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年前,这一章的名字还会是“大不列颠和爱尔兰”。然后人类就对大自然的作品做了一些调整,将地理上的结合体分为两个各自独立的实体。恭顺的执笔人所能做的全部就是遵循地理的结合,并给这两个互相冲突的方面中的每一个写上独立的一章。任何其他做法都会导致极为复杂的情况发生,然后我将看到爱尔兰海军驶进哈德逊河,要求我为这“对爱尔兰自由邦的国家荣誉不可容忍的侮辱”道款。
恐龙未曾画过任何地图,但其身后遗留下的岩层告诉我们它们的故事。它们全部显现于此——火成岩(在地表冷却的火山生发物)、压力作用形成的花岗岩、在湖泊底部渐渐形成的沉积岩、大海,还有变质岩——比如板岩和大理石,它们本质上都是石灰石和黏土,因为地下极深处微妙的化学反应而变成了更为有价值的材料。
它们全部呈无次序状态,丰富地呈现于人类面前,就像被飓风袭击过的房屋中的家具。它们为我们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地理实验室。它们可能是英国之所以能为世界贡献如此众多一流的地理学家的原因——虽然这个国家对捕猎兔子的热忱和兴趣远高于探索科学现象。当然也可能是另一种情况:因为这里拥有众多优秀的地理学家,所以我们对英国地理的了解要多于其他国家。但这与真实情况很难吻合。游泳健将经常出现于多水之处,很少会在卡拉哈里沙漠(南部非洲沙漠高原)中央找到他们。
于是先有地理,然后才有地理学家,那么关于他们诞生之地的起源,这些地理学家彼此都会说些什么呢?
既然今天你已逐渐了解欧洲地图,那么你得努力将其忘掉。然后想象一个刚从海平面下浮出的世界,由于巨大的作用力,它还在不停晃动。给你自己画一幅高于水面之上且荒凉的巨大陆地的图画,火山运动的冲击力将岩石压磨成碎片,就像纽约下水道检修孔的爆炸会使公路裂开一样。与此同时,自然实验室的力量继续其耐心的劳作。从海洋上吹来的风一路由西到东,携带着数亿吨的水蒸气随后浸湿土地并给予其水分,将陆地覆盖上一层宽广的草坪和蕨类植物,为灌木与树木的存续安排各种条件。夜以继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的波浪敲打着、冲击着、磨碾着、压踏着、锉磨着,当阳光直照在上面,积雪就会破碎而融化,这样陆地沿岸萎缩并粉碎。然后突然冰层——这个缓慢而无情的死亡之墙呻吟着沿高大山脉最陡峭的表面向上攀爬,沉重的隆隆声回**在宽阔的峡谷中,深深的山峡和狭窄的溪谷于是被冰水以及从山顶滑落的岩石碎块填满。
阳光照耀——雨水冲击——冰层破裂并蔓延——波浪侵蚀——四季更替,最终人类出现,这正是他所寻找的。一条长长的陆地带,被一条从北冰洋一路延伸至比斯开湾的多水峡谷与世界其余部分分离,还有一片在波浪中升起的高原,被一片难以驾驭且波浪起伏的大海与那条狭窄的陆地带隔断——几块孤独的岩石浮现于海面上,它们只能供海鸥栖息,而不适于人类居住。
这正是英国形成的过程中所经历的模糊的——极为模糊的——道路。现在让我们看看现代地图,看看它为我们显现了什么。
从设得兰群岛至兰兹角的距离与从哈德逊湾中部或阿拉斯加南部至美国北部边境的距离——或用普通欧洲人易于理解的比方:从挪威的奥斯陆至波希米亚的布拉格的距离——相同。这意味着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国家之一的英国(4500万人),位于与堪察加半岛(正对着阿拉斯加)纬度相同的地区,后者也处于30°至60°的范围内,但人口不超过7000人,仅能确保自己不因食用单一的鱼类食品而饿死。
在东部,英国与北海邻接,北海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古老的洼地,逐渐被填满了水。仅仅再看一眼地图就一目了然。在西部它邻接法国,然后我们看到一条像是穿越街道的沟渠,这是英吉利海峡与北海。之后就看到了英国的中央大平原,其中最低处就是伦敦。接着是威尔士的高山和另一块洼地——爱尔兰海,然后是爱尔兰中央大平原,爱尔兰群山,与西部遥遥相望的几块孤独的岩石——岩石顶部浮现于浅海以上。最后是圣启而达岩(一年前这里还不适于定居,因为到达这里很困难),然后我们突然向下、向下、再向下,就到了真正的海洋的起始点,宽广的亚欧大陆的最后部分,不管是沉没的还是半沉没的,这里都走向了终点。
