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负世间人之志(1 / 1)

与兄世勋书

顷接赐书,知生慈于本月初旬忽患伤寒,势极沉重,幸经赵医士诊治,现已勿药告痊矣。诵悉之下,恨不能插翅飞归,一视生慈病后形容,消瘦几许,无如此愿难偿耳。

弟浮沉宦海,数年于兹,而官运之通塞,殊非人力所能主持者。如弟此次随节居韩,竭尽心力,整顿军务,平靖韩国内乱,方期居停信任益力,哪知被谗言所间,谓予有夺权之心,因此反加冷淡。

弟知韩地不可久留,遂函托张公佩纶另谋内调,而今弟反堂堂皇皇奉旨实授为总理三韩交涉事宜之职。居停奉旨率兵归国援粤,此中原委,出自佩纶之力。盖因广东沿海郡县迩时尽被法兰西侵占,虽已起用刘永福抵御,兵力尚嫌单薄,朝旨令李爵帅调集名将,率兵开赴前敌助战。

爵帅奉谕后,与佩纶谈及中兴宿将大半凋谢,所存者又皆身任重镇,未可擅离,一时竟无相当人才,佩纶即云能胜此任者唯有吴长庆,发捻时素以善战著称,外交本非所长,此次驻节三韩,得能措置得宜者,皆赖袁某整顿之力也。今若以袁某总理三韩事宜,吴君率兵援粤,因材器使,两人各得其用,必收善果也。爵帅深韪其言,始行具折奏明。

今居停已离韩三日矣。临行神色悻悻然,颇不满意于弟,以为必系弟暗施运动所致,实则弟何尝有此意?不果巧遇机会,佩纶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遂在爵帅前进言,使弟竟受攘夺主权之罪,百喙难辞吾过矣。唯有敬祝粤乱早平,使居停勿亲临锋镝,庶几稍宽吾过。否则,无颜与居停相见矣。

弟生平常抱宁使世间人负我,我总不负世间人之志,不料今竟辜负一手提拔我之恩主,噫,造物弄人亦太酷矣!

译文

刚刚接到您的来信,得知母亲在这个月的上旬突然患上了伤寒病,病情相当地严重,幸亏经过赵医士的诊断治疗,现在已经不再用药,身体彻底康复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里,以便亲眼看看母亲生病后的形色容貌等身体情况,不知道到底消瘦了多少,很是挂念!然而,这个愿望难以实现了。

我在朝廷做官,浮沉于宦海,经过了多年走到了今天,而这些年官运的畅通与堵塞,并不是单凭自己的能力所能维持的。比如弟弟我这次随居停大军去往朝鲜,竭尽了心力,整顿了军务,平定了朝鲜内乱,使朝鲜安定下来。本来想经过这件事,居停会更加信任我,重用我,从而使我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军队献出更大的力量。却被那些挑拨离间的坏话所离间,居停居然以为我有夺权之心,他因为有这种看法反而对我更加的冷淡了。

我知道朝鲜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于是写信托付张佩伦为我另做往内地调动的打算。我已做好回国的准备,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奉皇上圣旨被授予实权,委任为朝鲜半岛南部三个部落联盟交涉事宜总管的职务。居停领了圣旨率领军队回国援助南粤军队去了,这其中的原委,我知道都是出自张佩纶对我的帮助。因为广东沿海各郡县近期都被法兰西侵占了,虽然朝廷已经起用了刘永福率军进行抵御,但兵力还是太单薄,皇上下旨命令李爵帅调集军中名将,带领部队开赴前线给刘永福助战。

爵帅接到圣旨后,与张佩纶谈到清中兴时期久经战争的将领,他们大部分都已经过世了,在世的又都在军事重镇把守,不可以随意调离,一时间竟然没有合适的人才。张佩纶随即说能胜任这个大任的只有吴居停,吴居停在平定太平天国与北方农民起义军时一向以善战著称,外交方面本来不是他的强项,这次驻使三韩,能够把情况处理得妥当的原因,完全得力于袁世凯对军队的整治。现在如果用袁世凯总管三韩事宜,吴居停率兵援助刘永福的南粤部队,根据他们本身的才能使用他们,两个人就会各自发挥作用,一定会收到好的效果。爵帅认为他说的话非常正确,于是写了折子奏明皇上。

现在吴居停离开朝鲜三天了。临行前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对我很是不满意,认为我私下里搞了一些关系,做了一些活动才会变成这样的,实际上我哪里有这个想法呢?只是没有料到碰巧赶上这么一个机会,张佩纶受人之托,必然应当成全托付他的人的事,于是才在爵帅面前进言,使我竟然承受了掠夺军中主管大权的罪名,就是有一百张嘴也难以推脱掉我的所谓的罪名。只有敬祝南粤的战乱早日结束,能使吴居停不亲临前线,不直接和敌人短兵相接,或许还可以稍微减轻一些我心里的罪过。否则,我是没有颜面和吴居停相见了。

弟弟一生当中时常抱着宁可让世间人负我,我绝不能负世间人的想法,不料现在竟然辜负了一手提拔我的恩人。唉,造物主戏弄人也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