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鸿章此信中,可知其继配夫人赵小莲于六月初十日病亡,到这时已近两个月(这年有闰六月)。噩耗当及时告知了经方,但到闰六月二十八日父亲才接到他该月十五日的手书,故颇为生气地严厉责问:“何事忙冗至闻讣月余乃来一信,岂视大事如弁髦,殊负生平所望矣!”所谓“弁髦”喻弃置无用之物,引申为轻视、不当回事儿。接着,李鸿章向经方述说了他这位“母亲”的病情和医治过程,以及棺衾各件有备和入殓情况。
在李鸿章的心目中,赵氏可算是“全福”之人。李鸿章就任江苏巡抚、跻身疆吏大员的第二年(同治二年,1863年)她嫁来李家,到去世正好三十个年头,期间丈夫官运仕途顺风顺水,权势声名水涨船高,且夫妻恩爱,生活美满,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身后之事,也做得排场无比、大为风光。即使待丈夫去世后,同穴合葬的也是她而非原配夫人周氏。要说美中不足,就是她的享年并不算长,仅55岁。不过,这也比周氏多了十几年。这个周氏仅活了41岁,虽寿年不长,但为李家受苦受累,辛劳终生,且逢战乱之际担惊受怕,可谓没有过舒坦日子。不知为何,名正言顺的原配夫人最后竟还未能与丈夫同穴。二人相比起来,美满、幸运与否的反差真真是太大了。赵氏夫人有着“旺夫运”的美誉,的确,她与李鸿章生活的这些年里,丈夫的“运气”是最好的了,而她去世之后没两三年,自甲午战败开始李鸿章就走下坡路,这种巧合却也正成了赵氏夫人“旺夫运”的最好“印证”和诠释。还需说明周氏与赵氏两位夫人的“门第”差异。周氏娘家平平常常,据说她自己与婆婆一样一双“劳动妇女”的大脚。赵家则不得了,太湖名门,书香之家,赵小莲祖父为嘉庆年间状元,父亲赵畇为道光进士、翰林,曾为皇子老师。哥哥赵继元、侄子赵曾重也先后是同(治)、光(绪)年间的进士。顺便说,为人熟知的赵朴初先生,就是太湖赵氏后人。
李鸿章这封信中,向经方道明因赵氏去世的家庭“后遗症”,就是以往家内大事小事皆由赵夫人自己一手经理,儿媳等均吃现成饭,现在她们“一旦接手,茫无头绪,后顾甚属可虞”。而李鸿章向来不管家务,“暮年事冗,更难料问”,所以心中“殊多怫郁”。少了家务上的主理人,一切变轨乱套,可以想见,而使之“怫郁”的最主要原因,当还是少了这个亲密的人生伴侣。
信中又与经方议及葬地的事情。所说“夏小影”地方,前录光绪十五年正月初七日信中作“夏小营”,可见起码是在两三年前就为“他年埋骨之处”勘择(瀚章亲自参与其事),故此信中有“看定有年”之说。风水先生、“做坟工匠”们有分歧说法,而李鸿章父子这时意见也不尽同。父亲是一贯持认定态度的,不主张再有变易,而经方当是听了不认同者的意见,显出疑虑,李鸿章此信中,就经方所说听别人言此地“非尽美尽善”,作出“或误听张又堂所信地师臆说”的猜度,不以此为然。信里对经方讲了此地可取的具体事例,质问“曾亲到该处仔细踏勘”过吗?要求他作为同辈中的长兄“体念”及此,意思是别使这个事情横生枝节。李鸿章还道明了自己的风水观:“风水之说,吾不甚为然,只求无水无蚁,以安体魄。今世所云地师者,言人人殊,各挟小术以欺世射利,而置先人遗体悬搁不葬,于心忍乎?”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痴迷于“风水”的那等人物,在那个时代就算这方面的明白人了。至于信中涉及的风水先生人名,就没有必要作具体查考了。信中说到委托“就近在夏小影建造享堂”的卫汝成,是合肥籍的淮军将领,盛军统领卫汝贵之弟。
所说“日内到津”的汪芝房,即前署理驻日公使汪凤藻(字芝房),李经方回任后他卸职回国,此番又要去接需回来守制的李经方之任。
[1] 此处“非”字所录本中无,根据下录八月初一信中添加,否则文意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