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法国,拥有所需的一切的国家(1 / 1)

我们经常听说法国不把自己当作是世界的一部分,生活在大陆上的法国人,确实比他们定居在多雨的孤岛上的英国邻居更为“孤立”,简短地说,法国人持久而系统地拒绝参与这个星球上的无论多么微小的事务,是我们现有大多数麻烦的根源。

那么为了彻底地理解这回事,我们必须寻根溯源。任何民族的民族性的根源都深深地根植于土壤与灵魂。土壤影响了灵魂,灵魂影响了土壤。不理解其中之一,另一方面我们亦无法理解。但只要抓住这两个方面的真正本质,我们就有了一把几乎能开启任何民族特征的钥匙。

我们经常听闻的、对法国的指控都是确有根据的。但在世界大战期间对法国无限的、无可置疑的赞扬也同样确有根据,因为他们的美德与缺陷皆直接源自他们国家的地理位置。这使得他们以自我为中心、自我满足,因为在大西洋与地中海间占据的陆地绝对可以使他们自给自足。当你可以在自家后院找到一切,为何还要远行,去寻找气候的变化与风景的变幻呢?当几个小时的火车就可以将你从20世纪带回12世纪,或将你从满是城堡的乡下带往充满沙丘与松树的极为神秘的陆地,为何还要环游世界,以研究语言、习惯与风俗的差异呢?当你自己的食物、饮料、床铺与交谈和他处相比一点不差,当你生活在一处能把菠菜做成一道合乎人们胃口的美食的地方,为何还要用护照与信用证,去忍受糟糕的食物、酸酒以及北欧农民迟钝庸俗的脸庞呢?

当然一个贫穷的瑞士人,如果他除了山脉以外从未见过任何事物,或一个贫穷的荷兰人,如果他除了拥有可饲养几头黑白相间的奶牛的一块平平的绿草地以外从未见过任何事物,他就必须偶尔出国走走,否则要厌倦死了。一个德国人迟早会厌倦他那份孤傲的菜单:优美的音乐加上千篇一律的三明治。一个意大利人不能一辈子靠吃通心粉生活。一个俄罗斯人一定渴望偶尔有一顿用不着为了半磅人造黄油而排队6个小时的饭。

但是法国人是幸运的家伙,他们生活在一个小世界般的天堂中,那里不用换乘车辆就能得到一切东西,因此法国人就会反问:“我为何还要离开自己的国家?”

法国

你可能认为我说的这是一个片面的观点,并且这些法国人都错了。对此,我很希望能认同你,但我必须承认法国在许多方面确实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国家——拜其地理环境所赐。

首先,法国拥有任何一种气候。它拥有一种温暖气候,拥有一种炎热气候,还拥有一种过渡性气候。法国是欧洲最高山脉的自豪的拥有者。同时法国已通过运河将所有陆地上的工业中心连接起来,这些运河流淌在绝对平坦的土地上。如果一个法国人喜欢在冬天滑雪,他就搬到阿尔卑斯西部的萨伏依的村庄。如果相对滑雪而言,他更喜欢游泳,他所需做的就是买一张至大西洋岸边的比亚利兹或地中海岸边的戛纳的车票。如果他对男人和女人有特殊的好奇心,如果他对梦想成为君主与将要成为君主的被放逐者、未来前途无量的男演员与风光不再的女演员、小提琴鉴赏家与钢琴名家、倾国倾城的舞蹈家,还有聚光灯下的小人物感兴趣,他只需在巴黎的咖啡厅中搬张椅子,给自己点一份咖啡再加点奶油,然后等着。每个曾经上过世界新闻报纸头版的男人、女人和小孩迟早都会经过这个角落。而且,他们经过这个角落不会引起任何特殊的关注,因为这个过程进行了几乎15个世纪了,一个国王、皇帝,甚至教会最高级别的人士所能引发的骚乱就如同一个大一新生经过学校操场一样。

