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史蒂文斯(Anthony Stevens)是一位建造桥梁的工程师。在这部经典之作中,他以生花妙笔把分析心理学、人类学、行为生物学、梦心理学、心理语言学、精神病学和各种可以替代的心理治疗方式联系了起来。有一次史蒂文斯给我写信,他说:“从孩提时代起,我就喜爱建造桥梁,作为一名精神病学家和心理分析师,而且接受过实验心理学的专业训练,我自然而然地对在这三门学科之间的鸿沟上搭建桥梁产生了兴趣,尤为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深受这种兴趣驱使,想要考察一下,它们之间迥然不同的研究发现和理论建构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做到相互平行、相互补充以及最终相互丰富的。”
和他正致力于研究的荣格(Carl Gustav Jung)一样,史蒂文斯极富深意地把分析心理学和其他学科的相关发展联系起来,从而使原型(archetype)的假设经得起实证研究的检验。这一过程肇始于1982年他的《原型:自性的自然史》(Archetype:A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elf)一书的出版。在这本书里,史蒂文斯论证说,主要是在性格形成学(ethology)◎Ethology,可以翻译为性格形成学或性格学,指对人类性格、气质或民族精神及其形成的研究。和分析心理学之间进行的比较研究,能够清楚明白地阐明古代的东西在如下这些基本领域中影响我们生活的方式,这些领域包括:亲子之间依恋关系(attachment bond)的形成与发展,神话、仪式和宗教对人格形成及发展的贡献以及群体团结的保持。在那本书里,他也开始尝试把荣格的基本概念与人脑的结构成分联系起来。
在他的第二本书,1986年出版的《维西米德:一个崇尚治疗艺术的荣格式社团》(Withymead:A Jungian Community for the Healing Arts)◎Withymead,是英国的一个崇尚用精神分析方法进行心理治疗的社团。中,史蒂文斯考察了人们对社团的根本需要,考察了群体为了治愈精神疾病而把拥有庞大家族的原型群集起来的能力。在他的第三本书,1989年出版的《战争的根源:一种荣格学派的观点》(The Roots of War:A Jungian Perspective)中,史蒂文斯注意到,原始社会的男性是使人们容易发生武装冲突和杀戮的因素。这本他写得最好的书中,他还向我们提供了实现和平的方式。
在他的第四本书,1990年问世的《论荣格》(On Jung)中,他在一篇富有独特创造性的、传记体的、开拓性的论文中,把分析心理学运用到荣格本人身上。在这部作品中,他着重讲述了两百万岁的自性是怎样帮助荣格治愈他自己的伤痛的。
因此,《两百万岁的自性》(The Two Million-Year-Old Self)就是史蒂文斯在从事心理考古学研究中经过多年发掘的产物。他揭示了自性原型是怎样在我们的梦、神话和疾病中表现出来的,他还向我们展示了自性原型的基本智慧是怎样手持钥匙、打开大门,使我们进行治疗探索并治愈了我们的伤痛。
在第一章里,史蒂文斯集中探讨了“对不可知事物的认识”,这类似于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威廉·詹姆斯(1842—1910),美国第一代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教育学家,实用主义哲学的创立者,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先驱,曾两度担任美国心理学会主席。探索“看不见的现实”。史蒂文斯考察了荣格毕生致力于使未知成为可知以及如何把不可知的新领域不断地向后推。作为一个绘制心理图表的人,史蒂文斯带领我们在集体无意识的神秘事物中游弋,在那里,我们遇见了它们本身就是不可知的原型——换句话说,这些原型是不可直接认识的。和原子一样,它们的存在只能从其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中推论出来。史蒂文斯假设,这个两百万岁的自性居住在心灵深处黑暗的地下迷宫里。他揭示了梦是怎样使黑暗而又原始的地下世界大放异彩的,使我们能够在这个史前的原型世界中发现永恒的自性。
我们的自我(ego)常常只想认识可知的事物,而忽略了对不可知事物的认识。但是,正如荣格所体验到的——而且已经在对所有荣格学派分析师的培训中确立下来——我们也能认识不可知的事物。为了做到这一点,意识的自我必须向一个更高级的力量投降,这个更高级的力量就是自性[神圣意象(the Imago Dei)或心理中心和整体];然后通过体验到象征的自我死亡,我们就能认识超自然的神秘事物(numinous mysterium)。保罗·蒂利希(Paul Tillich)通过在面对虚无时拥有存在的勇气(the courage to be)而达到了宗教精神肯定的这种要旨。如果我们还有耐心的话,神圣的光芒就会在我们的内心世界或心理的表面看来十分混乱的集体无意识的茫茫黑暗中闪耀,集体无意识是我们的外部世界或宇宙的一面镜子。我们能够(在神秘的直觉意义上)认识到,我们只是永不停息的神圣进化过程中的一粒富有创造性的和生气勃勃的火花。我们是怎样瞥见这一点的呢?
