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布走后,蔡京却摩拳擦掌要改革了。
作为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蔡京其实做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有些人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蔡京是无所不为。只有如此,蔡京才能成为北宋政坛常青树。蔡京以改革先驱自居,继续落实《方田均税法》和《免役法》的实施,于不知不觉间将王安石时代的改革理论做了全面的阉割和置换。比如蔡京的做法是默许大地主的土地以多报少,从而将赋税转移给底层民众。还有规定豪户可以免出免役钱,这样一来底层民众所要承担的各项钱款竟是元丰时期的八倍以上。蔡京的伪改革直接把北宋王朝逼入死胡同,一个著名的词语“逼上梁山”成为那个时代弱势群体普遍的社会流行心理。
但是蔡京并没有善罢甘休。社会越不稳定,蔡京越以为是改革不彻底所致。他仿佛看到一个幽灵在四处游**——那是以司马光为首的“元祐君子”的鬼魂在作祟啊,蔡京决定进行反击,对“元祐君子”来个总鞭尸。包括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在内的一百二十多名元祐时代的保守分子被鞭了尸。但很显然,蔡京意犹未尽,他接下来将章惇等人鞭尸。这样被蔡京鞭尸的人员前后共达三百九十多人,至此,蔡京的行为艺术才告一段落。
不过,徽宗对蔡京的行为艺术是不以为然的。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喜欢高雅艺术,喜欢寄情山水,不喜欢鞭尸。他对蔡京的变态行为真是不能理解,但他也明白,搞艺术的人总有一些怪癖,蔡京不鞭尸那就说明他不是真正的艺术家,如果真是这样,皇帝艺术家徽宗是绝不会重用他的。好在蔡京终于鞭了尸,并且将行为艺术与政治行为完美结合,这样的人,用着才放心。徽宗觉得用蔡京是用对人了。
蔡京对徽宗的艺术感受是了如指掌的。徽宗喜爱花石,可天下太大,他虽贵为天子,却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这种痛苦,蔡京几乎可以想见。蔡京也痛苦了,这是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艺术家的惺惺相惜。蔡京发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徽宗找来天下最精美的花石。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花石纲之役”打响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指挥所设在“苏杭奉应局”,战场在淮河和汴河两岸,投入的人员达上百万,前后相接的船队长达千里,战争总费用达数百万两白银,战利品是花石,受益人是徽宗。
花石运回来了,为了使其成为真正的艺术品,蔡京任命童贯为工程监理,自己为艺术总监,为徽宗开建延福宫。延福宫美轮美奂,宛如仙境,但是徽宗却不满意,认为它缺乏人间烟火气。徽宗愿意永留人间。这样的心思,被蔡京捕捉到之后,蔡京又建造了万岁山工程,这万岁山充分表现了一个艺术家的浪漫主义遐想,高起点、高标准、高投入,比很多年后的颐和园还要上档次,徽宗非常满意,对蔡京的办事能力更加放心了。
但是徽宗不知道,万岁山已然成了这个王朝最后的大工程,一个王朝百多年来的积蓄已经被挥霍一空,帝国命悬一线,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而此时,在遥远的江南,种树专业户方腊开始蠢蠢欲动,因为他的生存底线被突破了。
方腊是种漆树的。如果仔细考察他的林场的话,应该是在今天浙江省建德市附近。那个地方一向气候温和、雨水充沛,是种漆树的理想之地。
但理想之地遭遇非理想年代时,方腊的命运就会变得坎坷起来。苏杭奉应局的老大朱勔老是过来找碴,动不动就让方腊交这个费那个费的,搞得方腊和其他一些种植大户活不下去了,只好横下一条心来造反。
光脚不怕穿鞋的,方腊的造反事业很快有了起色。几万农民军轰轰烈烈地占领了富阳、杭州等地,杭州太守赵霆吓得弃城逃跑,其他的省级官员也跑的跑,死的死,浙江的局面乱成一团。几个月后,方腊惊奇地发现,他所率领的队伍竟占领了六个州、五十二个县,几乎可以成立一个小朝廷了。
方腊起事,北宋官员有惊慌失措的,也有痛心疾首的。御史中丞陈过庭上奏说:“致寇者蔡京,养寇者王黼,窜二人,则寇自平。又朱勔父子,本刑余小人,交结权近,窃取名器,罪恶盈积,宜昭正典刑,以谢天下。”陈过庭话说得慷慨激昂,不过他也为这慷慨激昂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被贬的不是蔡京、王黼等人,而是他自己。因为他不是艺术家,不懂得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徽宗和蔡京此后举全国之力,恶狠狠地镇压了方腊兵团。史载:在长达八个月的军事行动中,官民死亡人数达到了两百多万,北宋的国力大幅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