大概是回到一个比草屋还不如的小草棚里。在一个文明随处可见的国家里,大部分居民的生活境遇并没有降低到如野蛮人那般悲惨。这样的想法无疑是错误的。我说的还只是一些生活境遇糟糕的贫穷人,还没有涉及那些生活得恶劣的有钱人呢。要搞清楚这一点,不用把目光放得太远,只要看一下铁路旁边四处遍及的棚屋,就可知文明社会还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善。我每天散步时,看到人们住在这污浊不堪的草棚子里,整个冬天,他们的门一直开着,因为只有这样光线才会射进来,火堆从未在他们的屋内燃起,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珍品。男女老少的身体,由于长期抵御寒冷和贫苦而蜷缩一团,久而久之就变了形。他们的肢体和器官的发育因此停滞不前。我们应该去看看这些人,这个世界所有伟大的工程都有他们的贡献。在英国这个世界工厂中,各个企业的工人们,每天为行业发展添砖加瓦。或许,我可以跟你讲一讲爱尔兰的情形,在地图上,这个地方是作为白种人的开拓地而被标志出来的。将爱尔兰人的身体素质,和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或者南海岛民,或者和没有与文明接触的野蛮人相比较,我一点都不怀疑,野蛮人的君主与文明人的君主,有一样的聪明。野蛮人的状况,证明了文明社会有多少污垢和秽物!我不需要讲我们南方各州的劳动者了,这个国家的主要物品都是他们辛勤生产出来的,而他们本身,也成了南方各州的一种主要商品。远的不说,我就说说那些被称为中产阶级的人吧。

大部分人好像从没认真想过,一座房屋有什么大不了。他们不该穷困潦倒,但现实状况是他们终身穷困。因为他们总奢望有一座和邻居一样的房屋。就好像你只能穿裁缝做的衣服,而戴棕榈叶帽子或鼠皮做的软帽,就感觉到耻辱了。这样,你只能不断对艰辛的生活发出感慨,因为你始终无力购买一顶皇冠。要建造一座比我们现有的,更方便、更奢华的房子不是没有可能,但大家都必须承认,我们都买不起。为什么我们总是琢磨怎样获得更多的东西,而不能接受偶然少占有一些东西呢?难道要那些令人尊敬的公民们,严肃地用他们的言传身教,来教导年轻人在年老死亡之前就准备好许多双多余的皮鞋或雨伞,还有空**的客房,来招待参加葬礼的客人吗?为什么我们的家具不能如阿拉伯人或印第安人的那样简单实用呢?我们把民族英雄尊为上天的使者,给人类带来奇妙礼物的使者。每当我想起他们时,我就会思索许久,他们的身后,哪有奴仆随从?哪有装载着时尚家具的车辆?倘若我们在品德和智慧上优于阿拉伯人,那么我们的家具也该比他们的更为复杂!倘若我同意上面这种说法,会是怎样的结果呢?现在,我们的房屋被堆满的家具弄脏了,一位优秀的家庭主妇宁愿把大多数家具扔进垃圾箱,也不愿在清晨看到家具上布满灰尘。在淡红色的晨曦中,在唯美的音乐里,世人该做什么清晨的工作呢?我桌子上摆着三块石灰石,我每天不擦拭它们一遍心里不舒服。当我察觉到这点后,十分震惊。我思想中的灰尘还来不及擦拭呢,于是我不会把它们扔到窗外。你看,我有什么资格值得拥有一栋带家具的房子呢?我宁愿在露天地里闲坐,因为青草叶上面没有灰尘。当然,人类已经践踏过的地方除外。

奢侈的人开创了时尚的潮流,他后面有成群结队的人趋之若鹜。当一个旅行家在最豪华的房间里留宿时,他会发现这点。因为客店的主人们立即把他当作萨丹纳帕勒斯一样来招待,倘若他接受了他们的盛情款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丧失男性气概。我想到在火车车厢里,我们宁愿花很多的钱在奢侈的装饰上,也不愿多关心行车是否安全和快捷,结果安全和便捷都顾及不到,车厢倒成了一个豪华的客厅,铺着软垫的睡椅,土耳其风格的厚榻,遮阳的窗帘,以及各种各样东方的摆设装饰,我们都把它们挪到西方来了。那些花样,本来是为天朝帝国的天子嫔妃、后宫佳丽发明的,连乔纳森听到他们的名字都应该感到羞耻。我宁愿坐在一个只容我一人占有的南瓜上,也不愿意挤坐在天鹅绒的软垫上。我宁愿乘坐一辆牛车,随心所欲地来去,也不愿意乘坐豪华的游览火车,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去天堂。

我们祖先的生活简单极了。他们赤身**,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还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当他吃饱睡足后,便神清气爽地继续赶路。他以苍天为幕帐,在下面休息,他不是翻越山谷,就是走过平原,又攀登高山。但如今,看呀,人类已经成为自己手中工具的奴隶了。那个独立在世上、饥饿时就采摘果实的人,已进化成一个农夫;那个靠在树荫下休息的人,已演变成一个管家。我们已经不在夜晚露营,我们已经定居在大地上,但早已忘记了天空;我们信奉基督教,但只是将它当作改良农业的办法。我们在世上建造好了自己的宅院,之后又开始建造一座坟墓。优秀的艺术作品,都在力图表现人类如何从这种境遇中挣脱出来,以解放自己的状态,但它们的效果不过是把我们的遭遇渲染得更舒适一些,而其中高尚的艺术境界反而被遗忘了。实际上,美术作品在这个村子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即使有些作品被流传了下来。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住房和我们的街道,都不能为这些作品提供一个合适的展厅。连挂一张画的钉子都没有,更别提一个承载英雄或圣人雕像的架子了。每当我想起我们住房的建筑过程,想起如何付清房子的贷款或者仍没交的欠款,以及未来的生活如何维持时,我就不禁暗自疑惑,为什么当客人赞赏壁炉架上那些精致的陈旧饰物时,地板不会突然塌陷,坠落到地窖中去,一直跌到坚硬的、厚实的地基上?我不能对这样的景象视若无睹,人们一直在朝着所谓富裕而优雅的生活跃进,我对那些装饰生活的美术品没有一点欣赏之情,我集中精神关注人们的跳跃,想到人类的肌肉所能达到的最好的跳高纪录,还是由居无定所的阿拉伯人保持的。据说他们能从平地上跳起25英尺之高。但如果没有东西支撑的话,即使跳到了这样的高度,人也还是要跌下来的。所以,我想问问那些不怎么体面的产业主,第一个问题是,谁喂饱了你?你是那97个失败者之一呢,还是那3个成功人士之一?回答完这些问题,可能我会去观赏一下你那些华丽而无用的玩物,品味一下它们的装饰风格。车子套在马前面,既不耐看,也不实用。在你用精美的装饰物粉饰房子之前,还必须刮去一层墙壁,就像刮去一层我们的生命,同时还要有服务到位的家政管理和美妙的生活,作为你生活的底色。可你应该明白,最美好的趣味都在户外培养,那里既没有住房的束缚,也没有管家的制约。