就在这里我们遇到了政治地理学无法解答的谜题之一。2000年前大部分飘扬三色旗(日夜飘扬,因为法国人一旦升起一面旗帜,就永不会降下,直到风雨将其磨损成无法辨识的碎布)的地区属于西欧大平原,所谓“为何位于大西洋与地中海间的所有陆地应该成为世界上中央集权程度最高的国家”等问题,没有最终的(这是说地理学上的)答案。

地理学派认为气候与地理环境在人类命运的形成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无可否认,有时候的确如此。但有时绝对不是这样。摩尔人与西班牙人在同样的土地上生活,1200年阳光在瓜尔达基维尔河谷的投射量与1600年一样大,但1200年阳光将祝福投射在一处充满水果与鲜花的天堂上,而1600年却是将诅咒投射在充满废弃的排水沟与野草的炎热的荒地上。

瑞士人说四种语言,但仍感觉自己是一个国家的人民。比利时人只说两种语言,却彼此憎恶到这种程度:对彼此阵亡士兵坟墓的亵渎成为了星期天下午例行的消遣。冰岛人在自己的小岛上反抗所有入侵者,保持自身的独立与自治有1000多年了,但爱尔兰人在自己的岛屿上几乎不曾知晓独立这回事,等等。无论人在对机器、科学上取得的进步有多大,从总的方面来说,人的本质上总是存在一些无法确定和极不可靠的因素。这正是很多奇怪且不可预料的变化和发展的原因所在。关于这一点,世界地图是活生生的证据,但法国却是唯一的反例,它使我难以自圆其说。

从政治角度讲,法国看似是一个整体,但如果你仔细观察地图,你会发现法国确实由两个独立的部分构成,它们背靠着背——一部分是东南方朝向地中海的隆河河谷,另一部分是北部与西部朝向大西洋的倾斜的大平原。

让我们从其中历史最悠久的一部分开始说起。隆河发源于瑞士,但在它离开日内瓦并到达里昂前,这条河并无任何重要性,里昂是法国丝绸工业中心,隆河在此与索恩河汇合,索恩河来自北方,源头仅距默兹河(西欧的一条河流,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此流域是激烈的战场)的源头几英里远,默兹河与北欧历史紧密联系,而索恩河(与隆河一起)则与南欧的历史紧密联系。隆河并不太适合航行。在它到达利翁湾(在许多地图上标明的“里昂湾”是错误的)之前,它的水位下降约6000英尺,这缘于其急速的湍流,现代轮船亦未能完全征服它。

而且隆河为古腓尼基人与古希腊人提供了进入欧洲中心的方便入口,因为人力能源——奴隶——成本低廉。船只被这些史前的伏尔加河纤夫们(他们的命运不可能比他们在俄罗斯的同事更好)拉着逆流而上,而顺流而下则就几天的事。这样地中海的古文明就经由隆河山谷开始了对欧洲内陆的第一次冲击。令人十分惊奇的马赛是隆河地区最早的商贸带(现在仍是地中海一带最重要的法国港口),它并非直接建立在河口处,而在其东部,距河口有几英里远(现在马赛通过一条运河与隆河相连)。不过这被证明是个好选择,马赛成了重要的商贸中心,早在公元前3世纪马赛钱币就已远至奥地利的罗尔城(奥地利西部及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东部的一个地区。在古代由凯尔特人居住,蒂罗尔阿尔卑斯山区是一个很受欢迎的旅游区)与巴黎一带。很快马赛北部的整片地区就将马赛视为其首府。

然后就到了历史的厄运时刻了,马赛的市民被来自阿尔卑斯的野蛮部落残酷压榨,他们向罗马人请求援救。罗马人来了,作为惯例,他们留下不走了。隆河口一带的所有土地成为罗马的一个“省”,在历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名字“普罗旺斯”(即为“省份”之意)提供了关于一个事实的无声见证:即并非腓尼基人或希腊人,而是罗马人认识到了这块肥沃的三角洲的重要性。

