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德国,成立太晚的国家(1 / 1)

仅出于方便起见,我将欧洲不同的国家按种族与文化标准分了类,且我开始粗略探讨的国家都是那些有确凿证据证明在其取得政治独立之前,皆为罗马殖民地的国家。

罗马确实也征服过巴尔干各国,且至少在其中一个国家(罗马尼亚)中,拉丁语作为官方通用语言幸存了下来。但中世纪强大的蒙古人、斯拉夫人与土耳其人的入侵彻底毁掉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罗马文明存在过的证据,以致将巴尔干的帝王们纳入当前的探讨中来是绝对错误的,为此我现在要向地中海地区的影响力量告别,继续寻找其他的文明形式,这就是条顿文明,它围绕着北海与大西洋。

从俄罗斯东部群山一路延伸至比利牛斯山的半环形大平原诞生了第聂伯河(起源于瓦尔代丘陵南麓,向南流入黑海。公元9世纪以来即为重要商业水道)、德维纳河、涅瓦河与伏尔加河。在日耳曼部落开始他们向西的神秘迁徙后不久,这片半环形平原的南部就为罗马人所控制。那时平原的东部就似乎已被那些诺曼底的斯拉夫种群占据,他们繁衍极快,遭到集体屠杀后很快就会得到补充,因此不可征服。因而当饥渴的条顿入侵者登上历史舞台时,仅剩的可为利用的一部分就是东起维斯图拉河(波兰的一条河流,发于捷克斯洛伐克边境)、西迄莱茵河三角洲的大片土地。波罗的海是其北部边界,而南方有一条由罗马的石屋组成的长长的防线,这条防线提醒所有新来的人——他们正在进入“禁区”。

该地区西部多山。首先是亚尔丁山脉和孚日山脉,位于莱茵河西岸。然后是绝对东西走向的黑森林、提罗尔山脉、厄尔士(“铁矿石”之意)山脉(今天的波希米亚)、雷斯林山脉,最后是几乎延伸至黑海的喀尔巴阡山脉。

这片地区的河流被迫向正北方流动。依照它们自西向东出现的次序,首先是莱茵河,它是最具文学气息的河流,在莱茵河上人们战斗与哭泣的次数要超过其他任何一条山间小溪。但莱茵河确实是一条极小的河流。亚马孙河有其5倍长。密西西比河与密苏里河有其6倍长,即便流经我们这里的俄亥俄河——我们不太把它当成一条河流——也有500英里长。然后是威采河,其河口处坐落着现代城市不来梅。然后是易北河,它使汉堡形成了今天的面貌。然后是奥得河,这里诞生了斯德丁城,该城为柏林商品的出口港,也是其工业腹地。最后是维斯图拉河,河边就是现为自由国家的但泽城,该国由国际联盟指定的委员会管理。

几千万年前这一地区到处为冰河所覆盖。当冰河退走后,这里留下了一片广阔的沙质荒地,荒地朝向北海,而波罗的海则成了人迹罕至的沼泽。渐渐这些北方的沼泽演变成了沙丘的边缘,这些沙丘从佛兰德斯海岸一路延伸至俄罗斯边界附近的旧普鲁士首都哥尼斯堡。这些沙丘一旦形成,沼泽地就可以享受特殊的保护而不至受到海洋潮水的侵袭了。这意味着植被开始出现,一旦土壤适合生长树木,很快森林就出现了,这些彼此相似的森林转变为煤田,为我的祖先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燃料供应。

北海与波罗的海分别为这片平原北部与西部的边界,“海”对于它们而言是恭维的称呼,它们事实上就是浅水池。北海平均深度仅为60英寻(1英寻≈1.8288米),其最深处也不超过400英寻。波罗的海平均深度为36英寻。然而大西洋的平均深度为2170英寻,太平洋为2240英寻。这些数字向你表明,你最好将北海与波罗的海视作沉没的峡谷,地球表面轻微的上升就会再次将它们变为干燥的陆地。

现在让我们看一看德国大陆的地图。我意指当今的地图,自从人类循着退却的冰河来到此地,他们就永远定居在这块古老的大陆上了。

这里最早的移民是野蛮人。他们以捕杀野生动物、种植一点谷物为生。但是他们是拥有极为坚定的审美观的野蛮人,当他们自己的地域上缺少做饰物的金属时,他们为了寻找金银就不得不迁出此地。