老约翰逊在他的《神奇的造化》中,谈到了第一批与他同时到达这个城镇的移民,他对我们说:“他们在山脚下,挖掘窑洞,作为第一个庇护所,他们把挖掘出来的泥土高高地堆在木材上,在最高的一边,生起冒着滚滚浓烟的火,烘烤着泥土。”他们并没有“给自己建造房屋”,他讲到,直到“上帝赐福,大地生产了富足的面包给他们充饥”,但是第一年的收获却令人失望,“他们被迫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心节食”。1650年,新尼特兰州州秘书长用荷兰语写过一段话,更详尽地告诉准备向那里移民的人们当地的情况:“新尼特兰人,特别是新英格兰人,最初是无法依照他们心中所想来建造农舍的,他们在地上凿开一个像地窖一样四方的、六七英尺深的大坑,长短随个人所需,之后在墙壁安装上木板,然后用树皮填充木板中间的缝隙,避免泥土脱落,地面是用木板做成的;他们还用木板制作天花板,架起了一个斜梁的屋顶,在上面铺上树皮或绿草皮,这样他们整个家族就可以住在这个温暖而干燥的地窖里两至三年,甚至是四年。你还可以想象,在这些地窖中,甚至还隔出一些小单间,当然这要把家里的人口数目考虑进去。新英格兰的达官要人,在殖民开始的最初时期,也是住在这样的地窖里面,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不用建造房屋可以节省时间,以免下一季粮食不足;第二,不希望挫伤他们成批从本国雇来的劳工的期望。三四年之后,当田地已适合播种了,他们才耗费上千元给自己建造了漂亮的房子。”

可以看出,我们的祖辈这样做,他们至少是很小心谨慎的,他们的生存准则似乎把最紧迫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了。那么现在,我们最紧迫的需求得到解决了吗?一想到要给自己置办一座豪宅,我就感到心烦,头都大了。如此看来在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没有诞生出相应的人类文明,所以导致我们迄今还被迫缩减我们的精神食粮,缩减的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祖辈节省面粉的程度。这并不是说所有关于建筑的美化装饰,都要在开始建造的时候被完全忽略掉,而是说我们可以把屋里与我们有密切关系的那部分装修得精致些,就如贝壳的内壁一样,但不要搞得过于夸张。然而,现实让人失望,我曾经参观过一两幢房子,它们内部的装修风格实在让我不以为然!

显然,我们今天还没有退化到住窑洞、住草屋,或者身披兽皮的程度,这便利自然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换来的,所以人类的聪明才智对工业以及社会发展所做的贡献还是值得赞扬的。在我们这一区域,木板、木瓦、石灰、砖头与可以居住的山洞、整条的圆木,大量的树皮、黏土,以及平薄的石片相比更容易得到,也更价廉。我说得很专业吧?因为我既熟悉理论,又了解实际情况。如果我们稍微聪明一点儿,就可以利用这些原料,使得我们比今天的首富还富有,从而让文明成为我们的一种庇护。文明人也不过是野蛮人变得更老道、更睿智了而已。现在,我还是来讲述我的实验。

1845年3月底,我借来一把斧子,走进瓦尔登湖边的森林,到达一个地方,我准备在这里盖起一座房子。我开始砍伐一些像箭一样高耸入云的白松,它们的一些幼松,很适合做我要用的木材。如果不想东挪西借,这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但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而且还可以让朋友们对你所做的事产生兴趣。斧子的主人,当他把斧子递到我手上时,他叮嘱我说这斧头可是他的掌上明珠。而当我还给他斧头时,斧头变得比以前锋利多了。我把工作的地点设在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山头,极目望去,满山的松树,越过松林,湖水就展现在眼前。站在屋里,我还能望见森林中一小块空旷的地方,小松树和山核桃树茂盛生长。湖水结成的冰面,还没有完全融化,融化的一些地方,看上去黑漆漆的,而且还向外渗着水。我在那儿工作的几天,天空还飘过几次小雪。当我走在回家的途中,从林中走到铁道上时,能看见一大片黄沙地一直延展至远方,在蒙蒙雾气中不断闪烁,铁轨也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而且,我听到云雀和其他的鸟聚集鸣叫的声音,我和它们共同开始迎接这新的一年。那是个快乐的春天,让人们感到郁闷的冬天正在和冰块一起融化掉,冬眠的生命也开始复苏了。一天,我的斧子柄掉了,我砍下一节青翠的山核桃树枝,削成了一个楔子,并用石头把它敲得紧紧的。随后,我把整个斧子泡在湖水里,为的是让那木楔子胀大。就在此时,我看见一条赤链蛇蹿入水中。我的存在并没有惊扰到它,它徜徉在湖底,大约有15分钟,竟和我在那儿待的时间一样长。我想,可能它还没有完全从冬眠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依我看,目前人类身上还残留的低级而原始的状态,或许也是出于冬眠的原因。然而人类如果感到春风的轻拂,便会从冬眠中苏醒,他也必定会跃升到更高级脱俗的生命中去。以前,在下霜的清晨,我见过路上躺着一些蛇,它们的身体还有一部分僵硬、不灵活,还在静静地等待温暖的太阳把它们唤醒。4月1日这天下雨了,冰雪开始融化,这天早上有很长时间,天气是雾蒙蒙的。我看到一只离群的孤雁在湖上飞翔探寻,像迷了路一样哀号着,有如雾的精灵。

我用那短小的斧子,砍伐树木,削修木料、支柱和椽木,一连这样好几天,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思想,更没有形成什么学术思想了,我自己吟唱—首诗:

人们自夸懂了很多。

看哪,他们长出了翅膀,

百种多的艺术和科学,

还有千种的技巧。

其实,只有拂面而过的风,

才知晓他们全部。

我把主要的木料砍成6英寸见方,大部分的支柱只砍去两头,椽木和地板也只砍一头,余下的都还留着树皮,所以它们与木锯锯出来的木料相比,一样笔直,而且更结实。在每一根木料上,我都凿出了榫眼,在木料的顶端削出了榫头,我借到的一些工具帮了我大忙,使我完成这些。我在树林中每天工作的时间不长,但我经常带上我的牛油面包作为午餐。中午休息时,我还阅读裹着面包的报纸上的新闻。由于我手上有一层很厚的树脂,当我坐在被砍倒的青松枝上,手上树脂的芳香就沾到面包上。在我砍伐树木时,松树就是我亲密的朋友。虽然我砍伐了几棵松树,但没有和它们结下仇怨,反而和它们更加亲密了。有时,一些在林中散步的人会被我砍伐树木的声音吸引过来。每当这时,我们就会面对着碎木片愉快地交谈。

