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别怪运气站在朱棣这一边(1 / 1)

如果这场仗就这么打下去,如果这些人就这么杀下去,如果这个局面就这样耗下去,朱棣这伙人就得永远地被钉在耻辱柱上,瞿能也就成为比于谦和徐达更伟大的将军,中国历史上也不会再有《永乐大典》了。

但瞿能成功了吗?显然没有。历史上有《永乐大典》吗?显然是有的。

那是谁改变了战局,拯救了朱棣,扼杀了瞿能?

帮助朱棣的,不是别人,也不是人——是由于冷热气压分布不均匀而产生的空气剧烈流动,用通俗的语言讲,就是一阵狂风。

按理说,初夏很少有狂风,但这一天偏偏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南军正处于上风,正准备围歼朱棣的时候出现。

就在一转眼的功夫,天色猛然变暗,猛烈的旋风卷起了地面的尘土和沙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吹得人站立不稳,只能凭借本能和感觉继续战斗。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战场上的很多人都吓了一大跳,南军不经意地回头,一个个都惊呆了,不相信这是真的。

而燕军这边,禁不住发出了欢呼声,好像他们打了胜仗一样。

原来,李景隆中军的帅旗,居然被风硬生生地吹断了!这确实让人不可思议,风再大,也应该是把旗子吹倒才对,把碗口粗的旗杆从中间吹折,无论是物理学还是化学都不好解释。

这么诡异的事情在李景隆的眼皮底下发生,让他顿时感到手脚冷凉,差点没昏过去。要知道,在那个科技文化还很不发达的十四世纪末,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都想讨个好彩头,这个旗杆被折断,当然是非常非常不吉利的。

如此重大诡异的事件,《明史·本纪第五》上却只是轻描淡写:“会旋风起,折景隆旗。”但真的是风给吹断的吗,风又没有被朱棣收买,不可能为他服务,也不可能这么配合他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被人砍断的?相比被风吹断,这个可能性更合理。

那么,谁会砍断这个旗杆呢,有两种可能,一是朱棣这边的敢死队员,趁着狂风造成的混乱局面,冲进李景隆中军,举刀猛剁,把旗子砍倒,然后自己也被人剁掉了。

二是李景隆那边出了叛徒,早已被朱棣收买,在关键时刻跳了出来,宁可暴露自己,也要搞这个致命一击。当然,搞完之后,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当然,即使有这样的幕后英雄,铁血卧底,史书也不会记载他们,否则,怎么显得我们男一号朱棣的伟大呢?

危难关头,方显英雄本色,事都是由人做的,话都是由人说的,麻烦都是由人摆平,或者由人制造的。面对惊恐不已的手下,作为主帅的李景隆,本来应该迅速做出反应,安抚弟兄们那颗脆弱的心。不就倒个旗子吗,又不是2012的世界末日,一切还都可以改变。他大可以随便编个理由,比如可以说旗子倒了,说明我们要打胜仗要受封赏,要换大旗了;比如说旗子倒向了北方,说明老天要成全我们横扫北平,等等。这种随机应变、急中生智的能力如果没有的话,当领导是不合格——当然李景隆确实根本不合格,他的昏招多着呢。

不要怪运气只站在朱棣一边,这世界上有不少人,无论给他们多少次机会,也能白白挥霍掉,还要抱怨老天对自己不公。而朱棣就不一样了,给他哪怕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也会把局势扭转过来。他并不是运气超好,而是超好地把握住了每一次机遇;不是老天过于青睐他,而是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而只相信自己的努力。

朱棣可没有兴趣帮李景隆向南军解释为什么旗杆会断,他心想,这么好的风,要是不接着做点事,太对不起这风了!于是,他让朱高煦继续在正面抵挡瞿能,他带领千把人,趁着李景隆一伙还没有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已经悄悄地摸了过去,就给南军阵中放了一把火!大风帮助火势成长,大火借助风力蔓延,把李景隆这边好端端的局势搞得人心惶惶。而朱棣们则是趁火打劫,见活人就砍,见东西就烧。

信心可以传染,恐惧照样可以蔓延,朱棣自己可以犯多次错误,因为他的对手不知道牢牢按住往死里打,而李景隆一旦露出马脚,他的命运就基本上改变不了。

一个小时之前还稳坐中军的李景隆,这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眼睁睁看着阵形被朱棣父子的前后夹攻冲得七零八落,自己的手下弟兄满世界逃窜。他想招呼平安前来支援,可传令官早就没了人影,又没有手机可打;他想组织手下弟兄反击,可身边的将领都逃跑了,自己成了光杆司令。李景隆长叹一声,带上几十个亲兵,混在了溃逃的队伍中,一路向南,直奔德州大营逃去。