对于环绕英国的不同海洋和海湾,我最好多少进行些详细描述。现在我们位于一处经典的地理环境,因为这块奇怪的岛屿影响了整个世界上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的生活至少长达整整4个世纪。然而,这并非完全是机遇或种族优势的结果。英国人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自身的机遇,这无疑是真的。但大自然也赐予他们无穷的优势,它将这块可爱的岛屿置于东半球面积最大的陆地的正中心。如果你想理解这意味着什么,想想可怜的澳大利亚吧,它迷失于辽阔的海水中央,一切都要完全靠自己,没有邻居,没有从外界引进新思想的任何机会;然后将澳大利亚的地位与英国比较,后者就像网中央的蜘蛛,与世界四角的距离相同,然而澳洲不像蜘蛛,因为它被咸水充满的护城河安全地保护着,不受其他人的侵袭。
当然只要地中海仍旧为文明中心,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就并无多少优势可言。在15世纪末以前,英国就是一个略微偏僻的岛屿,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就和今日的冰岛一样。“你去过冰岛吗?”“没有,但我有个阿姨曾经去过。一处有意思的地方——有趣的岛屿——但太遥远了——这意味着我要晕船晕上5天。”
以上对话准确地表现了在公元后的前10个世纪中英国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三四天的晕船——还要记住,罗马的大型帆船甚至远不如从雷斯(英国苏格兰爱丁堡市的一个区,是有名的海港和造船中心)至雷克雅未克的、载重量为700吨的轮船舒适。
然而,关于文明外延的知识日渐增长。住在小小的圆草房里涂红抹绿的野蛮人牢牢依附于土地,周围是一列低矮的土墙,他们被罗马人驯服,这些罗马人聆听他们的讲话,并得出结论即他们一定属于与北高卢的凯尔特人同血统的人种,罗马人发现他们大体上是驯良的,愿意缴纳贡品而不会谈论很多自己的“权利”。至于他们对脚下这块土地是否拥有任何“权利”是存有疑问的,因为有几乎明确的证据表明,他们是新来者,他们是从旧侵略者的种族手中夺来的土地,在由东向西不连续的土地上,这些旧有的种族的痕迹随处可见。
大体上讲,罗马人对英国的占领持续了4个世纪,这几乎与白人在美洲占据统治地位的时间一样长。突然,几乎是中断性的,占领状态结束了。在几近500年中,罗马人一直将条顿部落御于欧洲版图之外。然后糟糕的防线被打通,野蛮人洪水般横扫欧洲南部和西部。罗马召回了它的海外军队。当然直到一个帝国不存在多年之后,它才会承认自己经受的打击。少数军团留在后方以保卫高高的土墙,这些土墙用来保护不列颠平原不受居住于苏格兰难以逾越的群山间的野蛮人的入侵。其他城堡用来护卫威尔士边境。
但有一天,通常来往规律的供应船只不能渡水而来了。这意味着高卢落入敌军手中。从那时起,英国的罗马人失去了与祖国的联系,且再未恢复。此后不久,从沿海城镇传出了外国船只离开了亨伯河三角洲(特伦特与乌斯河的一个三角洲地区,大船可以由此向内陆航行)和泰晤士河河口的消息,还有达勒姆郡、约克郡(英格兰北部的一个自治市中世纪该城是繁荣的羊毛市场和教育中心。其大主教地位仅次于坎特伯雷大主教)、诺福克郡、萨福克郡(英国东部的一个历史上的地区,濒临北海,史前时期就有人定居,是东英格兰盎格鲁-撒克逊王国的一部分,它的名字的意思是“南方人”,与福克的“北方人”相对应)以及埃塞克斯都(美国英格兰东北的一个郡,是位于马里兰郊区的一个手工业区)的村庄被袭击并抢劫的消息。罗马人从未想到加固他们东部边境,因为那没有必要。但现在某些神秘的压力——这种压力曾将条顿人的部队向前推进,直至跨越多瑙河,通过巴尔干和阿尔卑斯群山间的通道——致使撒克逊海盗从丹麦和荷尔斯太因一路侵入不列颠沿岸。
罗马政府、罗马要塞、罗马的女人和孩子一定曾定居于这些迷人的别墅中,这些别墅的遗迹今日仍在,但人面不知何处去——他们神秘地、静静地消失了,就像弗吉尼亚和缅因海岸最早的白人定居者消失于地表一样。他们蒸发了,其中一些人被他们的仆人杀害,女人与当地的好心人结婚了。这就是这群骄傲的种族的奇怪命运,这些人曾压倒了不止一群“殖民地民众”,但却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客船。