我的工作一点也不紧张,我只是努力地去做。到四月中旬,我的屋架全部完工,完全可以直立起来了。我买下了詹姆斯·柯林斯的棚屋,我是想使用棚屋的木板。詹姆斯是一个爱尔兰人,在菲茨堡铁路工作,他的棚屋是公认的好建筑。

我去找他时,他正好出门了。我随意地在外面走动,看不到屋里面的样子,只看到窗户又深又高,屋子看起来有点狭小,有一个三角形的屋顶,其他的就看不到了。棚屋四周堆积着有5英尺高的垃圾,宛如肥料堆。虽然屋顶被太阳折射得弯弯曲曲,而且看上去已经有些焦脆,不过还算是最完整的部分。房子没有门框,门板下打通了一条通道,为方便常年乱跑的鸡们。柯夫人走到门口,邀请我到室内看看。我走近时,母鸡也被我赶进室内了。屋里光线不足,暗淡压抑,地板很不干净,湿湿的,黏黏的,还有些晃动。到处都是木板,这儿一条,那儿一条的,不能搬动,一搬动就裂。她点亮了一盏灯,借着灯光,指给我看木屋的屋顶和墙壁,以及延伸到床底下的地板。柯夫人提醒我不要踏进地窖里,但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个两英尺深的垃圾坑。照她的话就是,“头顶上还有四周,全都是质量不错的木板,窗户也蛮好的”。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简单的木框,眼下已经成为猫儿出入的必经之路了。那里还有一个火炉,一张床和一个能坐的地方,一个在那里诞生的婴儿,一把丝质的太阳伞,还有一面镀金的镜子,以及一只钉在橡木板上的崭新的咖啡豆研磨机。这就是我看见的全部。詹姆斯回来之后,我们的交易很快就谈成了。当天晚上,我付了4美元25美分订金,因为他在次日清晨5点搬家,我得确保他不会再把什么东西卖给别人,6点的时候,我就可以拥有那座棚屋了。他说,最好趁早来,在别人还没来得及在地租和燃料上再来讲价之前,我最好赶到。他对我说这是唯一的额外开支。等到6点时,我在路上遇见了他们一家人。一个巨大的包裹,全部的家当都在其中——床、咖啡豆研磨机、镜子、母鸡,只是没有那只猫。后来,那只猫跑进了树林,成了一只野猫。再后来,我得知它触碰到一只捕获土拨鼠的夹子,没命了。

当天早晨,我就动手拆卸这个棚屋,拔出钉子,把木板用小车搬运到湖边,整齐地码在草地上,让太阳把它们晒干,以恢复原状。在我驱车经过林中小径时,一只早起的画眉鸟为我送来悦耳的歌声。年轻人帕特里克悄悄告诉我说,一个叫西莱的爱尔兰邻居,在我装车的时候把还有利用价值没弯曲的钉子、骑马钉,还有大钉子等都拾进自己的口袋了。等我回到我的棚屋,看见他时,只见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得意地昂着头,愉悦地看着那废墟。他站在那儿,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没有工作可做。他在那里就是一个观众,在他看来,这些琐碎而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特洛伊城的众神撤离一样。

在一个向南倾斜的小山坡上,我挖好了我的地窖,6英见方,7英尺深。有一只土拨鼠,也在这里挖好了它的洞穴。我剔除了漆树和黑莓的根,以及植物在土壤深处的痕迹,一直挖,直到触碰到一片沙土层。这样,即使再冷的冬天,也不会把土豆冻坏的。地窖的四周是逐渐倾斜的,我并没有给它砌上石块,因为太**本照不到它,也没有沙粒滑落下来。这个工作从头到尾只花费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很喜欢挖土,几乎在任何纬度上,人们只要往地下挖掘,就能得到一样的温度。甚至在都市里、最豪华的住宅中,也能找到地窖的身影。人们在地窖里面储存他们的块茎植物,像古人那样,纵使未来地面上的建筑完全坍塌,后来的人还能看到建筑残留在地面上的凹痕。所谓房屋,不过是进入地洞的一个过渡和通道罢了。

最后,5月初时,我找到一些熟人来帮忙,他们帮我把屋架立起来。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立起来,但是我想借这个机会和我的邻居联络一下感情。我感到自己最幸运了,能够有他们来帮助我竖起屋架。我相信,将来有一天,大家还会一起来竖立一个更高的建筑。7月4日,我住进了我的房屋。直到这时,屋顶才装上,木板才钉齐,之前削好薄边的这些木板才最终搭接在一起,日后防雨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钉木板之前,我在屋子的一端已经砌好了一个烟囱的地基,用了足有两车的石块,都是我亲自从湖边一块一块抱上山来的。可是一直到秋天,耕完地之后,我的砌烟囱的工作才完成,而且正好赶在生火取暖之前。而在此之前,我总是一大早就起床,到野外的草地上做饭。我甚至认为这种做饭的方式更方便、更诗意。倘若正在烘烤面包时,起了风雨,我就会在火上撑起几块木板,使火躲藏在木板下面,继续烤我的面包。我度过了很多这样的快乐时光。那些日子,我手上的活儿不少,所以读书的时光相对就少了很多。不过即便是地上的破纸片,或者单据,甚至是台布上的零星纸片,都会让我兴奋无比,读它们上面的文字,就像在读《伊利亚特》一样。如果大家在建筑房屋时比我小心谨慎,也是对的。比如,首先要想好门窗、地窖或者阁楼,它们在人的天性中占据什么地位。除了眼下的需要,在你找出更好的理由之前,其实你永远也不需要建立地上的建筑。一个人建造他自己的房屋,就跟一只飞鸟筑巢是一样的道理。有谁能知晓呢,如果大家都亲手建造自己的房子,都简朴、忠实地用食物喂饱自己和家人,这样诗人才会淋漓尽致地发挥才情,就像那些飞禽,在它们筑巢时,它们的歌声遍及整个森林。可是,哦,我们讨厌八哥和布谷鸟,它们经常占据别的鸟儿的巢下蛋,它们那聒噪刺耳的叫声,真的不能使路人快乐。难道我们打算永远把建筑的快乐交给木匠工人吗?在人们大多数的经历中,建筑又算什么呢?在我一生所及的地方,我从没遇见过一个人自己给自己建造房屋。而事实上,这项工作是如此简单、自然。我们生活在一个社会,不单裁缝是一种职业,还有布道者、商人、农民等各种职业,而这种职业分工到什么程度才能结束?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显然,有人可以代替我来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如果他这么做是为了阻止我独立思考,就不必了,因为那不是我期待的。

