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你说的是那么回事儿,”李森继续唱自己的这一出戏,只是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但你有把握守住吗?”
孙大壮一看李森在将他的军,就气不打一处来。
事情僵到这儿了,孙大壮没有了退路,他又不可能妥协,就一梗脖子,把胸脯擂得“咚咚”山响,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以向县委立军令状,如果守不住,就拧下我的脑袋当球儿踢。”
话说到这份儿上,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县委会议室里出现了暂时的寂静。
正文:
突如其来的灾情,使得原本神神秘秘的“海选”工作被冲淡了。钱似海也把“海选”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
参加完省市县三级抗洪电视电话会议后,钱似海马上赶回成田,立即召开了县委常委会,研究部署全县抗洪的工作。
会后,随即召开了全县抗洪救灾动员大会。
会上,钱似海首先传达了上级的会议精神,然后按照常委会的研究决定,对全县的抗洪救灾工作做出了部署。
“现在,我们必须实行工作重心的转移,把我们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抗洪斗争上来。抗洪是第一位的,是重中之重。我们要一切为了抗洪,一切服从于抗洪,一切围绕着抗洪。”钱似海挥动着大手,掷地有声地强调着。
接下来,钱似海按照分管战线和部门职能部署任务。
首先宣布县委县政府成立以钱似海、李森为组长的成田县抗洪救灾领导小组,县委副书记林镇东、俞任为副组长,其他县委常委为成员。
领导小组下设六个工作部门。
第一组,抗灾突击组:负责全县的抗洪工作。成员包括县委县政府机关、县武装部、驻县部队、预备役官兵等,时刻作好抗洪抢险的准备。组长由李森兼任。
第二组,灾民转移安置组:负责全县受灾群众的转移安置工作。成员包括各乡镇政府、民政等部门。组长由林镇东兼任。
第三组,后勤保障组:负责抗洪救灾期间的所有后勤保障工作。成员包括农业、交通、通信、商服、卫生、医疗等部门。组长由俞任兼任。
第四组,维持稳定组:负责客户期间的社会、干部、群众的稳定工作。成员包括组织部、人事局、公检法三机关、工会、共青团、妇联等部门。组长由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司正炎担任,县政法委书记任副组长。
第五组,综合协调组:负责整个抗洪工作的综合和协调工作,做到上情下达,下情上达,特别是注意同市、县气象部门保持联系,随时掌握水情。成员包括县委政府两办、气象等部门。组长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朴天一担任。
第六组,宣传报道组:负责抗洪期间的对外宣传报道工作。成员包括县委宣传部、广播电视局、文化局、报社等部门。组长由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曾英担任。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有条不紊,章法鲜明。
抗洪可不是儿戏,而是一场硬仗。
随着县委一声令下,全县便扔下抗旱打井,转而进入抗洪准备。
临江乡党委党委书记沈宝昌不敢怠慢,马上召开乡党委会议,落实县委动员大会精神,就打好临江抗洪这一仗进行专题讨论和研究。
本来会议进行的比较顺利,只是到了最后,在如何安排两个坝外村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沈宝昌与孙大壮各执己见,顶起了牛,致使整个会议无法继续下去了。
一种意见是沈宝昌提出的,他主张全部撤离。另一种意见是孙大壮提出来的,主张要坚决抗洪,要拒洪水于“国门”之外。两个人互不相让,都有理有据,成竹在胸。
沈宝昌的理由很充分,强调只有把两个坝外村全部撤离出去,才能保证人员和财产的绝对安全,避免损失。其实沈宝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费事。他认为没必要因小失大,在洪水到来之前把全部人员和重要财产撤离出去就完事了。况且,现在最关键还是换届问题,自己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自找麻烦。
可孙大壮根本不听他那一套。
这完全在沈宝昌的预料之内,他就知道孙大壮是一定要跟自己拧着来的:你说撤我就撤了?我偏不撤——这就是孙大壮脾气秉性,而且还得提出一大堆堂而皇之的理由。
果不其然,沈宝昌的话音刚落,孙大壮就接上了茬儿。
“什么?全部撤离?那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眼看到手的收成怎么办?老百姓的财产怎么办?以为那是串门子,上姥姥家呢?”孙大壮一边卷着老旱烟,一边口气强硬地予以反驳。
这话说得又臭又硬,完全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
沈宝昌的小脸儿渐渐泛白了,“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气哼哼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撤了?理由呢?”
孙大壮翘着二郎腿,喷云吐雾地说:“今年洪水绝没有九八年那么大,有守住的基本可能。另外,眼看秋收了,庄稼丰收在望,一旦放弃,农民一年辛辛苦苦的血汗就完了。再者说了,就这么说撤,老百姓也不能干。所以我说,我们办事不能高高在上,一拍脑门子就定了,要听取群众的意见,要尊重群众的感情,考虑群众的利益。”
沈宝昌的眼中满是恨恨的目光,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未平把沈宝昌情绪的瞬间变化全看在了眼里,怕他一不冷静突然发作,一旦和孙大壮冲突起来后果不好收拾,就把水杯推到沈宝昌的面前,让他喝口水平静平静。
孙大壮嘴上呛着说,肚子里却有着自己的经验和小九九:别看说得蝎虎,哪来的那么大的洪水?哪那么容易就死人了?那都是宣传。九八年那么大的水也没死一个人。另外,坝外村进水未必不是好事,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这几年,靠着这两个坝外村,乡里作了不少文章。每年都喊受灾喊困难,总能从上边争取不少救灾的钱粮。没灾的时候尚且如此,何况真闹点灾呢?未必就不是什么好事。
沈宝昌硬着头皮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也是在竭力捍卫着自己的权威与尊严,便脸一沉,喝问道:“如果出了事儿谁负责?”