然后是一场混乱——还有来自苏格兰的一群群野蛮人,不知疲倦地杀光了他们的凯尔特邻居。在罗马扮演国内与国际警察的年代,这些凯尔特人已经变得温驯软弱。然后就是在这种令人沮丧的环境下经常出现的错误——一种总会招致无尽灾难的招数:“让我们从其他地区招来少数壮汉子,雇佣他们为我们打仗。”这些壮汉子来自埃德河与易北河间的沼泽与平原。他们属于撒克逊部族,但他们并不能告诉我们他们的起源,因为德国北部全都是撒克逊人。
为什么他们一直被认为是盎格鲁人,这又是一个很可能永远无法弄清的问题。词组“盎格鲁-撒克逊人”在他们第一次出现于英国历史上后,就被使用若干世纪了。“盎格鲁-撒克逊人”现在成了一句口号:“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血液。”“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传统。”一个非常好的传说,能使人们乐于认为自己总是优越于其他所有人种。不过历史学家必须遗憾地宣布,盎格鲁作为一个种族单位,是迷失的以色列部族的小兄弟——他们经常在伪造的编年史中被提起,但无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而撒克逊人或许也属于北欧移民的游牧部落,30年前你可能在越洋轮船最低等舱中看到这些移民。但他们身体强壮,他们以同等的热情去工作、战斗、嬉戏和抢劫。他们用5个世纪的时间来开发这片土地,现在他们作为继承的主人统治着这片土地,在那5个世纪中他们强制可怜的凯尔特本地人使用他们的语言,这些本地人很快丢掉了他们在一些罗马贵族女士的厨房工作时习得的几句拉丁话。这些撒克逊人随后又被另一股条顿人的移民潮赶出家园。
英国于1066年成为诺曼人的属国,于是不列颠群岛第三次被迫承认来自海外的主权。然而很快事情就颠倒过来。因为在不列颠殖民地的投资所获的利润要高于其暂时的母国法国,于是诺曼人离开法国来到英国定居,寻求利益。
他们在法国最终的失败以及财产的损失对英国人来说是天赐的一次伪装。他们停止了对这片土地的期望,他们开始意识到了大西洋的存在。即便如此,如果亨利八世未曾爱上一位名叫安妮·博林(1507-1536,英格兰皇后[1533-1536],亨利八世的第二任妻子,伊丽莎白一世的母亲,她没有生养男性继承人,后来因通奸被审判并被砍头#)的女士——她告诉这位皇帝通往她心中的路要经过一座灯火通明的教堂,那么英国很可能不会在那时开始其海上的功业。因为这意味着他得与他法定配偶——血腥玛丽(#英国女王玛丽一世的别名,以血腥迫害新教徒而闻名)的母亲——离婚,这引发了英国与罗马在教皇对基督教世界的绝对权力的问题上的彻底决裂。因为西班牙站在教皇一边,所以英国必须学习如何航船,保卫自己,否则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就会遭到毁灭,成为西班牙的一个省。以这种令人好奇的、拐弯抹角的方式,一场离婚争吵成了教会英国如何成为航海专家的真正原因;学会这项新职业,他们祖国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助了一臂之力。
然而,这次变革若没有一场严酷的民主斗争是不会发生的。没人能够理性地期待社会中一个阶层可以为了另一阶层的利益而自杀,同样自从诺曼底人征服英国以来就开始掌握集权的封建主会使国家放弃发展农业,转而从事世界范围的商贸业,这也不自然。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一直以来互为死敌。中世纪的骑士蔑视商业,认为其配不上自由人的名号。在他眼中,商人类似走私犯。你可以利用商人,但绝不允许商人跨进你家大门。因此贸易事业主要限于外国人范围内,主要是德国人,是那些来自北海与波罗的海地区的人们,著名的“Easterings”(东方国家的人)第一次给予英国人具有绝对的、不可置疑的硬币观念,即“Easterling's Pound”(英镑),也就是今天的英国货币。犹太人被驱逐,被如此严格地拒绝入境,以致即便莎士比亚也只是道听途说来描写他的夏洛克。沿海城镇从事一点渔业,但这个国家占主要地位的是——若干世纪以来一直是——农业。大自然对其恩惠甚巨,尤其在家畜饲养方面,因为土壤经常过于坚硬而不适于种植谷物,却为牛羊提供了丰富的草料。