下面的论述可能对许多读者来讲稍为惊人,所有原始的商道都是奢侈品的商道。所有早期居住在不同地区的种族间的竞争都是奢侈品的竞争。罗马人从商人那里了解了北欧的地理概况,这些商人远至神秘的波罗的海,他们为了寻找琥珀——一种石化的树脂,罗马妇女曾用其染发。这种坚硬有形的石化树脂有时可以在牡蛎体内发现,女人也用它吸引别人对其耳朵的美丽曲线和其纤细手指的注意。对琥珀的欲望是导致发现太平洋与印度洋的数次航海的若干原因中最主要的一个,即便是许多虔诚的教徒要把福音传给非信教人的欲望也比不上它。

对龙涎香——在鲸鱼肠道中发现的一种物质,这一发现的结果便是在温和的英国人中掀起了对不幸的鲸鱼的凶恶袭击——渴求驱使更多的船只驶向巴西海岸、马达加斯加海岸与摩鹿加群岛(印度尼西亚东部、西里伯岛和新几内亚岛之间的一组群岛。葡萄牙人最早定居于此,但在17世纪被荷兰人攻占,并把群岛作为他们垄断香料贸易的基地),势头比寻找鲱鱼和沙丁鱼等有用的食物还要猛。因为龙涎香可以用作许多闻起来香气扑鼻的香水的原料,而在遥远的大陆上,食物就是食物,不会引起他们的半点兴趣。

时尚的变化使得17世纪的妇女将胸衣穿在她们长袍里面,且让人看不出来(包括被12道菜的用餐损坏了的她们的体形),这一改变是我们能获得大部分关于北极的知识的直接原因。一旦巴黎决定帽子应该以鹭鸶羽毛来装饰,那些猎人就立刻在苍鹭后面穷追不舍,企图拔掉它们头上的羽毛(他们的捕杀意味着所有生物中最可爱最高贵的一种生物的灭绝),但正是这些猎人比以往他们只知道寻找每天的面包黄油时更进一步深入了我们南方各州的礁湖地区。

我可以继续开列近乎一打页数的清单。一旦什么东西稀少进而昂贵了,它就会一直成为一些人崇拜的对象,这些人希望通过对自己财富的炫耀挥霍来给其不幸的邻居留下深刻印象。即便在人类历史初期,并非必需品,而是奢侈品,就已经是勘探道路上的真正先锋了。当我们认真研究史前的德国地图,我们仍会寻到古老的奢侈品商道,因为这些商道古时与中世纪的状况和现代大体相同。

再看看约3000年前的状况。南方的群山——哈尔茨山脉(位于德国中部,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厄尔土山脉和雷斯林山脉都位于距海几百英里的地方。北海与波罗的海向北延伸的平原自从沼泽变为干燥陆地之时起已有很长时间了,现在为茂密的森林所覆盖。追寻冰河足迹——现在冰河已沿斯堪的纳维亚和芬兰的大体方向退去——的人类已将整片荒原占为己有。在南方群山间,定居于山谷中的部族砍伐自己的树木,将其卖给在莱茵河与多瑙河一带占据战略要地的罗马人。在其他地区,没有一个早期的条顿诺曼人和农民见过罗马人。一支罗马远征军曾试图深入该国腹地,却在漆黑而积水的山谷中中了埋伏,被杀了个精光,以致这个尝试一直没有第二次。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现代德国彻底切断了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联系。

德国

由西向东的史前大商道从伊比利亚半岛延伸至俄罗斯大平原,循着从比利牛斯山通往巴黎的路线,经过普瓦蒂埃与图尔(法国中西部的一座城市。自15世纪到17世纪,它是一个繁华的丝绸制造业城市,现在是旅游中心,有多种工业)的间隙地带,我在法国一章已描述过这条商道。然后它绕过亚尔丁地区,沿着欧洲中部高原的外部,一直到达现为苏联占据的北部低地。这条通道在其向东的延伸过程中当然要被迫穿越许多河流,它的穿越处都是一些便利的浅滩。正如罗马就是建立在台伯河的浅滩上,德国北部的许多城市同样如此,但史前与人类历史初期一直延续的定居潮的目的地都很精确,今天我们仍可在那里发现给养站与粮仓。汉诺威(德国西北部、不来梅东南部的一个城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汉诺威受重创,但得到了全面重建)、柏林、马格德堡(德国中部的一座城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受到严重破坏)和布雷斯劳(波兰西南部的一座城市,位于奥得河畔)等城市都是这样起源的。尽管莱比锡最开始是斯拉夫人土地上的一个村庄,但也起源于商业,因为这里是来自撒克逊群山间的矿产——如银、铅、铜和铁等——集中装运的地方,然后这些矿产沿河流运走,卖给聚集在东西走向的大商道上的商人。

