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空头支票收买宁王(1 / 1)

朱棣提出要带弟兄们去的地方,就是十七弟朱权把守的大宁。

朱棣在诸王中年龄最大,威信最高,独一无二,但有一个现实让自己不爽,他掌握的军队,居然算不上是最厉害的,那最厉害的是哪支部队?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骑兵,统称朵颜三卫,一水儿的蒙古人。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相当于今天的机械化装甲兵,是战斗力最强的。那朵颜三卫归谁管呢?

宁王朱权,朱元璋的第十七子。

朱权出生于洪武十一年(1378),比朱允炆还小一岁,跟大胖子朱高炽同年。洪武二十四年封王,第二年就藩大宁(今属内蒙古赤峰市)。不知道这个朱权是什么原因,让朱元璋如此欣赏,把这样的好事交给他。他的母亲杨妃,历史上默默无闻,没有生卒年月记载,地位可想而知。儿子却如此显赫:“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奇怪啊,朱元璋为何这么喜欢这个老十七,正史上并没有给出解释。

少年得志,人生过于顺利,是好事也是坏事。朱权被自己不可思议的成功搞得飘飘然,以为自己真成了孙权而不是朱权,以为自己住在江宁而不是大宁。

朱允炆开展的声势浩大的削藩运动,也波及到了遥远的辽东。辽王朱植和宁王朱权这两兄弟,都被要求返回南京,交出兵权。朱植表现很积极,没有任何抵触情绪,乖乖去了南京,被朱允炆夺了兵权,改封荆州。宁王虽然年少,但个性很强,拒不服从朝廷安排,待在大宁装病不肯挪窝,朱允炆于是下旨,削夺了他对朵颜三卫的领导权。当然是名义上的,朵颜三卫一向是半自治状态,而且是那种有奶就是娘的风格。

朱权很早就听说这个宝贝哥哥、头号反贼大老远从北平过来看望自己,心情十分激动,这要抓住他可是盖世奇功啊。但是,朱权和手下的亲信们讨论了几天,也下不了决心,到底是应该坚守城门,和朱棣干上一场呢(这不成了两败俱伤,让大侄子坐收渔翁之利);还是把他接进大宁城,好吃好喝地稳住,然后打个机会,趁其不备,摔杯为号……(古人的想法就这层次了);还是暧昧一些,不主动(出击),不拒绝(朱棣的和平),不负责(朱棣的安全)?就这么着吧。

从内地去辽东,一般都得经过松亭关。但朱棣没有从这里走,而是绕到了刘家口,经过并不激烈的战斗,在十月初二占领了这个要塞,同时派人快马向朱权报信,说你四哥要来看你了!十月初六,朱棣大军就来到了大宁。

朱棣命令部下在城外十里扎营,自己带着两个随从骑快马赶到城下,向城楼上的士兵招呼,说要见十七弟。

这城楼上的士兵也真老实,就没有一个知道放冷箭的,先杀了再说。当然,全世界都知道,朱允炆颁发了免死牌。

朱权听说四哥就这么单枪匹马来见自己,不免相当吃惊。他知道这个四哥是属蜂窝煤的,浑身都是心眼,自己得格外小心。为了维护兄弟情谊,他左思右想,还是冒着被绑架的危险,毅然亲自出城迎接。他想,我今天看你这老四,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然而,在见到朱棣那一刻起,朱权的警惕性就**然无存了,只因为朱棣一个华丽丽的动作。

朱棣居然快步上前,一个猛子扑到十七弟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朱权还从来没这样被人扑过呢,只有他扑女生的份。那年头的女生都相当矜持,从来不主动扑,只能让你被动地去搂。

朱棣泣不成声:“我二十岁就来到北京镇守……那时候你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对吧,现在自己都有孩子了……二十年过去了,封藩是太祖封的,王位是太祖授的,护卫是太祖赐的,太祖和太子在南京安乐,我在北平雨里来,风里去,带着一身的尘埃……现在倒好,居然说我要谋反,要派几十万军队来攻打北平啊十七弟……”

朱权虽然对四哥的表演并不感冒,也相当不满,但怎么好意思当面点破。自己虽然没有被追杀,但也不受朝廷待见:“那您到我这来……”

“就是想看看你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也算同病相怜。四哥既然上门来了,就让他住着啦。

朱棣在宁王府的日子过得也相当轻松,每天睡到很晚才起床(没徐王妃管着),然后就是宁王过来陪着(怕他搞颠覆活动,得盯紧了),下下棋,听听曲,散散步,喝喝酒,日子过得很舒服。