一年2/3的时间,风自西吹来(不曾间断),这意味着降雨,如果一个人在冬季的伦敦居住过一些时日,他一定会印象深刻。今日的农业,正如我在谈论北欧国家时所告诉你的那样,不再像千年甚至百年前那样绝对依赖大自然。虽然我们仍不能人工降雨,但化学工程师教会了我们如何克服许多困难这些困难在乔叟(约1340-1400,英国诗人,被认为是中世纪英国最伟大的文学家他的作品包括《公爵夫人之书》,《特洛伊拉斯和克莱希斯》《坎特伯雷故事集》等)和伊丽莎白女王时代只能听天由命,没有任何整治措施或补救方法。不列颠群岛的一个横截面显示,它们就像一个汤盘,西部比东部的坡度要大得多。这是一个前面提到过的事实,即英国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大陆的一部分,曾经覆盖着东部的最古老的群山被风和水彻底冲掉了,而西部年轻的山体仍高高耸立,在下个一千或一千五百万年间不会消失。这些年轻的群山被称作威尔士山脉(一些原始凯尔特语最后的保留地之一),它们扮演着一道防护屏障,回击大西洋的暴风雨,不让其到达东部低地,它们如此成功地回击了暴风雨的侵袭,这使得东部大平原享受着适于养殖谷物与牛群的近乎理想的气候。
大不列颠是灯塔之国
因为蒸汽船的发明,所以我们可以从阿根廷或芝加哥订购谷物,因为以从世界一端至另一端的冻肉运输为目的的冷藏技术被引进,所以只要是能付得起钱的国家,就可以不再依赖于自己的农场和田地来养活自己的民众。但在100年前,供应食物的主人也是世界的主人,只要他将其食品库的大门锁上,就会有数百万人慢慢饿死。因此,由南部的英吉利海峡、西部的塞文河(这条河将威尔士与英格兰分开、它流入英吉利海峡)、北部的亨伯河三角洲和默西河以及东部的北海围成的宽广的大平原,成为了旧时英国最重要的地区,因为这里出产大量的粮食作物。
当然,当我说到平原,我所指的平原并非我们大家所熟悉的“平原”之意。英国中部的大平原并非像堪萨斯州般平如煎饼,而是此起彼伏。泰晤士河(几乎与我们的哈德逊河长度相当,前者长215英里,后者长315英里)流经其中心地带。泰晤士河源自科兹伍德丘陵,该丘陵地带因为绵羊和巴思(英格兰西南部的一座市镇。以其乔治王朝的建筑和温泉而著名。这些温泉是公元1世纪古罗马人开凿的,是一处颇受青睐的疗养胜地)城而闻名,这里自从罗马时代开始,不列颠的厨师们就聚集于此,这些自找苦吃者享受滚热的钙钠浴,并进一步吃厚片的半生牛肉和半生蔬菜来强身健体。
工厂征服了农场
然后泰晤士河在切尔顿丘陵与白马丘陵间流淌,为牛津大学的划船训练提供了方便,这条河最终进入低矮的泰晤士峡谷,该峡谷位于东盎格鲁山的低矮群山与北部高地之间。泰晤士河一直为将大西洋与北海连接起来而付出可赞的努力,如果不是多佛尔海峡以一种柔软的白垩物质堵住了通道,泰晤士河本会一路流至法国。
在这条河畔,坐落着世界上最大的城镇。像罗马以及其他可追溯至遥远而模糊的年代的多数城市一样,伦敦不是意外形成的,也不是权力一时兴起的结果。它坐落于此,全然是经济必需的结果。为了从英国南部去往英国北部,而不必依赖众所周知的穷凶极恶的部落摆渡者,修建一座大桥是必要的。伦敦桥故而兴起于此处,它位于该河不再适于航行的地方,而且此处也不太宽阔,这使得20个世纪前的工程师可以在那里修建些什么——它会确保民众和商人从一处海岸到达另一处海岸而不会弄湿他们的双脚。
当罗马人离开后,不列颠群岛上的很多事物都有所改变,但伦敦保持不变,今日它拥有800万人口,比纽约多了整整100万,它覆盖的面积是古巴比伦的5倍,巴黎的4倍,是古代遗留下来的城市中最大的一座,因为伦敦充满了低矮建筑。英国人出于坚持其隐私权并渴望照顾自己的生意的理由,拒绝居住在蜂房般的建筑中,结果伦敦向水平方向发展,而我们美国的城市有向垂直方向发展的趋势。
伦敦中心的“城区”曾经不仅仅是个工作场所。在1880年这里仍拥有13万居民。此后居民数量缩至不到1.4万。但每天几乎有50万人进入城区,他们管理数亿的资本——不算其广大的海外国土,这是英国在其海外公司的投资,他们还监督着几乎数不清的殖民地产品的销售,从塔桥(在英国伦敦泰晤士河上的两端各有一塔)一直到20英里以外的伦敦桥下的储藏室中,殖民地产品到处都是。
