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信中所说“樵野赴英”,是指张荫桓(字樵野)受命赴英国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在位六十年庆典(此后他又去了法、德、俄、美等国)。李鸿章听到经方推荐经翊随张荫桓赴英,说这“不过随众看热闹,殊觉无谓”。又说已嫌张氏“带人多不中用”,并回顾到自己上年出访欧美,“亦嫌随从过多,惹人讥笑”的事情。显然,这时他对出使携带过多闲散人员不以为然。至于上年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李鸿章的那次出访,是他在因甲午战争之败被追责处分的失意期内,所经历的一件颇为“风光”的事情。那次行程的契机是到俄国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实际最为要害之事是暗中签订《中俄密约》),而欧美诸多国家从自己的外交利益出发也趁机竞相邀约,遂有了李鸿章此番“周游世界”的历程。期间欧美国家起码在场面上显出对他的特殊“重视”和“礼待”,而他自己也得以亲眼目睹了外域世界,实地领略而更由衷惊羡其物质文明的发达。至于对人家较之清王朝先进的政治制度这一更根本的优胜方面,他虽仍缺乏应有关注和深刻认识,但毕竟也有所亲身体察。总之,那番游历对他来说是一生仅有也自会刻骨铭心的事情。当然,这时他对经方之于经翊随员身份的推荐,并未表现出什么兴趣。
信中所说“送礼物请觐”的吴克托(又译乌赫托姆斯基),是俄国人,俄华道胜银行董事长,李鸿章上年赴俄时,曾受派在途中迎接,其间自然也就有了交往,而李经方当时作为随访成员,与其人当然也就结识。从李鸿章此信中,可知他这时来到中国,要经方到上海会晤,故信中说其人“尚属念旧”。又言及上海道员对其人“极意逢迎”。而所说“亦预备供张”的夔帅,则是指时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王文韶(字夔石,故有“夔帅”之称)。鉴于“都中客舍本稀,与外人居止不便”的条件限制,信中说已与俄国署理驻华公使巴布罗夫(“巴署使”)商定,欲“借喀希呢住房”供宿。喀希呢通常译作喀西尼,前任俄国驻华公使,其时回国有另职的谋求,使馆中其原居当是空出,故李鸿章想到这一安排,并有其人可否接替喀西尼职事的猜测(事实上未能)。信中所说“已将千里镜九具寄到”的穆意索,是法国人,在中国海关税务司任职多年,上年曾作为“洋顾问”之一随李鸿章出访。出访回后李氏入总理衙门供职,此信中他言及自己“日进总署办事,尚无甚棘手处”的情况。
家事方面,除言及经榘(昭庆子)“拟将城内市房让与享堂”外,主要说到刘维贤、刘升的相关事情。刘升是李门的“老管家”了,刘维贤是他的儿子,看来也介入李氏老家的管务,从此信中所言及的租钱、银、米和房屋修缮之事即可看出,李鸿章对其收支报账有怀疑的意思。如果说此信中仅是迹象初露,那么由后录相关信中更可见知矛盾的激化、事情的发展。此信中还说到吴保初赶来告诉,其“嫁与仲良第三子”的妹妹被婆家凶暴地凌辱致死。李鸿章在感叹“骇人听闻”的同时,并有“仲良岂亦纵容陵(凌)虐”的怀疑。仲良是时任四川总督的刘秉璋(字仲良),也是李鸿章的亲家(经方亡妻父亲);吴保初则是安徽庐江人氏淮军名将吴长庆的儿子,他这时不过二十八九岁,其妹当然就更年轻了,在高官豪门之户被家暴致死,当时能有靠“王法”来主持公道的一点希望吗?此事尽管不涉李家,但毕竟是其亲家人等所为,李鸿章恐怕也只是有“气不忿”的一点表示而已。
[1] 此信原以《致李经方》为题,载“新全集”第35册第501—502页,时间标为“光绪十九年三月十一日”。年份当误。理由:1、信中所言“樵野赴英”即张荫桓出使英国,是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春夏之际(派遣上谕于该年二月初三日发布)。2、写信人李鸿章说自己“日进总署办事”,当是在其总理衙门大臣职任期间,他是在解职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段时间,并且在出访欧美之后,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九月被安排此职,到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七月离任。而光绪二十三年正在其职,联系上条张荫桓使英事,自可确定此信是在这年,故改定在光绪二十三年三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