的确,在我们国家有一种人被称为建筑师。至少,我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建筑师,他心中怀着这样一种想法,想让建筑上的装饰物具有一种真实性,有存在的必要性,因此建筑就被赋予了一种美。这观念犹如神灵给他的指示。站在他的立场,这原本没错。但实际上他不过比普通的美术爱好者稍微高明了那么一点点。一个真正在建筑学上有志于改革的人,不是从地基做起,而是从飞檐入手。只在装饰中放一个真实的核心,就如在糖拌梅子中放进一颗杏仁或者一粒香菜籽一样。我总觉得吃杏仁时,不吃糖对健康更有利。他没有想到住房子的人,会把房屋建造得内外绝佳,而不去操心装饰。任何聪明人都会赞同装饰只是表面的功夫,只属于皮肤上的东西。和乌龟拥有花纹的甲壳,贝类拥有光泽的珠母,住在百老汇的市民拥有三一教堂一样,有必要签合同吗?一个人与他房子的建筑风格无关,就好像乌龟跟它的甲壳无关一样。当兵的人也不必那么无聊地,把代表勇气的颜色涂在旗帜上。如果那样做,敌人会看见的。在生死关头上,他肯定脸色发青。我感觉,这位建筑师就好像趴在高高的飞檐上,滔滔不绝地向他粗鄙的住户们絮叨着他那模棱两可的理论。而事实上,他的住户们比他有知识多了。

我如今认识到了关于建筑学的美,我发现它是由内而外逐渐散发出来的,而它的这种魅力是从它的居住者的需求和性格中散发出来的。居住者是唯一的建筑师。它的建筑的美,来自他潜意识的真诚和高尚的心灵。至于建筑的外在,他没丝毫的考虑。如果说这种美是注定要发散出来的,那么他已经在浑然不觉中拥有了这种生命之美。在我们的国家,以画家们的品位来看,最有味道的住宅,往往是穷人所住的那些毫无修饰的简陋的木屋和农舍;最精致的房屋,不是体现在外表上的那些特性,而是取决于居住在其中的人的生活方式。同样生动的房子,还要算上一些市民在郊外的那些箱形的木屋子,这些市民在郊外的生活简单而质朴。如我们想象中的一样,他们的房子没有一点矫饰造作的风格,他们的建筑的大部分装饰都显得空洞无意义,一丝九月的微风就能把它们吹掉,仿佛吹落一支借来的羽毛一样,但这对建筑本身丝毫没有影响。那些不需要把橄榄与美酒储藏进地窖的人,没有建筑学的知识照样可以生活得很美好。如果在文学作品中,我们也如此刻意地追求华丽与唯美,如果我们《圣经》的创作者,也和教堂的建筑师一样耗费许多时间花在飞檐上,那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那些从事文学和艺术创作的人,以及教授们,就是如此刻意修饰的。当然,人在思考几根木棍是斜放在他上面还是放在他下面时,在思考他的箱子应粉刷上什么颜色时,当然还是有一点象征意味的。严格地说,他把木棍斜放了,把箱子粉刷上颜色了。可是在精神和身体已经分开的情况下,他这样做,就好像在打造自己的棺材一样。这里说的建筑学,是坟墓建筑学;这里说的“木匠”,是“制棺者”的代名词。

有人曾对我说,当你失望中,或者对人生悲观绝望时,抓起脚底的一把泥土,把你的房子粉刷成泥土的颜色吧。难道他想起他那狭长的房子了吗?他要在那房子里与世长辞了吧!不如抛一个铜钱来决定一下吧。他肯定闲得没事,有很多闲暇时光。为何你抓起一把泥土?为什么把房子刷成泥土的颜色?如果用你皮肤的颜色来粉刷房屋,岂不是更好吗?让房屋呈现一种苍白的颜色,或者刷成粉色,像为你羞红一样。可以说,这是一个改变村子房屋建筑风格的发明,倘若你能帮我找到适合我房子的装饰,我一定采用。

入冬之前,我造了一个烟囱,并且在房屋侧面钉上一些薄木板。因为那些地方已经不能挡雨了。这些薄木板是我从原木上砍下来的,虽然不是很完好,但经我用刨子将它们的两边刨平以后,看上去好了很多。

这样,我就拥有了一个密不透风、四周都钉上了薄木板、抹了泥土的房子。它10英尺宽,15英尺长,支柱高8英尺。房子还有一个阁楼,一个单间。房子四面各有一扇大窗,两个通气门,房子末端有一个大门。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我用砖砌了一个火炉。在建造这所房子时,我买的原材料都是按普通价格,因为房子是我亲手搭建的,所以不计人工费用,全部花费我写在了下面,我写得很详细。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他们的房子终究用了多少钱。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把建筑房子使用的各种材料及其价格都说出来,即使有,我想也是很少的。

木板…………………………8.035美元(大多数是旧木板)

屋顶和墙板用的旧木板……4.00美元

板条…………………………1.25美元

两扇旧窗带玻璃……………2.43美元

一千块旧砖…………………4.00美元

两桶石灰……………………2.40美元(买贵了)

绳子…………………………0.31美元(买多了)

壁炉用铁条…………………0.15美元

钉子…………………………3.90美元

铰链和螺丝钉………………0.14美元

门闩…………………………0.10美元

粉笔…………………………0.01美元

搬运费………………………1.40美元(大多自己搬运)

合计…………………………28.125美元

除了原木、石头、沙子,所有材料的费用,我都列在了上面。这些原料是免费的,因为我是在公共地带占地盖房,有这个免费享受的权利。另外,我用房屋的剩余材料,还盖了一间侧屋。

我原打算造一栋房子给自己,它要比康科德大街上任何一栋房子都要宏伟和漂亮。但没想到目前这样的一所房子,已经带给我那么多快乐了,而且花费也不大。

于是我发现,那些希望有个栖身之所的学生,完全可以拥有一所终身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所费资金也不会高于他目前每年支付的住宿费。如果说我说得有些夸张,那么我想说,我这么说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人类而夸大。我的缺点和前后不一,并不会对我的言论的真实性有丝毫影响。虽然我也有不少矫情和虚伪的地方,但那就像麦子上难打掉的秕子一样,我也跟别人一样为此感到遗憾。但我还是要通畅地呼吸,在这个问题上挺直腰杆,这样我的心灵和身体都会感到极大的愉悦。而且我暗下决心,决不卑躬屈膝,决不做魔鬼的代言人,我要试着站在真理这一边。在剑桥学院,一个学生住的房间,只比我这房间稍大一点儿,但他的住宿费每年就是30美元。剑桥学院在一个屋檐下建造了相连的32个房间,他们赚足了钞票。而房客们,却不得不忍受因邻居众多而带来的嘈杂和生活不便,甚至还有被逼住在四层楼上的呢。所以我想到,倘若我们在这些上面有所改善,不仅可减少教育资金的投入,还可以早些完成很多教育工作。并且,为了接受教育而不得不拿钱交学费,诸如此类,一定会逐步消失。