他的第二章的标题是“梦见神话”,在这一章里,史蒂文斯帮助我们打开了我们做梦时的心灵之窗,以及我们体验这一内部世界的体验之窗。史蒂文斯论证说,梦尝试架设一座从心理的外部世界通往内部世界的桥梁。他认为,为这一艰巨任务负责的这个内部桥梁的建设者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原始的天才,那个两百万岁的自性。史蒂文斯证实,这种假设与神经科学的证据一致,即梦的活动是在种系发生上非常古老的脑部位开始的。按照史蒂文斯的观点,“与这个内部世界的两百万岁的自**会(encounter)就是去体验我们人类的种系发展史,这是一种个人的新发现”。他问道:“还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惊异的冒险呢?”但是史蒂文斯也痛惜地指出,在我们大多数人看来,对这个从原始时代就存在的、经常在我们醒着和睡眠时伴随着我们的人物,我们却完全一无所知。
犹太教法典说,“一个没有得到过解释的梦就像是一封未读过的信”,而史蒂文斯则对当代最有趣的一个梦作了解释,这个梦是加里(Gary)做的,他是一个年轻的农民,也是史蒂文斯的一位病人。他解释了这个梦的原型成分,指出一个古老的神话是怎样在梦中出现,以及它是怎样和加里的处境及问题联系起来的。这位病人梦见了一个神话,使他能够不受其神经症冲突的影响,继续进行他自己的个体化过程。
有些人会询问“我的个人神话是什么,我怎样实践它?”这说明这些人已开始了他们自己寻求答案的个性化过程(individuation process)◎在荣格心理学中,个性化过程就是自我实现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体成为心理学“可分割的内在”(in-dividual),意思是说,成为一个可分离的,但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或“整体”。这是一个终极的概念,个体在获得阶段性的意识或无意识的短暂平衡之后,仍然需要对随后发生的二元对立的矛盾进行融合,使意识能够了解无意识的内容,使原来偏颇的意识态度得到纠正,使人格获得健康的成长。这些答案把治愈痛苦作为深度治疗的一部分而包含在内,正如弗兰西斯·培根爵士(Sir Francis Bacon)的格言所说,“若没有探索,创伤和痛苦就不可能治愈”。史蒂文斯在这本书的第三章“治愈伤痛”中发现,这种探索包括对内心世界这个两百万岁的自性的探索,这个自性正在奋力地适应当前的世界。史蒂文斯认为,这种抗争向我们提供了心理病理学的一个基本原则。他坚持主张:“在当今时代的环境允许那些有200万年历史的原型需要得到实现的地方,其结果就是那种我们称为健康的心理适应形式,但是,在当今时代的环境使那些有200万年历史的原型需要遭受挫折的地方,其结果则会导致适应不良和疾病。”
为了阐明他的论点,史蒂文斯对詹妮弗(Jennifer)那个复杂的精神病案例进行了描述。詹妮弗表现出多种精神病症状:焦虑、恐惧症、抑郁症、一些强迫性的想法和强迫性动作、精神分裂症样的退缩。斯蒂文斯指出了正确理解所有这些症状的方式,对那个两百万岁的幸存者来说,所有这些症状都是完全正常的反应模式的一些病态夸张。他指出怎样通过揭露、交朋友、正确地对待和认识这个古老的内部存在的黑暗秘密,詹妮弗才克服了她的几乎全部障碍。他得出结论认为,就我们所有的人而言,对居住在我们心理世界中的这个土生土长的自性予以接受、产生同理心(empathy)、进行联系和交往是适应和健康的关键。所谓有障碍的人才能以这种方式成为个性化的人,并过上一种充分信任他人和更加完满的生活。
伊莉莎·巴特利特(Elisha Bartlett)曾写道:“治疗学并不是建立在病理学基础上的。前者不可能从后者推断出来。它是完全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它绝对地而且完全是一种经验的(empirical)艺术。”在史蒂文斯的第四章“治疗的探索”中,他对治疗的经验艺术作了思考。他根据200万年来人们对疾病含义的理解、对治愈要求的理解,深入调查了一些可供选择的治疗方法如针灸、按摩脊柱疗法、芳香治疗和顺势疗法所取得的成功。他论证说,现代医学和精神病学,连同它们对科学和技术的强调,都使两百万岁的感受失去了方向,得不到支持并被误解。史蒂文斯使用比较人类学和分析心理学的材料来阐明医治者的原型,并且确定了有史以来我们人类就已知晓的那些基本原则和治疗实践。史蒂文斯对荣格的下述观点作了回应,认为心理代表着一种自然的治愈力量。史蒂文斯讲述这种观点,旨在帮助我们内心深处的这个两百万岁的自性更多地感受到,生活在我们外部的当代世界里是比较安适的。他假设说,为了使我们人类的自然生活重新和我们地球上的自然生活和谐一致,我们就必须改变我们的态度、我们的制度和我们的环境。
本书把安东尼·史蒂文斯的个人神话同治疗——即治疗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世界——的原型神话联系起来。这是一种深刻的说明,在广度上包含多方面的内容,在深度上鼓舞人心。对于我们必须怎样以友好的态度对待我们内心深处的这个两百万岁的自性,怎样促使这种古老的集体智慧发挥作用来拯救我们自己、我们整个人类大家庭以及我们的地球,这本书提供了一种重要而又及时的反思。我们必须认识到,只要我们还活着,这个两百万岁的自性就必将继续存活下去。
我相信,在安东尼·史蒂文斯的深刻洞见中存在着使这个两百万岁的自性的调整活动得以完成的种子。我们不仅对人类而且对其他生命的集体经验的表现形式有更多的意识,就会使我们和我们的世界发生转变,使之处于更健康的状态。那时,我们就会真正成为一个统一的人类大家庭——与我们自己、相互之间以及与我们的地球和谐一致、和平共处。
大卫·H.罗森
得克萨斯州,学院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