因为泰晤士河必须一直保持开放的航运,所以管理航运的唯一方法便是在河流两边修建码头和仓库。那些想要理解国际贸易真实含义的人应该参观伦敦的这些码头。这会给他们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即纽约终究不过是一个省里的村庄,离商贸的主要高速公路稍嫌遥远,没有什么特殊的重要性。不过事实上这一点可能会改变。商贸中心似乎有西移之势,但是伦敦仍旧在国际贸易的技术知识上占有优势,而纽约仅仅开始起步。
恐怕我叙述得太快了。现在我不得不暂时回溯至1500年的英国平原。其整个南部边缘地带尽是山脉。在最西部坐落着康沃尔郡(英格兰西南端的一个地区,位于一座由大西洋和英吉利海峡环绕的半岛上。此地的锡和铜在古希腊商人中很有名),它被英吉利海峡与布列塔尼隔开,是布列塔尼的地理延续。康沃尔郡是一块令人好奇的土地,直到两个世纪前,此地还保留着凯尔特方言,这里奇怪的巨石纪念碑在各方面都与布列塔尼的相似,于是一个理论得以衍生:很久以前这两个地区一定居住着同样的人种。顺便说一句,康沃尔郡是被来自地中海的航海者们所发现的第一处英国区域。腓尼基人对铅、锌和铜的需求(记住他们在铁器时代初期就繁荣兴旺了)使他们抵达了西西里岛之类的遥远北方,在那里他们遇见了这些来自雾气沼沼的大陆的野蛮人,并予以攻击。
该地区最重要的城市是普利茅斯(英格兰西南的一个自治市。英国的一个主要港口,曾是迎战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英国舰队的出发点,也是德雷克、罗利和其他两位早期探险家出发地),这是个军用港口,泊船不多,仅偶尔有一艘大西洋的轮船。在康沃尔郡另一侧坐落着布里斯托尔海峡(大西洋的一个海湾,从塞文河向西延伸,把威尔士同英格兰西南部分开,是一处主要的船运航线),在公元7世纪的地图上名为“错误的海峡”,因为从美洲返回的船长极易将其误认为英吉利海峡,然后船只就会在这片海浪可能高至50英尺的可怕海水中失事。
布里斯托尔海峡北部坐落着威尔士群山。它们对人们无任何重要性,直到在其中发现了煤和铁的矿床,还有附近的安格尔西岛(威尔士西北爱尔兰海上的一座岛屿。有都伊德教徒留下的遗物,尤其是石板墓,据说这里是都伊德教徒躲避罗马入侵者的最后一个避难所)上的铜矿为止,这些资源将这个地区变为整个王国最富有的工业区之一。加的夫(威尔士首府和最大城市,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曾是一个繁荣的煤炭运输港)是旧时罗马要塞,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煤炭资源中心之一。它由一条穿越塞文河底的铁路与伦敦相连。这条隧道在工程圈子中几乎赢得了与将威尔士陆地与安格尔西岛和荷利黑德岛连接起来的桥梁同样崇高的名誉。荷利黑德岛是前往爱尔兰都柏林的港口金斯敦的出发点。
在英格兰古老的四边形土地上,每座城市和村庄都有着久远的年龄以及历史,以致我几乎害怕提及它们的名字,因为如此一来我有使这本书成为英国地理而非世界地理之嫌,这些古老的四边形土地至今仍为英国地主阶层的顶梁柱。在法国,大量不动产归于一人的情况并非完全不存在,但极为稀少,法国的地主数量是不列颠这个地区的10倍。在丹麦,比例的差距更大,乡下地主阶层先前的重要性几乎丧失殆尽,现在他们仅作为一个社会阶层幸存下来,向世界其他地区的人教授穿高尔夫球裤的正确方法以及靠捕杀有时我们称作“我们的沉默朋友”的动物而消磨时光。这并非由于他们自己缺乏美德,而是我们经济生活中的突变带来的结果,这一突变是由詹姆斯·瓦特实用有效的蒸汽机的发明而引起的。当格拉斯哥大学的这位喜好数学的发明家开始玩弄他祖母的茶壶时,蒸汽还仍为开动少数缓慢费力的水泵而使用的准玩具。当他去世后,蒸汽占据了统治地位,土地不再是富人的资源了。