但这里有一个地理与历史交杂的极为复杂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令我们困惑。这个希腊与罗马文明相互交织的普罗旺斯,其理想的气候条件,其肥沃的土地,其作为地中海前门和通向欧洲北部与中部的后门的地理位置,都使得此处似乎注定成为罗马的合理继承者。它具备所有可能的自然优势,所有王牌皆在手中,但它却没能利用好。在恺撒与庞贝的争吵中,普罗旺斯站在了庞贝一边,庞贝的敌手就摧毁了马赛城。但这是个小事故,没过多久市民们再次在老地方做起生意,当艺术、礼仪、文学与科学在罗马不再安全时,它们就转移到利古里亚海对岸,将普罗旺斯变成在野蛮人整个包围下的文明之岛。

当教皇们在台伯城(中世纪罗马的暴徒们就像一群狼,和我们这里的歹徒一样无情)维持不下去时,他们携带着自己所有的财富与权力,也搬到了亚维侬(法国东南部城市,1309年至1378年是教廷所在,1378年至1417年是几任伪教皇的居住地),这个城市以首次尝试大规模筑桥而闻名(现今大多数桥梁都躺在河底,但在12世纪那可是世界奇迹之一),教皇们在此可以拥有一座能经受住100次围攻的城堡。此后,在几乎一个世纪中,普罗旺斯都是基督教王国首脑的家园,其骑士在十字军中占据主导部分,一个普罗旺斯的贵族家族成为君士坦丁堡的世袭统治者。

但令人不解的是普罗旺斯从未能扮演统治者的角色,似乎在造化造出这些壮丽的、肥沃的、浪漫的山谷那天起,就注定了普罗旺斯的命运。普罗旺斯为我们孕育了民谣诗人,尽管他们被视作此后在我们小说、戏剧与诗歌中都有包含的这种文学形式的创立者,但他们却从未能使普罗旺斯温柔的方言成为法国的通用语言。而北方的方言却成为了通用语言——正是任何南方的自然优势都未享受到的北方,建立了法国,创立了法语,并将法国文化传播到全世界。但16个世纪前,没人能预见这种发展。因为那时从南部的比利牛斯山延伸至北部的波罗的海的整片平原,似乎注定要成为条顿大帝国的一部分。这本应该是顺其自然的发展。但人类对顺其自然的发展不太感兴趣,于是一切就都不同了。

在恺撒时代的罗马人眼中,所有这部分欧洲都是“远西”。罗马人将这片地区称作高卢(西欧的一个古老地区,基本相当于现代的法国和比利时。罗马人把其疆域扩展到包括北意大利,尤其是当朱利斯·恺撒在高卢一战中征服此地区后),因为此地居住着高卢人,这些金黄头发的高卢男人和女人属一支神秘的人种,希腊人将这个人种称作凯尔特人(印欧民族的一支,尤指不列颠人或高卢人)。在那时高卢人分两种。一种定居在阿尔卑斯山与亚平宁之间的波河地区,这些金黄头发的野蛮人在那里很早就出现了,他们被称作“山这边的高卢人”。他们是恺撒在浴血奋战并残酷地穿过卢比孔河时所留下的高卢人。然后是“山那边的高卢人”,大体上就是欧洲其余部分的高卢人。但在恺撒于公元前58至前51年间进行的著名远征之后,与现代法国的形成尤为相关的事情来临了。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向这里的本地人征税的阻力不太大,因此这是一处满足罗马人强烈殖民欲的理想地区。

北方的孚日山脉(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山脉,与莱茵河平行。山区有圆形或几乎平顶的山峰)与南方的侏罗纪山脉之间的通道对于以步兵为主的军队来说,前进的困难不大。很快法国大平原就被罗马的要塞、村庄、市场、庙宇、剧院和工厂满满点缀。塞纳河上有一座叫作吕特西亚(或以第一批占据这个自然要塞的帕特西人来命名,即吕特西亚—帕特西姆岛)的小岛,岛上的凯尔特人仍旧住在有木桩支持的房屋中,这里成为建造献给朱庇特神的庙宇的理想地点。这座庙宇建造的地点即今日巴黎圣母院的所在处。