在剑桥,或其他学校的学生,为了获取他们必需的便利,付出了自己或他人巨大的代价。如果双方都适当地解决一下这些问题,那么,学生们只需要花费原来的十分之一就足够了。学校在收费的东西,往往并不是学生最需要的东西。比如,学费在学生的求学账目中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而学生与同时代的最有修养的人接触,并从中获得更有价值的教育,这个却不需要花钱。一个学院在成立时,往往是先弄到一批捐款,数量不限,然后盲目地按照分工的原则,一笔一笔地分下去,直到不能再分了为止。这个原则实在有必要审慎施行。项目招来一个承包商,承包商又聘用爱尔兰人或其他地方的工人,然后学院就开始奠基建设了。然后,学生们就必须得适应在这里面居住。然而为了这一个错误的决策,一代代学子不得不付出不菲的学费。我以为,那些学生或那些想从学校中有所收获的人,如果能自己动手来奠基动工,建设学校,情况就会好得多了。

学生们得到了他们向往的休闲和安逸。按规定,他们逃避了人类必需的劳动,得到的只是令人羞愧的没有益处的悠闲。而如何把这种悠闲转化为丰富的生活经验?他们却并没有学到。“但是,”有人说,“你不会是建议学生不该用脑,而是通过劳动去学习吧?”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建议学生们应该更多地思考,我建议学生们不该把学校生活当作游戏,而应该研究生活。社会要花费巨大的代价供养他们,他们应该始终热爱生活。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像数学一样磨砺他们的心智。举例说明,假如我希望一个孩子了解一些科学知识,我就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把他交给附近的教授。教授什么都会教,什么都会让孩子练习,但就是不传授他生活的艺术,更别说练习生活的艺术了。在教授那里,他告诉学生们只是通过望远镜或显微镜来观察世界,却从不告诉孩子用肉眼来观察周围的生活。学习化学,却不学习面包怎么制成的;或者学习机械学,却不会实际操作机械;发现了海王星的新卫星,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眼睛里的微尘,更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颗流浪的卫星;在一滴醋中观察着怪物,却对周围的怪物毫无察觉……而且,在这样的学习中,他们自己都被淹没了。

比方说,一个孩子自己开凿出了铁矿石,他自己熔炼它们,从书上查找他要了解的知识,自己动手制造了一把折刀;而另一个在冶金学院里学习冶炼技术的孩子,他的父亲赠给他一把罗杰斯牌折刀。试想,一个月下来,哪个孩子进步大呢?哪个孩子会躲避折刀的锋利,以免割破手呢?在我离开大学时,有人跟我说他已经学过航海学了。这令我十分吃惊。实际上,只要我到港口亲自实践一下,我就会获得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即便是贫困的学生,也要学习政治经济学,但是生活的经济学呢?这个哲学,我们的学院却从没有认真传授给我们,结果造成这个局面:儿子在学习亚当·斯密、李嘉图和萨伊的经济学说,父亲却在为难以摆脱的债务而痛苦挣扎。

我们的学院拥有上百种现代化设施,人们对它们经常抱有幻想,但这并不能总起到积极的作用。魔鬼很早就投资入股,之后又不断加股,所以他将无休止地索取利息,直到最后。我们的发明创造往往只是精美的玩具,它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把我们的视线从严肃的事情上挪开。这些发明只是对无法改进的目标提供一些改进的手段而已。而事实上,这个目标是很容易实现的,如同直通波士顿或者直通纽约的铁路一样。从缅因州到得克萨斯州我们急切想要搭建一条磁力电报线,但是从缅因州到得克萨斯州,大概不需要发什么重要的电报。就像一个男子热情地要和一位著名的耳聋妇人交谈,他被引荐给她,助听器的一端都握在手中了,他却想不起来要对她说什么。好像主要的问题只是需要快速表达,而不是要理智表达。我们迫切地准备在大西洋底下开通隧道,期望让旧的新闻快跑几个星期,迅速传播全世界,但是美国人的大耳朵听到的第一个信息,也许只是阿德莱德公主患上了百日咳之类的八卦新闻。总之,一分钟跑一英里的骑马人决不会随身带着什么最重要的新闻。我怀疑英国的著名赛马奇尔德斯,它是否曾运送过一粒玉米到磨坊?

有个朋友对我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攒钱?你热爱旅行,有了钱,你今天就可以乘坐轿车去菲茨堡,见见世面。”但我自认更睿智一些。我已经了解到徒步旅行是最快的旅行。我便对我的朋友说,我们不妨比试一下,看谁先到那里。距离是30英里,车票是90美分。这几乎是一天的工资了,我记得,在这条路上工作的人一天只拿60美分。那么,我现在开始徒步出发,不用到晚上,我就会到达目的地。一周以来,我的旅行速度都是这样。再看看你,那时候你还在挣路费呢。假如你正好找到了一份应急的工作,明天的某一时刻你也许到达了,或许晚上就会到达。但是事实上你不是去菲茨堡,而是花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在这儿工作。显然,如果铁路环绕全世界一周,我想我还是能抢在你的前面。至于你说的开开眼界,增加阅历,我对此不以为然。

这是一个普遍规律,没有人反其道而行之。说到铁路,可以说它是四通八达,无限延展。人们想得到一条绕地球一周的铁路,就好像要把地球的表面挖平一样。人们稀里糊涂地相信,如果他们继续合股经营,铲子继续不停地铲下去,火车终究会到达某个地方,以后去那里就不必花多少时间,也不必花多少钱。但是,当成群的人拥向火车站时,售票员喊着“乘客上车”,烟尘滚滚,空气流散而去,喷发的蒸气凝结成了水滴。此时,你也许会发现,只有少数人上了车,而剩下的人说不定都被车碾压过去了……

无疑,赚到车费的人,最后肯定能坐上火车,只要他们还活在世上。但是,说不定那时候,他们早已经失去了活泼的个性,失去了去旅行的热情和兴趣了。耗费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去挣钱,目的是为了在未来那个最不宝贵的时间去安享一点可疑的自由,这让我想到了一个英国人——他为了实现回英国过诗人般的生活的梦想,他先跑到印度去淘金。而事实上,他应该立即就搬进破旧的阁楼才是上策。“什么!”一百万个爱尔兰同胞从大地上的草屋里发出叫声,“我们修筑这条铁路,难道不好吗?”“嗯”我答道,“相比是好的,换句话说,也许你们这么做结果会更糟糕。然而,作为你们的同胞,我更希望你们能找到比挖土修路更好的事情来做,以度过你们真正的美好光阴。”

在我的房子建成以前,我只愿用老实而愉快的方法,挣个10美元或12美元,以支付我的额外开支,这就够了。为此,我在房子旁边两英亩半的沙地上种了些蔬菜,主要是蚕豆,还有土豆、玉米、豌豆和萝卜。我一共拥有11英亩地,大部分生长着松树和山核桃树。上一季土地价格是一英亩8.08美元。有个农民说这片土地“没有什么用,只好养一些聒噪的松鼠”。我并没在这片地上施肥,因为我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仅仅是暂时居住在这片公共土地上的人,我不希望耕种这么多地,所以没有立即全部土地翻耕一遍。我犁地时,挖掘出许多树根来,这使我很长时间都有柴烧。我留下了几小块没有耕过的沃土。夏天时,蚕豆长得十分旺盛,很容易就能认出来。我的另外一部分燃料,来自屋后枯死而滞销的树木,还有湖上顺流漂下的木头。为了耕地,我不得不租来了犁地的马,还雇了一个短工,但还是我亲自掌犁。第一季度,我的农场的支出主要在工具、种子和雇工等方面,一共是14.725美元。玉米种子是别人给的。种子实际也花不了几个钱,除非你种很多菜。我收获了12蒲式耳蚕豆,18蒲式耳的土豆,还有一些豌豆和玉米。黄玉米和萝卜因为种得太迟,没多少收成。这是我的农场的全部收入:

23.44美元

减去支出14.725美元

结余8.715美元

除了我已经花掉的,手头存储的一些产品大概价值4.5美元。我手上的存货,已超出了我不能种植的一些蔬菜的价值。我考虑到心灵和时间对人的重要性,我才种了一少部分土地。虽然种地这个实验花了我很少的时间,甚至因为它用的时间短,我相信我今年的收成要比康科德镇上任何一个农夫的收成都要高。

第二年,我干得更好了,因为所有需要翻耕的土地都种上了,大约有三分之一英亩。从这两年耕种的经验中,我发现我并没有被大量的农业著作吓倒,包括亚瑟·扬的名著在内。我认为一个人如果要过简朴的生活,只吃他自己耕种的粮食,并且耕种的土地正好满足他的所需,也没有贪欲去交换更奢华、更贵重的物品,那么几平方米的土地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用铲子耕地比用牛耕地又便宜很多,每次可耕种一块新地,这样就不必给旧地不断施肥,而农场上的一些必要的工作,只需在闲暇时稍微做一下就够了。这样他就不会像现在的人们这样,和一头牛、一匹马、一头母牛或者猪拴在一起了。就此意义讲,作为一个对当下社会经济的措施成败不关注的人,我可以公正地说,我比康科德镇任何一个农夫都更独立、更自由——因为我没有把自己捆绑在一座房子或一个农场上,我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而且我的境况已经比他们好很多,假如我的房子被烧成灰烬,或者我的收成不好,我仍然能够过着跟以前一样好的日子。

我经常感觉,不是人在豢养牲畜,而是牲畜在看护人。虽说人比牲畜更自由,但实际上是人与牲畜交换了彼此的劳动。倘若我们只考虑这必需的劳动,那么似乎牲畜要占很大的便宜,它们的农场也更大。人所要承担的一部分交换劳动,便是要割六个星期的饲料,这可不是儿戏。当然世上并不存在一个这样的国家,所有人的生活都很简朴。没有一个国度的哲学家,愿意来驯化牲畜劳动。以前没有,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我绝对不愿意去驯服一匹马或一头牛,束缚住它,然后指挥它为我任劳任怨地劳作,因为我害怕自己变成马夫或牛倌。如果我愿意这样做,对社会是有益的。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一个人得到好处,就是另一个人损失利益。马房里的马夫和他的主人并没有同样的满足感。因为考虑到一些集体作业没有牛马的协助无法实现,所以就应让人们和牛马一起分担这种光荣的劳动。照此推断,如果人们不能完成这种工作,是不是就没有他的价值?

人们开始利用牛马为人类服务,做了一些不必要和出于艺术目的的工作,还做了一些奢侈而没有价值的工作。所以,不可避免地,有少数人要和牛马做交换工作。也就是说,这些人成了强者的奴隶。所以,人不但为他内心深处的兽性而工作,而且就好像是个象征,他还要为他身外的牲畜工作。虽然我们拥有很多砖瓦或石头建造的房屋,但是一个农民家境殷实与否,还得看看他的马厩是否超过了他的房屋,超过到何种程度。人们都说城市里建有最大的房子,专门供给耕牛、奶牛和马匹居住,比起公共建筑一点也不逊色。但是,这个城市提供给人们言论自由和信仰自由的大厅却没有几个。国家为什么不用抽象的思维来作为纪念的标志,而用宏伟的建筑给自己竖立纪念碑呢?一卷《对话录》可比东方的所有废墟都值得赞叹。高耸的塔楼与气派的寺院是帝王贵族的奢侈居所。而一个纯洁而独立的心灵,决不会屈从于帝王的旨意去甘当苦力。天才绝不是帝王们的贴身随从,金银与大理石都无法让他们动心,能让他们屈从的情形很少见。我祈求上帝告诉我,锤打这么石头,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当我在阿卡狄亚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一个人在敲击大理石。而很多国家有疯狂的野心,想靠留下无数他们打造的石头来让自己永垂不朽,流芳百世。如果他们用同样的劳动来雕琢自己的修养和风度,那么结果会如何呢?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要比建造一个高耸得能够着月亮的纪念碑更有流传价值。我更希望石头就待在它们原来的地方。底比斯的宏伟是粗俗的,还不如围绕着诚实人田地的那一平米方的石墙更合理耐看,它的合理即使一座有一百个城门的底比斯城也不能比,因为底比斯城已经远离了人们生活的真正目标。野蛮的宗教和文化往往给自己建造起宏伟的寺院,而基督教就没有这么做。一个国家把敲打下来的大部分石头都用于建造坟墓,所以说,他在亲手埋葬自己。

说起金字塔,本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令人惊讶的倒是:有这么多人卑微屈辱、竭尽全力地为一个愚蠢的野心家建造坟墓。事实上,这不如把他扔到尼罗河里淹死,然后拿去喂野狗,显得更聪明更有气魄。我当然可以给他们,也给法老这个家伙找一些掩饰之辞,可是我懒得那么做。至于那些建筑师,他们所信仰的宗教和热爱的艺术,全世界倒是一样,无论他们建造的是埃及的神庙,还是美国的银行大厦,付出的代价总是大于其实用价值。虚荣是他们做这些事情的动机,还有对大蒜、面包和牛油的嗜好。一位名叫巴尔康的建筑师,年轻有为,他仿照偶像维脱鲁维的风格,用硬铅笔和直尺设计出一个图样,设计稿立即被传到道勃苏父子的采石公司去了。当它被人们藐视了30个世纪后,如今它又被人们倾慕仰视而广受赞誉。相比之下,再回头看一看你们的那些高塔和纪念碑吧。城里曾有一个疯子要挖出一条隧道直通中国,他挖得很深,据说他已经听得到中国的茶壶烧开水的声音,但我绝不会违心地去赞美他挖的那个大洞。很多人对东西方的那些纪念碑很关心,想知道是谁建造的。而我却想知道有哪个人反对造这些东西的。因为他才是已经超脱世俗的高人。

我还是继续统计一下数字。当时我在村中一边测量,一边做着木工活,以及别的一些工作。我能做的行业和我的手指一样多,我一共赚到了13.34美元,这是8个月的伙食费。就是指从7月4日到次年3月1日。我记下了账单,虽然在这儿我只住了两年。自己种的土豆、少量玉米和一些豌豆不计算在内,结账那天在手上存货的市价也不包括在内,账单如下:

米……………………………………1.735美元

糖浆…………………………………1.73美元(最便宜的糖精制成)

黑麦粉………………………………1.0475美元

印第安玉米粉………………………0.9975美元(比黑麦便宜)

猪肉…………………………………0.22美元

以下都是失败的试验品:

面粉…………………………………0.88美元(比印第安玉米粉贵,而且制作麻烦)

糖……………………………………0.80美元

猪油…………………………………0.65美元

苹果…………………………………0.25美元

苹果干………………………………0.22美元

甘薯…………………………………0.10美元

一只南瓜……………………………0.06美元

一只西瓜……………………………0.02美元

盐……………………………………0.03美元

是的,我的确吃掉了8.74美元。但如果我不知道读者中很多人也会有这种罪过的话,我是不会这样厚脸皮地公开自己的过错。他们花费的账单如果印刷出来,恐怕比我的还要糟糕呢。次年,偶尔我会捕鱼吃。有一次我竟然杀了一只践踏我的蚕豆田的土拨鼠。正如鞑靼人所说,它好像在灵魂转世。我吃掉它,一半也是因为试验。土拨鼠的香味如麝香,给了我一种短暂的享受。但我知道长期享受这美味是不利于身体健康的,即使请来村中的名厨来烹饪也不管用。

与此同时,衣服和其他的零用,数目虽不多,也有以下开支:

衣服和零星开支…………8.4075美元

油和其他家庭工具………2.00美元

洗衣和补衣之类的事,一般交给外面的人去做的,只是账单还没有送到。以下这些是活在这世上必需的花费,可能它的范围还要广一些。它们是:

房屋………………………………28.125美元

农场的全年开支…………………14.725美元

8个月的伙食费…………………8.74美元

8个月的衣服等…………………8.4075美元

8个月的油及其他开支…………2.00美元

总计………………………………61.9975美元

这些话,我是用来对那些要谋生的读者说的。为了支付以上费用,我卖掉了农场的产品,它们是:

卖掉的农产品………………………23.44美元

做散工的工资………………………13.34美元

总计…………………………………36.78美元

从花销中减去我挣的钱,差额25.2175美元,正好是我最初拥有的钱数。原本我打算负担支出。支付的同时,我也得到了很多。除了得到悠闲、独立和健康,我还拥有一栋舒服的房子。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多么好!

以上的统计数目尽管很烦琐,看上去没什么价值,但因为十分详细,所以也有某种价值。我再没有什么可记上账单的了。从上面所列的账单来看,我每周花在食物这一项上就要27美分。在之后的近两年内,我的食物一直是黑麦和没有发酵的印第安玉米粉、土豆、大米、少许腌猪肉、糖浆和盐。而我的饮料就是水。对我这样偏爱印度哲学的人来说,用大米作为主食是非常合适的。为了应付那些喜欢吹毛求疵的人的异议,我还得声明一下,我有时会到外面就餐,我以前经常这样,相信将来也会这样。当然,我这样做只会加大我的家庭内部的经济预算。

从这两年的生活经验中,我得出一个结论:就算处在同一纬度的人,要得到他所必需的食物也是很容易的。而且,如果一个人像动物一样吃得简单,照样可以拥有旺盛的精力和健康的身体。我曾经从玉米地里采摘回一些马齿苋,把它煮熟加盐调味,饱餐了一顿,这一顿美食使我感到心满意足。我写下它拉丁文的学名,是因为它的俗名很无趣。在和平年代,在一个平常的中午,对于一个追求理性的人来说,能吃上一顿盐水煮熟的甜嫩马齿苋,还会奢望什么更丰盛的食物吗?纵使我稍微变换花样,也只是尝试换一下口味,并非为了追求健康。但是人们经常忍饥挨饿,不是由于缺少食物,而是缺少他们想要的奢侈品。我认识一个善良的女人,她认定她的儿子之所以死亡,是因为他只喝清水。

读者可能会察觉,我在以经济学的观点来分析这个问题,而不是从美食的角度来分析的。除非读者过于肥胖,否则他不会愿意像我一样,冒险以节食来做什么实验。

开始,我只用纯印第安玉米粉与盐来烘焙面包,一种纯正的糕点。我在户外搭起火来烤,我把它们放在一块薄薄的木板上,或者放在建造房子时从原木上锯下来的木块上。可是,面包经常被熏得有松树的味道。我也尝试过用面粉,但是最后却发现还是黑麦与印第安玉米粉调制最省事、最美味。在寒冷的天气,如此不断地烘烤小面包是非常有趣的事,我小心地翻动它们,如埃及人孵小鸡一样。我烤熟的它们,是我亲手种植的谷物的结晶。我闻着它们的香味,好像闻着其他鲜美的果实一样,芬芳美味。我用布子包好它们,以尽可能让这种香味保存得时间长一些。

我曾经研读有关古人制作面包工艺的书籍,也曾向一些权威人士请教。在这些书中,我一直向前追溯,找到原始时代关于制作不发酵面包的最早记录。它标志着人类从吃野果和生肉的饮食中解脱出来,开始发展到文雅地吃面包的时代。渐渐地,我在研究中逐步了解到,因为面团的一次偶然发酸——据推测因此人们学会了发酵的技术,然后经过种种发酵程序,才制作出“优良的、美味的、对健康有益的面包”,它是人类生命的支柱。有人认为酵母是面包的灵魂,是填充细胞组织的精神物质,就像圣坛上的火焰,被虔诚地保存至今。我想,最初一定有非常宝贵的几瓶是由“五月花号”客轮带到美国的,而至今它的影响还在这片土地上随着谷类作物的生长而升腾、膨胀、扩散、伸展。我也从村中毕恭毕敬地弄来一些酵母,但有一天早上,我却犯了一个错误——我用滚烫的开水烫坏了它。由此突发事件我发现,酵母甚至也可以从我的生活中被剔除掉。这个发现不是我通过综合考虑得出的,而是用分析的方法得出来的。之后,我就索性不用它了。虽然很多家庭主妇曾热心地对我说,没有酵母,不可能制作出安全又健康的面包,老年人还说我的身体素质很快就会下降的。然而,我以为酵母并不是生活必需品,没有酵母我活了一年,我依然快乐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让我很高兴,我终于不用再在袋子里装一只小瓶子了。你知道有时候砰的一声瓶子炸碎了,里面的东西会倾泻四溅,我常为此郁闷。现在我因不用酵母而更省心、更悠闲了。人和其他动物相比,对各种气候和环境的适应性更强。我并没有在面包里加盐、苏打、酸素或者碱面。似乎我是按照基督诞生前两百年的马尔库斯·鲍尔修斯·卡托的秘方制作面包的。“Panem depsticium sic facito.Manus mortariumque bene lavato.Farinam in mortarium indito,aquae paulatim addito,subigitoque pulchre,Ubi bene subegeris,defingito,coquitoque sub testu.”我这样理解这段话:“制作手揉面包方法如下:首先洗净手和揉面槽。把粗面粉放进揉面槽,然后慢慢加水,将面揉匀。等到面揉成形了,再合上锅盖开始烘烤。”就是说,我们还需要一个烤面包的炉子。马尔库斯对发酵一字未提。事实上,我还不能经常享用面包这种生命的食粮。有一段时间,我囊中羞涩,有一个多月我没见过面包的影子。