就在那时,即19世纪的前50年间,自古以来就位于南方的经济重心向北移至兰开夏郡——那里的蒸汽操纵着曼彻斯特的棉纺织厂,也移至约克郡——在那里,蒸汽机将利兹(英国英格兰中北部城市,是一个主要的商业、运输、通信及工业中心)和布拉福特(英国中北部的一个自治镇,其毛纺工业可追溯至中世纪)变成整个世界的毛纺织工业中心,还移至所谓的黑区(以伯明翰为中的英格兰中西部工业高度集中的地区,因积累的工厂浓烟和其他工业污染物而得名)——那里的马力使伯明翰成为数百万吨铁板与电车轨的生产之地,我们需要它们来建造轮船,而这些轮船定会携带不列颠群岛的产品远至世界的尽头。
为了解放人类的体力,采用蒸汽机引发的巨变,是人类所经历过的最剧烈的革命。当然机器不会自己思考,它们需要特定数量的服务员来喂养、护理,告诉它们何时开动何时停止。作为对这些非常简易的服务的回报,农场工人被许诺得到他们眼中的财富。乡下人听从城市的引诱,城市剧烈膨胀,房产商富裕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80%的农村人口都迁入城镇。然后英国积累了大量的盈余财富,即便其资产消耗殆尽,这些盈余财富也会确保其继续前进。
现如今许多人自问道,这一点是否真的达到了。只有时间能回答——时间,意味着再过10年或20年。但对未发生的事情的期待会非常有趣。至今为止,不列颠帝国是一系列突发事件的产物。在这一点上它极似罗马帝国。罗马帝国是地中海文明的中心,为了不丧失掉自身的独立地位,它不得不征服其邻国。而一旦英国成为大西洋文明的中心,很快它就得被迫采取同样的政策。现在,世界范围内的勘探征服时代似乎最终结束了。商业和文明开始向海洋进发。
仅几年前还是一个大帝国心脏的地方很快就沦为一座人口过剩的岛屿,这不能不令人惊叹。
这看起来太糟糕了,但这是我们行星上事物发展的通常状态。
苏格兰
罗马人对苏格兰存在的认识,正如我们大西洋沿岸的祖先对五部落(指的是易洛魁部落联盟,最初由莫霍克人、奥内达人、奥农达加人、卡尤加人和塞内卡人构成)存在的认识一样。在北方帝王最后的石质房屋和诺森布里亚人的简陋小屋之外,坐落着充满令人不适的群山,这里居住着牧羊人和野蛮部落。他们的生活方式传奇般的简朴,沿母系而非父系血统,与其余世界不同,这里没有公路,仅有少数陡峭的连马都不适行走的小路,他们用凶残的暴力抵抗欲用文明同化他们的任何努力,以致最佳的政策看来就是彻底别管他们。但因为他们都是厉害的耕牛偷盗者,还能突然从山上降下来偷窃切维厄特丘陵(沿着英格兰与苏格兰边界的一系列丘陵,切维厄特峰是其中的最高峰)的绵羊以及坎伯兰郡的奶牛,所以修建一堵高墙以保护这些地区是明智的,这堵墙从泰恩河一直延伸至索尔维湾,并以利刃或刑罚迫使他们老实地待在墙外。
在罗马统治英国的4个世纪中,除了少数几次惩罚性的远征外,苏格兰人很少暴露于外界文明下。他们与在爱尔兰的凯尔特兄弟继续着古老的贸易往来,但他们的需求很少,几乎不与世界其他地区进行接触。古老的罗马高墙已不复存在,然而即便今日,苏格兰人在很大程度上仍过着自己的生活,但他们已经发展出了一种自己的文化。
苏格兰贫穷的惨状可能帮助了他们保持自身的独立性。他们国家大部分地区多山。在人类出现很久很久以前,这些山如阿尔卑斯山一样高。风雨的侵蚀渐渐磨光了它们,地理大剧变做了其余的工作。然后是冰层,与覆盖斯堪的纳维亚的是同样的冰层,于是积累于峡谷中的少量土壤被冲走。毋庸置疑,苏格兰仅有10%的人口还能继续在这片高地上生活。其余90%的人口都聚集于低地地区,这个地区呈狭窄的带状,从西边的克莱德河延伸至东边的福思湾,大部分地区宽不出50英里。在这个峡谷中有一条裂口,它位于两座因火山活动而形成的山脉之间(其多数城堡都建于死火山口),这里坐落着苏格兰最大的两座城市,一座是其古代首都爱丁堡(苏格兰首府,由于海拔较低,常有浓厚的烟雾笼罩其上,而一度被称为“美丽的烟雾之城”,这座美丽如画的城市是一个酿酒中心和旅游胜地,每年一度的国际艺术节在此召开),另一座是格拉斯哥(苏格兰西南部克莱德河上的一个城市。它是主要港口和工业中心,而且是苏格兰最大的城市),它是煤铁加工、造船业以及制造业兴旺的现代都市。这两座城市由一条运河连接着。另一条从福斯湾通向默里港的运河允许小型轮船从大西洋直通向北海,而不用被迫行驶在奥克尼群岛与设得兰群岛间崎岖的水面上,设得兰群岛是一块庞大陆地的残迹,这块陆地从爱尔兰一直延至挪威的北角。
但格拉斯哥的繁荣并非是使一个国家富有的那种繁荣,而且普通的苏格兰农民每天要花费很多时间来寻找食物,以免饿死,寻到的食物也不过将就满足生存所需罢了。这也许使他在花费他那点辛苦挣来的便士时过于“节俭”,但同时生活也教会他们一切依靠自己的努力、依靠自己智慧和勇气,而不要管其他族群说些什么。