因为这座岛屿与大不列颠(在公元后最初的400年间,大不列颠是罗马的一块极为赚钱的殖民地)有直接的水路联系,还因为这里也是一处极佳的战略中心,在此处你可以看到莱茵河与美兹河间那片吵闹的地带,故而这里很自然地发展成为管理远西的庞大的罗马政府机构的心脏地带。

正如我在地图那一章向你说的,有时我们怀疑那时罗马人是如何在整片岛屿与大陆上找到自己的道路的,不过这确实不成问题——不管是建造一座港口、一处要塞还是一片商业区,他们都拥有一种无误的对正确地点的感知本能。一个旅行者在巴黎山谷大雨浓雾中疲惫地生活了六个星期后,可能自问道:“为何罗马人以战神玛尔斯的名义选择了这块被上天遗弃的地区,作为他们西部与北部所有辖区的管理中心呢?”但一个地理学家拿一张法国北方的地图摆在他眼前,答案就清楚了。

数百万年前,这片地区到处遭受地震之苦,所有山脉与峡谷就像赌桌上投掷骰子般被丢到这里,四片不同时期的岩层相互交错,堆叠到一起,就像过去取悦我们祖母的成套的中国茶碟一样。其中最下面最大的茶碟从孚日山脉一直延伸至布列塔尼,其西部边缘被英吉利海峡湮没。另一个茶碟从洛林(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历史地区,曾为一省。1766年并入法国版图,但在普法战争[1871]后同阿尔萨斯一起被割让给德国。通过《凡尔赛条约》[1919],该地区被归还给法国)一直延伸至诺曼底(英吉利海峡的历史地区,以前为法国西北一个省,古代高卢的一部分,二战中联军登陆[1944年6月6日]地点即为诺曼底海滩)海岸。第三个茶碟是著名的香槟区(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历史地区,原为法国的一个省。1314年并入法国皇家版图。起泡沫的葡萄香槟酒于1700年首次在这里酿造),环绕着恰好被称作法兰西岛的第四个茶碟。这个“岛”大体上是环形的,被塞纳河(法国北部的一条河,它从罗马时代起就是重要的商业水道)、马恩河(法国东北部的一条河流,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主要战场)与奥伊斯河(一条源于比利时南部阿尔登山脉的河,大体向西南方,是一条主要的商业水道)所围绕;巴黎就在这座岛的中央。这意味着安全——几乎绝对的安全——因为在面对外国入侵时,这里能够提供最大限度的保护。由于敌人只能向外延的陡峭边缘进攻,而法国军队不仅在防御上占据极佳位置,且即便战败,也可以轻松地撤到下一个茶碟边缘的保护之中,这一过程可以重复进行4次,最后他们还到达塞纳河上的小岛,烧毁与小岛连接的几座桥梁,小岛就成了固若金汤的要塞。

套碟里的法兰西岛

当然,一支具有强大决心与优良装备的敌军攻陷巴黎也是可能的。但这太困难了,正如世界大战刚刚向我们显示的那样,将德国人拒于法国首都门外的原因不仅仅是法军与英军的勇猛,还有几百万年前的地理变故,它将每一种可能的障碍都设置在东方入侵者前行的道路上了。

法国为了争取独立已被迫战斗了将近10个世纪。尽管多数时候法国四面受敌,然而法国也能将全部敌人赶出西部边境;这很可能是法国要比其他欧洲国家早很长时间就发展成了高度中央集权的现代国家的原因。

位于赛文山脉、孚日山脉与大西洋间的整个法国西部地区,有许多半岛与峡谷,低矮的山脊将它们彼此隔绝开来。其中最西边的峡谷是塞纳河与奥伊斯河的峡谷,该处由一条自然通道与比利时平原相连,这条通道很久很久以前即由圣昆丁城保卫。现在,这里成为了非常重要的铁路中心,因此在1914年德军进攻巴黎的征途中,这里也正是他们主要攻占的目标之一。