当然,一旦这条道路到达莱茵河畔,水路交通开始激烈地与长途运输的陆路商队进行竞争。水路交通总是比陆路交通便宜方便,且远在恺撒第一次看到莱茵河以前,这里一定有拉载商人的橡皮艇,它们从斯特拉斯堡——在这里,莱茵河与弗兰科尼亚(以前属于德国南部的公爵领地一个地区。是中世纪德国五个最早的公爵领地之一)、巴伐利亚与渥特堡的腹地相连接——驶往科隆(西德的一座城市,位于菜菌河上波恩北部),然后到达低地国家的沼泽地,最后到达不列颠。

不列颠虽与耶路撒冷异常遥远,但两座城市都遵循了同样的地理规律,即城市一定在重要商道的交叉处兴盛发达。耶路撒冷位于从巴伐利亚至腓尼基的商路与从大马士革至埃及的商路的交叉点,早在耶稣得知该地的存在以前,这里就是重要的商贸中心。柏林位于由西向东的商路与由西北至东南的商路(用现代语汇来说,就是从巴黎至彼得格勒的商路与从汉堡至君士坦丁堡的商路)的汇合点的河流之畔,故而一跃成为第二个耶路撒冷。

在整个中世纪期间,德国由很多半独立的国家组成,但在300年前,没有迹象显示有一天这片欧洲大平原的西部地带会跻身世界领军国家行列。十分奇怪的是,现代德国的出现几乎直接源于十字军运动的失败。当确定西亚没有新的地区可为征服,欧洲被剥夺继承权的阶级开始寻找其他有农业开发价值的资源。很自然他们立刻想到了斯拉夫人的土地,这片土地位于奥得河与维斯图拉河对岸,那里居住着野蛮的异教徒普鲁士人。古老十字军中的一支从巴勒斯坦迁徙至东普鲁士,随身携带着锁、家畜和木桶,商业中心也从加利利的亚克(以色列北部海法湾上的一个港口)随之迁往位于但泽以南30英里处的马里恩贝格。这些骑士与斯拉夫人交战了200年,并将牺牲者的农场建立于此,一些贵族与农民从西部迁到此处定居。在1410年的坦能堡战役中,他们在波兰人手中惨败,坦能堡也是1914年兴登堡(1847—1934,德国元帅,政治家,曾任魏玛共和国总统,任命希特勒为总理)歼灭俄国军队的地点。但无论如何,这支十字军即便遭到打击,仍存活下来了,当宗教改革兴起时,他们仍是一支非常重要的团体。

那时这个团体被霍恩索伦(自1415年起控制勃兰登堡的皇族,后开始控制普鲁士。在弗里德里希一世期间,这个家族占有的国土统称为普鲁士王国,从1871年到1918年,这个皇族的国王统治了德国帝国)家族的一名成员统治。这个非同寻常的能人不仅参与新教的事业,而且采纳了马丁·路德的建议,自封为普鲁士世袭公爵,将但泽港湾附近的加里宁格勒作为自己的首都。17世纪初,这个公国被霍恩索伦家族另一支勤劳精明的势力所攫取,这个势力自从15世纪中期就开始管理勃兰登堡的沙质荒地。在百年之后,当这些勃兰登堡暴发户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超越区区“帝选侯”的地位时,他们开始将**投入到当国王的事业中了。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支持他们。狗不咬狗是一个规律,哈布斯堡家族乐于为其好友霍恩索伦家族提供一些小帮助。他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1781年,普鲁士第七世国王当上了德国统一后第一位皇帝。47年后,普鲁士第九世国王,也就是现代德国第三位皇帝被迫离开他的宝座和他的国家,这就是一家拥有巨额财产的公司的终结,这家公司由一个破产的十字军团残余部队创立,在工业帝国与资本帝国这个大时代的最为强大有效的权力下终结了。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霍恩索伦家族的后代现在在荷兰伐木,我们也必须诚实面对这一切,要承认这些非蒂罗尔族的山民具有惊人的才能,他们至少足够聪明,能笼络一些有杰出才干的仆人。因为你得记着他们的原始领地不具备任何一种自然资源。普鲁士曾为一片满是农田、森林、沙子和沼泽的土地。它生产不出任何一种可供出口的商品,而出口是一个国家保持适当的贸易平衡的唯一途径。

