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读与评点] 再行计议“滇案”,兼及朝政、吏事(1 / 1)

李鸿章家书 董丛林 1199 字 1个月前

李鸿章是在邸钞上看到哥哥调任川督的消息,反复筹思之下,写此信与之计议的。据李鸿章揣测,是“因蜀中天险,控制需人”,朝廷遂有这样的人事安排。他又接到在总理衙门的郭嵩焘(筠仙)的书信,也说是因为朝廷重视,因为那里“民情风俗急待整理”。而夏间丁日昌(雨生)在京,则屡说川中教案猖獗,总督吴棠(仲仙)是个“滥好人”,“又不明洋务,亟须更换”。并且说到,应该“预调有夙力识夷情”的司道,也就是布政使、按察使和道员之类的下属官员,“为他日升转控驭地步”。而军机大臣沈桂芬(经笙)则说,之所以升沈秉成(字仲复)为四川按察使,就是这个意思。沈秉成是浙江归安(今湖州市)人,进士出身,这时是由河南按察使改任,其实也不算“升”,并且很快就“病免”,没能在四川升迁,尽管后来做到过广西、安徽巡抚,但也未见有多大的“洋务”政绩。当然,这时安排他做四川按察使,朝廷对其人当抱有这方面的期望。

至于主政四川的“滥好人”总督吴棠,李鸿章三个月前在京的时候,与宝鋆、沈桂芬等人议及,认为他冬内一定告退,必须筹备替人,不过又难得合适人选。李鸿章知道沈桂芬素来看重何璟(小宋),建议安排他做四川总督,沈氏也深以为然,并且说他父亲曾在川日久,情形非常熟悉。不想现在此任竟然推移到哥哥身上,朝廷或是想留湖广总督的职位以待何璟?李鸿章这样揣摩,但毕竟尚无让何璟担任该职的朝命,仍是由翁同爵(玉甫)兼署。可见,相关人事问题,总是牵缠着李鸿章辈大费脑筋。

李瀚章想在马嘉理案审结后请辞回家奉养母亲,李鸿章为此先向军机处说过,李瀚章自己也曾向总理衙门函陈,所以李鸿章此信中说,“求退不求进之隐衷已共晓然”。他推测,云贵总督职位空出时,军机处一定是以“亲老之说”告知皇上,所以就没有任命李瀚章担任该职,而现在或者是出于朝廷的倚重和体恤之意,任命其做四川总督。下面的“殊不知老母年高,不欲远游川江”云云,当是道出了他们兄弟俩的共同心声。李鸿章的意思,朝廷既已任命,就生硬拒绝不得;再者乞养也与规定不符,因为按例“亲年七十以上,家无次丁乃准告养”,而母亲“年尚未八十,又有诸弟侍奉”,不属这种情况。故而他揣度情势,做了“恐辞不脱,退不能”的估计。既然这样,李鸿章建议哥哥,奉到明文后,“自应先行谢恩,候滇案(马嘉理案)办结后,再定进止”。说到时“或胪叙病状,兼及亲老一层,内意若甚倚重,不准固辞,亦无如何”。只是“蜀民易乱,吏治亦坏”,面临诸多难办的事情,四川的官不容易做好,至于其他尚不足虑。

至于信中的“蒋宗汉已到省否”之问,蒋宗汉为腾越镇总兵,因对马嘉理案负有责任,甚至被指直接涉案,所以需要到云南省城接受问询。事先已有相关访查情节,并且李鸿章“以理度之”觉得“似不甚虚”,建议应该就此进一步切实究查。信中又说到巡抚岑毓英(彦公)“密称缅甸一节”,大意当是说案事系由缅甸方面主谋,而李鸿章对此似乎不太相信,说这“尚待参详”,若能证明确实如此,“中国借可推得干净”固然也好,但若不能确证,弄不好让对方转而说中国大员栽赃陷害缅甸,这样“既失属国之和,且成不了之局”。确实,若是这样,就不但是与英国交涉,又牵连缅甸方面,事情将更加复杂化,清方自然也就愈加被动。李鸿章嘱哥哥务必与薛焕(觐翁)等人密筹,当然也说到,若缅甸方面主谋果系实情的话,也就只好和盘托出,隐瞒不得。信中言及总理衙门,说其相关大员“近日办事一味敷衍,精神多不联贯”,举出大学士文祥(文相)“病中颠倒,刚腹(愎)自是”;冯桂芬(经翁)“又无识力”,而郭嵩焘(筠仙)“机变过短”等等。郭氏这时尚未出使赴英,暂膺总理衙门大臣。信中所说“常向威使攀谈”的许仲韬,即许钤身(字仲韬),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氏,比较熟悉洋务,以候补道曾被任命为出使英国副使(此任命旋又作罢),这时受李鸿章之命与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联络。信中说到的“腊月初始由重庆上行”的格维讷,是英国驻华公使馆参赞。

信中还言及丁雨生即丁日昌“疏辞闽抚甚力”的事情,说他“一人兼船政、台防,又有闽浙总督李鹤年(子和)阴掣其肘”,意思是政务繁多,又有人事纠葛,事情难办,恐怕要“再三辞脱而后已”,认为福建巡抚还可以另找,担心的是“台湾将如之何”?至于信尾说到的“日本森公使为高丽事来保”,是说日本驻华公使森有礼,为朝鲜的事情前来保定与李鸿章议谈,主要是交涉朝鲜不应是中国“藩属”的事情。这涉及传统遗留下来的中国与周边某些国家的“宗藩关系”问题。这种“宗藩关系”之下,清政府通常并不干预“藩属”的主权和政务(特殊情况下也有介入),主要是要“藩属”名义上的“臣服”和定期不定期的进贡(回赠的礼物价值往往更高),而“藩属”有事时则需要不惜付出来尽保护义务,可见并不同于近代列强形成后的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的关系。当然,这种“宗藩关系”固然有其与现代正常国家关系的不符之处,但列强要求清朝取消,并不是要维护平等的国际关系,而只是制造借口,为其侵略扫除这方面的障碍和阻力而已。后来的中法战争和甲午中日战争,法国和日本都利用了这种借口。这时日本公使要来与李鸿章议谈中朝关系之事,就是日方要染指朝鲜、夺取侵华跳板的较早步骤,以后更变本加厉,直至借以发动甲午战争。

此信中涉及的家事,主要是因为哥哥调任四川总督,而牵涉的母亲奉养之事(时李母在武昌督署)。信中说到,三、四弟也就是鹤章、蕴章近年屡有迎养皖省之议,听说母亲也很想东归,若是哥哥由云南就近赴任四川,那么在其眷属溯江西上的同时,母亲则可回归皖省,这样似乎能两全其美。说是已经和蕴章(和甫)当面商量过,在皖省预备住房,并致信鹤章(季弟)暂在武昌官署陪侍着母亲,静候哥哥的如何办理之信。只是又担心“老母回皖,家内人多事杂”,蕴章、鹤章等又都有病,他们能否小心服侍,特别是说五弟凤章“近日行为尤多舛戾”,让人不安。看来,即使他们这等人家,家事上也不是一顺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