奥尔良山峡将塞纳河河谷与卢瓦尔河(法国最长的河流,发源于塞文山脉)河谷方便地联系了起来。因此这一地区在法国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法国民族英雄圣女贞德便被称为“奥尔良少女”,巴黎最大的火车站就叫奥尔良火车站,奥尔良城也坐落在一条通道上,该通道的北边与南边名字都叫奥尔良。中世纪时,武装的骑士们争夺这处要地。今天,铁路公司也争夺这处要地。世界变了,但通常的情形是世界表面上变化越大,其真实本质与先前也就越一样。

现在,在卢瓦尔河河谷与加龙河河谷间的通道处修建了经过普瓦蒂埃的铁路,在普瓦蒂埃附近,查理·马特(奥斯特亚的法兰克统治者,他于732年制止了欧洲人对摩尔人的入侵。他的孙子是查理曼)于公元732年阻挡了摩尔人向欧洲的纵深进军,也是在普瓦蒂埃附近,黑太子(英王爱德华三世大太子的别名)爱德华三世于1356年彻底歼灭了法国军队,致使法国又被英国统治了几近300年。

加龙河宽广峡谷的南部即为著名的格斯肯尼(一历史地区,昔时法国西南部的一个省。在1502年,格斯肯尼被转给亚奎丹公国,在百年战争中以一个主要战场出现,最后于1607年成为法国领土的一部分)地区,这里诞生了活泼俊朗的达达尼安与尊敬的国王亨利四世(法国国王[1589-1610],他建立了波旁王朝,成功地发动了与西班牙的战争[1595-1598],并在南特敕令中赋予法国新教徒政治权利),这部分法国领土经由一处从加龙河河畔的图卢兹(法国南部的一座城市,最初为罗马高卢地区的一部分,是中世纪欧洲的一个文化中心)一直延伸至纳巴达(法国南部的一座城市,被认为是在外阿尔派恩高卢[前118]建立的第一个罗马人殖民地,它是一个重要海港,直到14世纪由于淤泥阻塞而停止使用,现今是葡萄种植的商业中心)的峡谷,与普罗旺斯和隆河河谷直接相连。纳巴达过去位于地中海地区,恰为罗马人在高卢最古老的定居地。

像所有此类史前大道(这条通道早在有记载的历史以前就开始为人使用,至今已有数千年了)一样,这里对某些人来说一直是税收的来源。诈骗与盈利的历史与人类历史一样长远。如果你怀疑这个说法,去世界上任何一处的任何一条山间通道,找到这条道路1000年前最狭窄的那一处。在这个准确的位置,你将发现一些城堡的遗迹,如果你了解一些古代文明,不同的石层就会告诉你:“此时——如在公元前500年、公元600年、公元800年、1100年、1250年、1350年、1500年——某个强盗男爵在此建立了一个要塞,这使他可以向所有过往的商队勒索贡品。”

有时你会惊奇地看到一座并非废墟的城市。但卡尔卡松(法国南部的一座城市,其中世纪的城堡是一个主要的旅游胜地)的这些高塔、半月堡、堡垒的护墙和棱堡将会告诉你,为了在其饥渴敌人的所有攻击中得以幸存,这座山间通道的要塞必须要有多么坚固。

对法国土地的概述就说这么多。现在让我说说关于住在地中海与大西洋间的法国人民的几点性格特征。他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点,即某种平衡感与匀称感。如果“逻辑性”这个词语同某种枯燥、单调与学究气不沾边的话,我都几乎要说法国人努力使自己变得具有“逻辑性”了。