朱棣说自己吃了不好好读书的亏,没文化真可怕,想让才华横溢的弟弟写封求和信给朱允炆,缓和一下自身压力。朱权心里合计,这不会是什么圈套吧,因此一直敷衍。

转眼到了十月十七,朱棣突然提出告辞,说有些要紧事,得赶回北平处理了。朱权乐得差点给朱棣跪下磕头,请神容易送神难呀,赶紧让这个瘟神离开。作为弟弟,他当然明白中国人的潜规则,当然得虚情假意地挽留了一番,朱棣也当然非常得体地回绝。

心情愉快的朱权决定,要亲自送出城十里,以显示自己对四哥的依依不舍,其实是怕他再回来。

已经过了农历十月中旬,北国的冬天来得早,郊外的北风吹在脸上,已经让人有了阵阵寒意,但朱权的心是热乎乎的——总算把扫把星打发走了,他多在我这留一天,我就得少睡一天安稳觉。现在好了,我的地盘,还是我做主。

在略带伤感的气氛中,朱权把酒为哥哥饯行,两人做依依不舍状。这时候,朱棣的亲兵热情地牵来了两匹战马,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请二位王爷上马启程。”

朱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指指微笑不语的四哥:“不对,是他去,不是我去。”

朱棣的微笑变成了大笑,笑得朱权心里一惊。大笑又变成了狂笑,笑得朱权背上阵阵发冷。朱棣突然不笑了,说:“十七弟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去靖难吗?”

混蛋!朱权心说真是给鼻子上脸,给你副麻将你就敢开赌场啊。他摆出一副威武不屈的严肃劲头:“我们虽然是亲兄弟,但国有国法,你就不怕我把你押送到南京请功吗?”

“好的,你试试。”

朱权大叫:“来人!”

朱权这么一叫,还真叫来了不少人——朱棣的大队人马蜂拥而出,将朱权和他的几十名随从团团包围,将宁王府护卫全部缴了械。这个时候,朱权才知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原来所谓的“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是一帮孙子败自己人品的段子,跟四哥比,自己不善战也不善谋,只善于上当。

朱棣对自己手下示意:“宁王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休得无礼!”然后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十七弟,关切地问:“贤弟受惊了……你一定想知道,我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吗?”

“对啊对啊……”朱权一双小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朱棣进入大宁城的同时,也安排了几十个特工人员,化装当地居民,混在欢迎队伍中进了城。

他们拿着燕王亲笔信,许以高官厚禄,收买了燕王旧部房宽,处决了当初被反间计陷害的卜万,已经秘密地把大宁城的控制权拿到了手中。

他们凭借燕王手谕,以把朵颜三卫的土地赐给蒙古人为代价,说服了三卫兵马跟随燕军靖难。

他们和外面的燕军沟通好,安排精兵在城外埋伏,做好了一个大口袋,就等着朱权往里钻。

而朱权还真厚道,相当地配合,还真这么钻进来了。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朱权觉得就这么投降很跌份,还要装模作样地摆出为国捐躯的表情。朱棣自己就是表演高手,当然不会这么煞风景。

朱棣终于开出了一个让十七弟无法拒绝的筹码,换谁都难以拒绝。

——事成之后,中分天下。裂土而置,均称天子!

对于一个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换做是你,你能拒绝吗?这个诺言能不能实现,那是以后的事。

朱权其实也知道,这只是一张永远不会兑现的空头支票。

中分天下未必是真。能不能真的中分,不是现在必须考虑的,但脑袋会不会掉,身体会不会一分为二,却是马上要回答的问题。

朱权说:“四哥,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要回去说服大宁的兵马,都跟着你干!”

朱棣乐了,四哥我没看错人嘛。

大宁的精兵、朵旗三卫骑兵与朱棣大军合为一处,开往北平。朱权不但自己参加了靖难队伍,还把老婆孩子带来了,朱棣说他要给这些人特别保护——也就是把他们当作人质给看起来,这不过是当时一种惯例罢了。

朱棣十月初六来到大宁,十月十八和朱权一起离开,十月二十一来到松亭关,陈亨已经整顿好他的兵马,正式加入了燕军。这一下,朱棣集中的兵力超过了十万人,虽然还是不能与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相比,但从作战能力来说,燕军已经不落下风了。

镜头切换到北平,朱高炽满面尘灰烟火色,领着残兵在城里苦苦支撑,随时有可能撑不下去。北平一失,你朱四王子自己的亲人,各位大将的亲人,即使保住了性命,也成了南军的人质,这仗,还能打下去吗?朱棣即使看不到,也应该想到嘛。

朱棣他们加速前进了吗?不,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事情就这么怪,难道,他又有什么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