平安正在与朱能激战,得知中军溃败的消息,他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知道再不跑就完蛋了,于是根本不管曾经一直并肩作战的瞿能父子,立马打马逃了出去,自己的平安要紧!武定侯郭英则带着自己的队伍,向西逃跑。南军的方阵,算是完全瓦解了。

瞿能、瞿良材父子被潮水般涌上的燕军团团包围,如果大风晚一个小时刮,他们就能彻底打垮朱棣。可惜,一场大风毁灭了他们成为英雄的可能。两个人还沉浸在不能活捉朱棣的沮丧中,就发现形势不对,自己反而被包围了。父子俩人可以说绝望了,本来可以占领北平,让李景隆的小心眼给搅黄了;本来可以消灭朱棣,让李景隆的破帅旗给搅黄了。

两人对于风云突变实在无法甘心,实在难以容忍,实在悲愤到了崩溃的地步。他们立下了必死之心,把最后的愤怒都化成了杀敌的力量,一次一次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冲向了同样杀得兴起的燕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双手再也举不起来,他们依然瞪着愤怒的眼睛。

瞿能父子的死,为这场充满戏剧性的大决战,做了一个最好的陪葬。

白沟之战,就以这种离奇的方式结束了,后来的军事史家,大称赞这场战役,说朱棣以十万军队击溃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可以和淝水之战媲美。

淝水之战中,前秦军队有二十多万,占有绝对优势,皇帝兼统帅苻坚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仅仅让队伍后退了两三百米,就导致了阵形的灾难性失控,被东晋来了个毁灭式打击,甚至导致了帝国的崩溃,因为自己多退了两百多米,中国的统一就被推迟了两百多年。

而白沟战役呢,李景隆指挥的军队号称有六十万,实际数目应该也超过了二十万,仅仅因为一场计划外的大风,意外地吹断了帅旗,本来处于优势的战局就完全被改变,甚至带来了连锁反应式的崩溃。李景隆的智商,确实停留在公子哥的水平。

但是,如果把这场战争的意义过度放大,说是什么决定靖难之役走势的关键一战,把它和汉初的垓下之战,三国的赤壁之战,东晋的淝水之战,明初的鄱阳湖之战抬到一个高度,也不符合事实。

这场战争,并不能决定双方的命运,并不能彻底改变战争的走向。不过仅仅让朱棣加快了进军的步伐而已。

如果朱棣失败了,他就真的失败了,他的全部家当就这十万人;但李景隆失败了,不等于朝廷就完全失败,六十万人被打垮,完全还可以再组织六十万,甚至六百万人。

五月初九,燕军乘胜占领了李景隆的指挥中心德州,缴获了大量的火炮、火铳和弓弩等军用物资。朱棣留下都指挥陈旭守城,大军直发济南。十五日,燕军兵临济南城下。

李景隆俨然受的刺激太多,已经成为了一个受虐狂,在被朱棣修理了多次之后,不想着关门坚守,等待援军,居然愚蠢到要开城迎战的地步。

号称六十万人的主力部队被击溃,现在还有十多万,这可不是一个纸面上的数字,而是十万多有血有肉的生命,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他们跟着李景隆北伐,是想立功的,不是来送死的。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老板,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主,更像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花花公子,连赵括都不如。

号炮一响,南军再也没有白沟河时的勇猛,而燕军却比当时更加凶悍,李景隆根本控制不了军队,所有人都无心战斗,所有人都急着逃命,所有人都不顾其他人,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到北方来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赶紧逃回去才是正经事。当然,大多数人注定是逃不出去的,他们成了燕军军事演习的活道具。

在燕军铁骑的冲击下,李景隆与自己的部下失去了联系,在亲兵保护下仓惶逃跑,为了生命安全,他觉得进济南已经不现实了,一是济南也没法守得住,二是可能让燕军顺便杀进城去,于是,反正要跑,不如跑远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逃回南京算了!

李景隆逃跑的消息,让镇守济南的铁铉等人非常恼火,他们一方面立即上书向朝廷告状,要求严惩这个长腿将军,另一方面着手加固济南的城防。

朝廷上下一致要求查办李景隆,保举他的黄子澄更是觉得面子无光,恨不能自杀了事,但是朱允炆也太厚道了,即使人人皆曰可杀,他依然不愿意轻易处死自己的亲表哥,只是免去了李景隆的职务,让他不再带兵了。福利待遇居然都不带降低的,反正大明帝国也不缺少这么点生活用品。

李景隆跑了,济南还能支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