法国确实拥有欧洲最高的山脉。勃朗峰(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海拔4810.2米)的顶峰不在法国,但这仅是个小意外。就像美国老百姓不会在意色调鲜明的沙漠一样,法国老百姓也不会在意这座山峰浪费的那点冰雪。他们最喜欢的是由默兹河地区、加龙河、诺曼底与皮卡地区(法国北部一个历史上著名的地区,濒临英吉利海峡。这个名字最先用于13世纪,用来指一些小的封建领地。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皮卡地区曾是英法争夺的地方,1477年成为法国王室领地的一部分)一带的山峦、可爱的小河,还有河畔的白杨、河上的游艇、夜晚悬于峡谷之上的有如一幅华托(1684-1721,法国画家,以其丰富华丽的场面著称,如《发舟西苔岛》[1717])画作般的薄雾共同构成的和谐的景象。他们最了解的是那些从不改变(所有国家最伟大的力量)的小村庄,还有居民的生活——或至少努力如此生活——与其四五百年前的祖先没有差别的小城镇,而巴黎在十个多世纪以来,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与最好的思想世代相传的地方。

法国人与世界大战时给我们留下的印象相反,不是敏感的梦想者,而是非常聪明而迫切的现实主义者。他两只脚水平地站在土地上。他知道他只能活一辈子,不过也就70个年头。因此他要努力工作,使自己尽可能在活着时生活舒适,而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去幻想世界会变得更好。这就是生活,让我们尽情享受吧!既然饮食对于文明人来说是一种享受,那么穷人也要学习烹饪术。既然美酒自从耶稣基督时代开始就是真正基督徒所享用的饮料,那么我们就要酿造最好的美酒。既然上帝以其智慧用许多适于我们视觉、听觉与嗅觉的事物将享乐赐予这个世界,那么让我们不要高傲地拒绝这些非凡的赐予,而是遵循这位万能神明的旨意,分享它们吧。既然个体不是在孤独时才更加强壮,那么就让我们紧密地团结在家庭这个社会基本构成单位中吧,家庭为每个成员的福祸负责,每个成员也要为家庭的福祸负责。

这是法国人生活理想的一面。然而,从我列举的理想中却生出了极为令人难以接受的另一面。家庭生活经常不是美梦而是噩梦。祖母祖父所统治着的家庭里没完没了的事务,就像一个阻断所有进步的闸。为儿女、孙子孙女、曾孙子孙女而积攒、节约的习惯演变成了可怕的搜刮、偷窃、欺骗、勒索与吝啬等恶习,包括停止向我们邻人施以援助的慈善行为——没有对邻人的慈善,文明人的生活确实就极为单调了。

巴黎

但是不管地位多么卑微,法国普通老百姓似乎都采用某种实用主义哲学,这种哲学使他们以最少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获。一方面,他的所谓“有雄心”的含义与我们不同。他认为所有人生来就不平等。人们告诉他在美国每个小伙子都有希望在某一天当上银行行长,但为此他得像会计一样工作。这有什么价值?法国人可不想付出这样的代价!他3小时的午餐时间哪里去了?当然银行行长这份工作的薪水很高,但牺牲舒适愉快生活的代价太大了。法国人勤奋工作,他的妻子也勤奋工作,还有他的儿女也同样勤奋,但整个国家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工作、节省和生活,他们不愿按照其他民族认为他们应该生活的方式生活。这是一种智慧,这种智慧虽不会使他们大富,但对他们来说是远胜于那些成功学教条——它们已传播到世界所有其他地区。

无论何时,只要在这本地理书中我们涉及海滨地区,我都不会告诉你海滨居民渔业发达。这点不言自明。你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养奶牛?挖矿山?