当德国人知道从甜菜中提取糖的方法后,情况稍微有所好转。但既然蔗糖仍旧比甜菜糖成本低廉,而且蔗糖可以从西印度公司通过海运进口,所以这对于普鲁士人和勃兰登堡家族而言所赚无几。但是当拿破仑在特拉法尔加(位于西班牙西南海岸的海角,在直罗陀海峡西北。1805年由霍雷肖·纳尔逊海军上将率领的英国海军在特拉法尔加角击败了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战役中丧失了其海军后,他决定通过一种“反向封锁”来摧毁英国,于是兴起了一股突如其来但极为稳定的对普鲁士甜菜糖的需求。与此同时,德国化学家证明了碳酸钾的价值,因为普鲁士藏有大量的碳酸钾资源,这个国家终于可以开始为国外市场服务了。

然而霍恩索伦家族总是幸运的。在拿破仑战败后,普鲁士夺取了莱茵河地区。这里起先并无什么特殊价值,直到工业革命开始,这里的煤铁资源为该地带来了额外收入。非常出乎意料,普鲁士发现自身蕴藏了一些世界上含煤量最为丰富的矿石。而后,前500年在贫穷中的艰苦锻炼最终开始结出果实了。贫穷已教会德国人如何勤俭节约。贫穷现在又教会他们如何扩大生产并向其他国家廉价销售。当德国土地已不再有足够空间承载迅速繁衍的条顿小孩时,他们转向大海。在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他们就跻身进从航运业中获得大量收入的领军国家行列。

在北海还是文明中心(这是在美洲的发现使大西洋成为主要商道之前,北海所占有的地位)时,汉堡和不来梅极为重要,现在它们重新生机勃勃,并严重威胁着伦敦与其他不列颠港口的显赫地立。从波罗的海至北海的一条巨大的航运运河被开凿,它的名字叫基尔(德国北部城市,位于基尔湾,1918年德国水手在这里发动社会主义革命)运河,于1895年开通。若干运河也将莱茵河、威采河、奥得河、维斯图拉河、马恩河与多瑙河(仅部分竣工)连接在一起,这为北海与黑海提供了直接的水路联系,柏林也通过一条从首都通向什切青(波兰西北部的一座城市,靠近奥德河河口)的运河与波罗的海相连。

为保证多数人过上相当美好的生活,人类智慧所能做到的,德国都做到了,在世界大战以前,德国的普通农民和工人尽管并不富裕,且为严格的纪律所约束,但比起其他地区相同阶层的民众很可能生活条件更好,食物营养更为丰富,大体上抵御意外事故与老龄的保护措施也更为完善。

这些是如何因为不幸的世界大战的爆发而牺牲的?这是个非常悲惨的故事,但这并非本书的范围。然而作为战败的结果,德国丧失了阿尔萨斯和洛林的繁荣的工业区。它丧失了它的殖民地、商贸性质的海军,还有石勒苏益格(历史上的一个地区,先前为北部德国和南部丹麦在日德兰半岛南部的公爵领地。1920年经过公民投票,石勒苏益格的北部归还丹麦,南部地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成为西德所属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的一部分)—荷尔斯泰因(德国北部一个曾为公爵领地的地区,在1474年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管辖之下的公爵领地,后来经常被丹麦控制)省的部分地区,这个省份是它在1864年的战争后从丹麦手中夺取的。这片以前曾属波兰的方圆几千英里的土地(但自那时以后该地彻底德国化了)再次与普鲁士分离,重归波兰。同时一片沿维斯图拉河流向铺开、从托仑延至格丁尼亚(波兰北部的一座城市。自从20世纪30年代以来,它一直是波罗的海一个重要海港口)和波罗的海的宽广的条形地带,也归属波兰名下,这使波兰享有了通向外海的直接通道。腓特烈大帝于18世纪从奥地利手中夺取的西里西亚的部分地区仍在德国手中。尽管纺织业的收益仍归德国掌控,但其中更有价值的矿藏则归属波兰。

剩下我要说的,就是德国被剥夺了在近50年中它所获取的所有财富,它在亚洲和非洲的殖民地被分给其他国家,这些国家现有的殖民地已经超出了它们应有的份额,它们连用于殖民的多余人口都没有了。

从政治角度讲,《凡尔赛和约》可能是一份出色的文书。从实用地理学角度讲,它却使人对欧洲的前途感到绝望。恐怕那些手持地理书和心存疑虑并想要给先前的英国首相劳合·乔治与后来的法国总理克里孟梭看看的中立者并无多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