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闲时,喜欢出去转悠。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没有目的,走走停停。
这样散淡的走动看似孤寂,其实内心非常动**。那些从眼前划过的风景和人情,被我尽数收藏,在接下来无数个忙碌的日子里,将是一大片绿洲,足以慰我平生。
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公园,最常去的地方也是公园。
北京繁华,到处都是人,连公园里的人都那么多,但相较而言,公园还算清净。去的频率最高的是“元大都公园”;不是因为它有多大或多美,而是因为这个公园有“海棠花溪”一景,那里曾有我的良辰。
常常,因为良辰,我才会爱上了美景。所以,每年,都会去好几次这个公园。
“元大都公园”,顾名思义,就是建在元朝京都城墙遗址之上的公园。公园东西走向,总长约五公里,南北宽百米。公园被南北走向的安外路切割为东西两大区域。
东段从安外路东边开始向东延续2.3公里,又被樱花园西街和东街切割成三小块,每一块都有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官方名称,自西向东依次是:大都鼎盛、水街花灯和龙泽鱼跃。
西段从安定路西边延伸2.2公里,又被分割成了四段,每一段同样有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官方名称,依次为:安定生辉、海棠花溪、四海宾朋和双都巡幸。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海棠花溪”,它是京城海棠种植面积最大、品种最齐、花开最艳、游人最多的海棠花观赏与游玩胜地。
曾对某人说:“等明年海棠花开,我要去海棠花溪赶赴一场海棠花事……”可惜,海棠花开一年又一年,至今一场花事也未发生。在这个被道路分割为七个小块的公园中,“大都鼎盛”是整个公园的中心地带,建有比较大的中心广场。广场上修有十几处雕塑群,是北京最大的室外组雕,它以独特的艺术魅力,真实生动地再现了元代在各方面的成就,展现了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和大都悠久凝重的历史文化。中心广场背北位置筑起两层丈高的平台,最高处的中心是忽必烈和元妃的石像。石像两侧次级高台及广场上分布着很多石雕,除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中国著名天文学家郭守敬、尼泊尔建筑师及雕塑家阿尼哥等名闻历史的人物外,还有其他一些文官、武将、指挥官、宗教人士、外国使节、朝拜者和歌舞演奏者等名不见经传的人,此外,还有牛拉战车、飞奔的马等石雕。
公园内部有一条与公园走向并行的笔直的河——以前的护城河——现名为小月河。
小月河四季干涸,即便有水,也不知是从哪个涵管下水道流出来的污水。小月河人工痕迹明显:宽度匀称,两岸石砌砖垒;河里污水、朽木、腐叶、枯草、碎石与生活垃圾等比比皆是。河上,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小桥南北贯通。
河的两岸砖石铺设出一米多宽的行人走道。走道两旁有花草植被、胡杨倒柳和相互掩映的路灯。南边的走道贯通整个公园,成为走路、散步、遛狗者的主干大道。
公园内也有蜿蜒曲折、四通八达的路,与大大小小的平地、花圃、各类广场、娱乐场地、楼台亭阁、公共厕所等连通,岔路口很多。
每天,公园内锻炼的人络绎不绝,尤其在早晚。在无数个清晨或黄昏里,我喜欢穿过人群,行走在公园中,尽管行人来来往往偶有躲闪不及,声音也很嘈杂。
一个人,背着包,走走停停。在走路的过程中,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无论想或不想,思维都不会停歇。每次,都会联想起一幅画:《清明上河图》。
元大都公园,不就是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么?
公园自西向东伸展,像一幅长长的画卷展现于天地之间。行走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画里,被其他人欣赏;每一个人又游离于画之外,欣赏着其他人和风景。忽必烈和元妃的石像则是从远古走来的旁观者,矗立于天地之间,俯视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而我,作为行走其中的人之一,欣赏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欣赏,却始终无法做到超身其外关照全景,只能任凭思想节节攀升,飞跃天宇,鸟瞰花草树木和这个时空中所有的景致。
其实,冬日的公园,没有盛开的花和绿色的植被,色泽灰暗,单调;高大的树木躯干黝黑,显得抑郁和消沉;枝梢光秃秃,瘦骨嶙峋,像青筋凸起的手臂般颓废无力地垂着;枯叶已经不明去向……但在我眼里,所有的枯败,都在期待着造化赋予它们新的生命迹象。而且,公园的确不是萧条和清冷的:只要有人存在的公园,就一定不会寂寞,可以于枯败中散发出**,呈现出盎然的生机;人和公园中的所有景致一起,于灰暗且单调中继续演绎着这幅不安静的“清明上河图”。
好一幅“清明上河图”啊。
从西边栅栏门进入公园,一路上遛狗的、行走的、跑步的、晨练的……步调不一,神态各异,或独走,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络绎不绝。中心广场更是声音鼎沸:三五一撮、七八一群的人们播放着各自的音乐伴奏,踏着各自的韵律起舞,太极剑、太极扇、太极拳、交际舞,甚至还有俄罗斯的水兵舞和时装走秀。当然,最为普遍的当属广场舞了,往往是一大群人一起,穿戴整齐,排列有序,动作统一协调,接受检阅似的踏着节奏感极强的音调,雄赳赳气昂昂,场面相当壮观。中心广场两侧延伸开去几公里的路边,无论树丛、林地还是小广场,曲径通幽处都会看见做操的、吊嗓的、唱卡拉OK的,还有打羽毛球的、抖空竹的、玩棍术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公园“水街花灯”处建有楼台亭阁、赑屃石雕、石凳等,一群老人以此亭阁为中心站立着,从平地、丛林、小道,一圈一圈地直扩散到河对岸。他们原地不动,有一人领头高声呼喊:“双手拍膝,预备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双手拍腹,预备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其他人一呼百应,周而复始。声音扩散出去,穿过每一个生命体的身躯。
四季流转中,元大都公园从不寂寞,从来都是生机勃勃的,有震耳发聩的声音,有恢弘沸腾的场面。这是一种运动,更是一种自我宣泄和解脱。身临其境,人竟会有如此强烈的生命欲望,发现原来一个人的呐喊可以点燃很多人对自己身体的刻意要求:锤炼它。
时间稍晚些,公园中拍手的人就会散去,老年大型合唱团便开始了。合唱团的场面不但盛大,而且器材也很专业,吹拉弹唱各种家当样样俱全,乐队、指挥一样不少——发电机都带了过来;横幅、彩旗迎风飘扬,场面热烈,人人斗志昂扬;这里,年龄根本不是问题,青春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它的本色。
整个上午,公园中有人离去,又有人聚拢过来。接近正午,阳光温煦和暖,带着小孩的大人队伍陆续涌现,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逗孩子,闲聊,胡侃。
几乎每一天,这幅鲜活的“清明上河图”都会上演相同的场景,不同的是春夏秋冬更替中百花、清风、明月和冬雪的轮番映衬。每次从其间走过,总是心潮澎湃的,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双眼和思想领略这幅静中有动的美丽画卷。
公园北面,历史上曾是小有名气的酒吧街。设想那时,夜灯初上,灯火辉煌;酒吧里浅唱低吟,推杯换盏;轻歌曼舞,细语昵喃……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这里也渐次衰落了,酒吧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旅馆、影楼、杂货店、面包房、茶馆以及菜市场……不管接下来的历史如何演绎,这里,永远都是一幅走不出的“清明上河图”。只是,我在这幅图中走走停停,看遍了美景,却始终没有等来曾经许诺过的良辰。
原来,虽然繁华如许,可动**的内心到底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