但当我们涉及与农业有关的主题,我们就会获得一个非常令人好奇的发现。近百年中当多数国家的人口都被吸引至城市的时候,法国却有足足60%的人口继续生活在乡村;今日法国是唯一一个在经受四面长期围攻的情况下,仍坚持不从外国进口谷物的国家。古老的耕作方法在现代科学的先进技术面前逐渐让步,当法国农民摒弃他们的曾曾祖父在查理曼大帝与克洛维时代的耕作方法之时,法国就将彻底自给自足了。

确保法国农民不离开土地的事实是,作为一条律法,法国农民是自己土地的所有者。他的农场或许称不上正规的农场,但这是他自己的。英国与东普鲁士作为旧世界的两块地区,其中农业繁荣之地的农场必为某些远处的地主所有。但法国大革命清除了地主阶层,无论贵族还是教会的土地都归小农阶级所有。这对土地先前的所有者来说非常残酷。但他们的祖先正是通过抢劫得到这些土地,所以这又有何不同呢?且这被证明对国家是有极大好处的。因为这使半数以上的人民对整个国家的幸福安宁有了直接的好感。像其他事情一样,每种事情都很可能有不利的一面。这种做法或许与法国人膨胀的民族主义感情有关。这或许解释了使每个法国人紧密团结在自己村庄周围的小团体主义情结。因此巴黎有许多专为来自某个地区的旅行者这些特定群体准备的小饭店,但是这种状况我们只能模仿。试想一下,要是纽约有专门给芝加哥人,或者卡拉马祖人、弗雷斯诺人、码头区的纽约人居住的旅馆,那将是什么情景。这也解释了何以法国人对移居到世界其他地区的强烈不情愿,但话又说回来,当家中事事遂意,为何还要搬往别处?

除了农业因素,葡萄酒酿造业也使非常多的法国人留在自己的土地上。波尔多城(法国西南部的一座城市,位于加龙河畔。波尔多是一个贸易中心,该地区是著名的葡萄酒生产地)是这种酒的出口中心,该城在加龙河口附近,位于这片充满淤泥的名为兰蒂斯的大平原的北部,兰蒂斯大平原的牧羊人走在淤泥上,绵羊长年可在室外牧养。地中海沿岸的赛特港即以产自隆河河谷的著名葡萄酒而闻名。来自勃艮第的葡萄酒集中于第戎(法国东部里昂北边的一个城市。它是一个工业中心和运输中心,其食品[包括芥末和黑茶]很有名),而香槟酒则集中于(汇集并分散)古代举行法国加冕礼的城市兰斯(法国东南部的一座城市。作为罗马高卢的最重要城市之一,它长期是法国国王的加冕场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1945年5月7日在这儿的盟军司令部签署了德国无条件投降书)。

当谷物与葡萄酒不能养活所有人口时,工业就帮了大忙。古代法国帝王们,并不是傲慢的傻瓜,并非只会压榨臣民,而放着数以百万计的美丽的凡尔赛女郎不懂欣赏。他们使自己的宫廷成为时尚与文明的中心,吸引世界各地的人群集于此,学习得体的礼仪与吃饭和用餐的区别。结果,在最后一个古代帝王脑袋夹在两脚间、被扔进巴黎制陶场的石灰堆中之后的150年,巴黎仍指导着世界其他地区穿什么、怎么穿。制造欧洲与美国多数民众在其基本生存之外还要追求的昂贵的奢侈品的工业集中于巴黎及其周边地区,它们为上百万妇女提供了就业机会。里维埃拉无际的花圃是我们绝大部分6~10元一瓶的香水的原产地。

然后就是法国土壤中煤与铁的发现,皮卡地区与阿图瓦在那些堆积如山的煤渣与矿渣中变得如此灰暗丑陋,但这些渣堆在蒙斯战役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在这里,英国军队努力阻止德国军队向巴黎的进军。洛林成为了钢铁工业中心。中部高原大炼钢铁。当世界大战结束,法国人迫不及待地吞并了阿尔萨斯,该地为法国提供了更多的钢铁,而在近50年德国的统治下这里一直是纺织工业区。这些近期发展的结果使法国今日工业兴旺,1/4的人口从事工业生产,他们可以骄傲地“夸耀”:他们的工业区外表极为丑恶、难以引人注目且极不人道,就像英国与我们美国的工业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