伊丽莎白女王去世,英国的王权落入其苏格兰表兄即斯图亚特王朝的詹姆斯手中,这一历史变故使苏格兰成为大英王国的一部分。此后苏格兰人可以随意进入英格兰,如果这个岛屿对于他们的雄心壮志来说过于狭小,他们就可以到自己的帝国所及之处到处游逛。他们的节俭、智慧以及情感的缺乏,使他们成为担当遥远地区的行省领导的理想人选。
爱尔兰自由邦
现在是另一个不同的故事,这是人类命运中无数莫名的悲剧之一,在此悲剧中,一个在智力上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种族却似乎对他们现实生活不屑一顾,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在对已逝信念的无谓追求上;而在其附近的岛屿上,一个不安分的敌人总是在时刻警惕着,准备极其无情地羞辱并奴役这些没有意识到“正当的利己主义才是生存的第一法则”的人们。
责任归谁?我不知道。没人知道。地质因素?很难说。爱尔兰也是史前时代北极大陆的残迹,该国地质因素本可以更具优势,但是在陆地板块重组的过程中,陆地中心未曾陷得如此之深,以致处于海岸一带所有的山脊之下,并使整个国家呈汤盘状,从而使这几条河流只能在九曲十八弯的状态下流向大海,这使得航运事业不可能得到发展。
气候因素?不是,因为这里的气候与英国相比并无差异,可能只是比其湿气更多,还略显多雾。
地理位置?也不是,因为在美洲被发现后,爱尔兰是所有与新世界进行贸易往来的欧洲国家中,距离新世界最近也是最便利的一个。
那么是什么?恐怕这又是一种人类无法计算清楚的原因,这会令所有预言家失望,每一种自然优势在这里综合为整体上的残疾,胜利转变成失败,勇气变成对单调的、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命运的默默接受。
精神氛围与之有关吗?我们所有人都听说过爱尔兰人对他们的传奇故事是如何的珍爱。每一出爱尔兰戏剧、每一个爱尔兰传说中都会提及侏儒、狼人以及各种妖精的形象,说句实话,在这些无聊的日子中,我们有时都会对他们的这些小鬼、小精灵以及所有其他古怪的形象略感厌倦了。
你们会说,又跑题了。所有这些与地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确实与由无数的山脉、河流、城市以及煤炭进口与羊毛出口上的统计数字构成的地理无关。但人类不仅仅是寻找食物的胃肠,他还拥有一个精神世界和想象的天赋。关于爱尔兰这个国家,确实有一些并不自然的情况。当你远眺其他国家,你会想到:“这里有一块陆地。它看上去或高或平,或棕色或黑色或绿色。这里的人们或吃或喝,或美或丑,或快乐或悲伤,他们生活、死去,埋葬时神职人员或有或无。”
但爱尔兰与此不同。此地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甚至可以说一丝俗气都不沾染。一片孤独的空气布满整个蓝天,孤独的气氛几乎成为现实;昨天的真实今天就为怀疑所包围,几个小时前看似简单的东西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就在向西之处坐落着平静大洋的深渊,但它还没有你脚下的土地神秘。
爱尔兰人不会忘记他们不愉快的过去。因为糟糕的命运,他们责备所有的人和事,那段命运使他们受他人统治的时间比其他民族都要长。在他们的精神世界中必有一种特质,这就是他们在洞察力上的缺乏,这使得该民族在受人统治的连续性这一点上看,在编年历史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弱点,正如我们所知,可能浸透了这片土地——这块他们可以随时准备为之死而从来没有准备为之生的土地。
一旦英国的诺曼征服者将他们最近侵占的房屋整顿得有些秩序,他们立刻将贪婪的目光投向爱尔兰海。爱尔兰海与北海一样,实际上是一座沉没的峡谷而非海洋的一部分。环境支持他们规划这个富饶岛屿的雄心。国内的首领们总是互相争吵,将整个岛屿变成单一君主国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在征服者威廉的时代,爱尔兰是“颤抖的草地”。这个国家充满了宽眼眶的牧师,他们急于将基督教的祝福赐予世界上所有的异教徒,但这里没有公路,没有桥梁,也没有任何形式的交通工具。所有这些在使我们日常生活变得更为舒适更为和谐方面有巨大重要性的小型事物,都被爱尔兰人轻易地忽视了。该岛屿的中心地带要比四周低很多,那里布满沼泽。因为沼泽地有个不幸的习性,即它拒绝自然干涸。当人类的灵魂充满诗意时,人类的双手就不愿去清洗盘子了。