孙大壮梗着脖子,根本就不用正眼去瞅沈宝昌。
一见沈宝昌端出了“责任”的大帽子,被噎得脸红脖子粗,一时也没了下嗑儿。
在这个的问题上,孙大壮当然也不敢说绝话。
“你少拿那玩意儿吓唬人,还‘责任’,你懂什么叫‘责任’?”孙大壮输理不输嘴,态度依然强硬,并没有改变。
两人较起了劲,互不相让,会场上一时僵住了。
赵未平其实是同意沈宝昌的意见的。于是,便转换了一个角度,想借此打破僵持的局面。
“洪水无情,真要出事儿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非同儿戏。”
孙大壮白了一眼赵未平没吱声,仍然狂吸着他的老旱烟。
赵未平把孙大壮的心理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要和沈宝昌拧着来。把平时的积怨,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
这样一来,使本来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赵未平环视了一下四周。
苏安虎着脸一声不吭,闷坐在一旁。徐才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而其他人又都心不在焉,谁说什么都点头,就是自己不表态,便有些气恼。觉得沈宝昌和孙大壮两个人有点儿像耍小孩子脾气,太任由自己的性子了,把工作当成了儿戏,可这样僵下去并不是个办法。
“在抗洪的问题上没小事儿。我看要不这样吧,把两种意见以乡党委的名义报县委,不管是撤,还是守,都听县委的统一部署,我们总要服从全县的抗洪大局。”赵未平很严肃地提议道。
这话冠冕堂皇,无可挑剔。
孙大壮见自己的意见一时也占不了上风,就表态同意上报县委。
沈宝昌其实没什么准主意,就其内心来讲是守是撤,根本就无所谓,就是不想操那么多心而已。只不过见孙大壮太咄咄逼人,太不给他这个一把手面子,才硬着头皮扛着。
对赵未平不温不火的态度,沈宝昌心里有点儿火儿。
作为副书记,赵未平不仅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一边,末了,还提出一个和稀泥的折中建议,这不是典型的扮老好人吗?
可眼前骑虎难下,也只好按赵未平的意见办了。
“好吧,就这样吧。”沈宝昌瞥了一眼赵未平,有气无力地宣布散会。
赵未平从沈宝昌看自己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小心思,微微一乐,没说什么。
徐才临出门时一扯赵未平的衣襟,暗中一竖大拇指,小声说:“高,实在是高。”
关于两个坝外村的事,引起了钱似海和李森的注意。他们专门听取了临江乡的汇报。
在谈到两个坝外村是撤还是守的关键问题时,钱似海说:“你们的报告我看过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拿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来。”
李森望了望沈宝昌,又看了看孙大壮说:“撤是有充分的理由了,可守有守的把握吗?”
“我们倾向于撤。”沈宝昌抢先表明自己的态度。
当着钱似海和李森的面,孙大壮是不可能附和沈宝昌的,但话说得没有原来那么冲,语气也婉转了一些。
“我也知道都撤出去保险,还省事儿,用不着操那么多的心。可我就想,老百姓一年到头不容易,苦熬甘修地就盼着秋后这一家伙了。这来不来就撤了,一年的心血就都毁了。是,不错,今年又摊上了洪水。可摊上点儿洪水又能咋的?九八年那场水大不大?咋的了?不也没死一个人吗?说一千到一万,我的意思是有一点儿可能也要守,不能轻而易举地就说撤就放弃了,我觉得那是躲清净是不负责任。”孙大壮的理由很充分。
沈宝昌不屑地瞥了一眼孙大壮,没言语。
李森觉得孙大壮所讲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感到不太好表态,就习惯的转过头去看着钱似海。
钱似海从心里讨厌李森这种没准主意的样子,对他投过来的目光像没看见一样,仍然端坐着一言不发,禅定一般。
李森觉出了钱似海的心思,不觉的脸一红,赶紧又转回身子,轻咳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说的是那么回事儿,”李森继续唱自己的这一出戏,只是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但你有把握守住吗?”
孙大壮一看李森在将他的军,就气不打一处来。
事情僵到这儿了,孙大壮没有了退路,他又不可能妥协,就一梗脖子,把胸脯擂得“咚咚”山响,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以向县委立军令状,如果守不住,就拧下我的脑袋当球儿踢。”
话说到这份儿上,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县委会议室里出现了暂时的寂静。
钱似海很有气派地坐在会议桌的顶端,宽大的脸庞上时不时地掠过威严和沉思。
李森皱起眉头,瘦长的身子微微有些弓着,把自己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之中,整个人显得有些谦卑和委琐。在钱似海的面前,李森永远都是这副形象。
作为乡党委书记,沈宝昌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此时,他的脸上表情是复杂的,一双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钱似海的脸色,一会儿是惊恐,一会儿是谦恭。总之,沈宝昌的表情是随着钱似海脸色的变化而变化着。
坐在沈宝昌对面的孙大壮却歪着身子仰着脸,正卯劲地鼓着旱烟,把一团团的浓烈的烟雾吐向天花板,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答应的样子,俨然是真理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