在这片适合种植黑麦和印第安玉米的土地上,每个新英格兰人都能很容易地种植出他所需要的面包原料,而无须依赖那遥远的、竞争激烈的市场。但我们的日子既不朴素也不独立。现在在康科德镇的店里,我要想买到新鲜又甜的玉米面已经很难了。那些玉米粒和粗糙无比的玉米粉几乎没有人吃。农民们把自产的大部分粮食喂了牛和猪,却花更多钱到店铺去买未必对身体健康有益的面粉。我观察到,一两个蒲式耳的黑麦与印第安玉米粉很容易培育和种植,黑麦在最贫瘠的地上也能生存,印第安玉米对土地要求也不高。我甚至可以用手就把它们磨碎。没有大米,没有猪肉,我也能过日子。倘若我必须要获得一些糖精,在南瓜或甜菜根里就可以提取出一种优良的糖浆来。还有槭木果,提取糖精更容易。如果这些南瓜等原料正在生长期,我还可以用各种替代品,代替上面提及过的东西。正如我们的祖先所歌唱的那样:

我们可以用南瓜、胡桃木和防风草来酿成美酒,来润甜我们的嘴唇。

最后,我要说到食盐,可以说它是杂货中最粗糙的商品。如果想得到食盐,就可以去一趟海边;或者如果你的生活中完全不用它,倒还可以少喝一些开水。我不知道印第安人是否曾经为了寻找食盐而费尽脑筋。

至少对我而言,我吃的食物,就已经避免了买卖贸易与物物交换。而且,我还有一个挡风遮雨的房子。接下来,就是衣物和燃料问题。一个农民在他的家里,为我织成了我身上现在穿的这条裤子。感谢上帝,人们身上有这么多美德。因为我一直认为一个农民降格去做技工,就像一个人降格去做农民一样。他们的伟大值得纪念。但如果搬到一个乡村去,燃料就是一个大问题。至于栖息之所,如果不允许我继续居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我就可以用我翻耕过的土地价格,也就是8.8美元,来买下一英亩土地了。但事实上,我认为我选择居住在这里,已经让这里的地价上涨了。有一小部分人,就是那些一直质疑我的生活方式的人,他们有时会问我这样的问题,譬如他们问我:“是否你认为仅吃蔬菜就可以生存?”“为了立即道明事物的本质,因为信仰就是本质”,我向来这样答复他们,“我即使吃木板上的钉子也能生存下去”。如果他们连这也不明白,那无论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明白。对我来说,我就十分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说明有人在做这样的实验。好像有一个年轻人,曾尝试过在15天里,只吃坚硬的、带粗皮的玉米来维持生命,而且他用牙齿来做石臼。松鼠一直是这样,而且很成功。人类向来对这样的实验有兴趣,虽然有少数老太太,因为年老牙齿脱落,无法享受到这种权利。还有,那些继承亡夫面粉厂三分之一遗产的老太太,也许听到这样的实验也会被惊到。

我的家具,一部分是自制的,其他买的,也没花多少钱,我没记账。自制的家具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三把凳子、一面直径3英寸的镜子、一把火钳和壁炉的柴架、一个水壶、一个长柄的平底锅、一个煎锅、一只长柄勺、一个洗脸盆、两副刀叉、三个盘子、一个杯子、一把汤匙、一个油罐和一个糖浆缸,还有一只涂抹了日本油漆的灯。没有人会穷得只能一屁股坐在南瓜上而垂头丧气,那样做的是懒汉。

村子的阁楼里,有不少我偏爱的椅子。只要你去拿,它就属于你。感谢上帝,这些家具,我可以坐在上面,也可以站在上面,我不用家具公司来帮忙。如果一个人看到自己装在车上的家具,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的关注下,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空箱子。这样子,除了哲学家,谁会不觉得丢人呢?这就是传教士斯波尔亭的家具。看到这些家具,我一时不能分辨,这是一个富人的财产呢,还是穷人的财产。这些家具的主人,看上去一副穷相。看来真是这样,家具越多越显得贫穷。每一辆车上好像装了十几间草屋的东西。如果说一间草屋是贫穷的,那么这么多的草屋,就是十二倍的贫穷。你说,我们为什么总搬家?不就是觉得应该舍弃一些旧家具,像蛇蜕皮一样,离开这个旧世界,然后搬到一个有新家具的新世界中去,或者直接把老家具烧掉吗?就好像一个人把所有陷阱的机关都设置在他的绳子上,在他搬家经过荒野时却停滞不前,因为地上到处都放着绳子,而他却不得不拖动那些绳子,最终把他自己拖进了陷阱。而把断尾遗留在陷阱中逃掉的狐狸无疑是幸运的,麝香鼠为了逃命,也不惜咬掉自己的第三条腿。可见,人早已失去了灵性,所以他多次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也就不足为奇了。也许有人会问:“先生,恕我冒犯,你所说的绝路是指什么呢?”如果你喜欢观察,无论何时,你遇到一个人,就可观察出他拥有什么,以及他假装缺少的东西,你甚至能看到他厨房中的家具,以及他所有华而不实的物品,这些物品他都要保留,不愿意烧为灰烬。这些物品被套在了他的身上,他就像一头牲畜,全力拖着它们向前走。当他钻过一个绳结的圈套,或是穿过了一道门时,而他背后的一车家具却被挡在门外。这时,如我上面所说,这个人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绝路。

一个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人,看去很自由,而且他的一切好像都安排得很好,但当我听到他提到“家具”两个字时,无论这家具是否上了保险,我都忍不住对他表示怜悯。“我的家具怎么处置呢?”甚至还有些人,看上去多年来没有家具的拖累,但如果仔细问他,你就会得知他的家具,有几件存在别人家的谷仓下面。我看现在的英国,就像一位年老的绅士,拖着他众多的行李在旅行。在一个长期居住的地方,积累了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但他提不起勇气一把火烧掉:大箱子、小箱子、手提箱和包裹。至少,前面的三样东西都可以扔掉吧。现在,即便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也不会提着他的床铺到处走。所以我要劝告那些患病的人:抛弃你们的床铺,向前奋力奔跑吧!当我遇见一个移民,看他驮着他的全部家当——一个大包裹,蹒跚前行。那巨大的包裹好像他脖子后生出的一个大肿瘤。我真是无比可怜他,并不是因为他只有这点家当,而是可怜他这么辛苦地驮着这一切上路。如果我必须带着我的陷阱上路,那么我至少要带一个相对轻便的陷阱。机关一开,它不会咬住我最致命的部位。然而,最聪明的方法就是,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手掌去触碰那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