英国与法国的统治者,与那时统治世界的政权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如果不是教皇英诺森三世(其统治以召开第四次拉特兰会议和教皇干涉欧洲政治为特征)急忙去帮助他钟爱的儿子约翰,宣布《大宪章》“无效”,并诅咒贵族毁灭的话,谁敢逼迫他们的国王签署如此有失尊严的文件呢?当一位敌对的爱尔兰酋长向英王亨利二世寻求支援以抵抗其更优秀的敌手时(我忘记了当时他的敌手的确切人数),某种看不见的控制程序在罗马启动,教皇阿德里安四世(1154-1159,英国裔教皇,其任期以与弗雷德里克大帝一世的抗争为标志。他被认为在英格兰亨利二世时对爱尔兰享有统治权)被迫签署了一纸协议,这张羊皮纸确保了其英国陛下对爱尔兰的世袭统治权。一支由200名骑士和不到1000人其他分队组成的诺曼军队随后占领了爱尔兰,并将封建制度强加于爱尔兰民族头上,其时该民族仍处于简单美德的约束中,享受着早已被世界其他地区废弃的部落自由联盟制度的乐趣。这就是一场争吵的开始,至少要等到几年以后,这场争吵才算正式结束,而其余波即便今日仍能引起足以登上报纸头版的新闻——就像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
因为爱尔兰的土地正如爱尔兰人的精神一样,将自身投入充满谋杀与埋伏的斗争中,为理想而献身,这是一种冲突,在冲突中崇高的理想与低下的背叛行为如此无望地结合起来,以致似乎不将爱尔兰原住民彻底灭绝就解决不了这一问题。这不是空话。曾有几次,征服者努力进行了全部屠杀和驱逐的实验,将他们财产全部没收归国王和其忠实党羽所有。例如克伦威尔对爱尔兰人的所作所为,1650年他镇压了爱尔兰的叛乱——那时爱尔兰人以他们对虚假事物的非凡感知力以及他们在错误时间做错误事情的直观天赋,站在了没有价值的国王查理一边,这场镇压的情形仍留在许多诞生于那次愚蠢的犯罪行为几个世纪后的人们的记忆中。这次尝试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爱尔兰人问题的结果,就是这个岛屿上的人口缩减至80万,饿死的人所占的比重(当时的存活率一直没有高过)升至如此程度,以致那些能够通过乞讨、借贷或偷窃等手段可以筹到一个短暂而必要的航海旅程所需费用的难民,都蜂拥至国外的沿海地区。留下来的人照料着自己的悲伤,看护着自己的公墓,靠食马铃薯为生并希望能支撑下去,直到世界大战的突然爆发使他们获得了最后的解脱为止。
从地理角度讲,爱尔兰一直是北欧的一部分。但从精神角度讲爱尔兰直到不久以前还处于地中海中心的某处。即便在今日,尽管该岛跻身主权国家行列,享受着与加拿大或澳大利亚或南非同等程度的自治政府,但它仍是一个距离我们遥远的世界。这里的人民并不为一个团结的国家而工作,而是分成了两个独立的派别,相互敌对。南部天主教一派囊括了全部人口的75%,他们享受着“自由国家”自治权利,将都柏林作为自己的首都。北部一派通常唤作乌尔斯特,由六个郡组成,居民几乎清一色为新教徒移民,具有排外性,他们仍视自身为英国的一部分,继续直接向伦敦的英国议会派遣代表。
目前这一章就是本书付梓时爱尔兰的情形。一年或十年后将会变成怎样,没人可以预言。不过现在爱尔兰的命运掌握在了爱尔兰人手中,这还是千年来的第一次。现在他们得以自由发展他们的沿海港口,将科克、利默尼里克和戈尔韦建设成真正的海港。他们可以进行农业联合作业体系的实验,而这一实验已在丹麦获得了巨大成功。他们的日常产品已有能力与世界其他地区进行竞争。他们作为自由而独立的公民,终于可以在世界其他国家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不过他们能忘记他们苦难的过去,明智地为将来做好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