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篇 Paradiso.XVI(1 / 1)

卡恰圭达继续谈话:他的祖先;佛罗伦萨新旧时代的户口。

我们血统的高贵真是脆弱呀!在这地上的人们都以此为荣,因为他们的感情都不是健全的,但在我却已没有什么稀奇;因为在那天上的欲望是决不入歧路的,我却以得在那里为荣。这个好比是一件外套,缩短得很快,假使不是每天有所增加上去,时间便像剪刀一般地腐蚀他的边缘。[1]

我用“你们”二字开始我的说话,这是在罗马首先使用的,可是现在他的居民却极少保存他了。[2]当时贝雅特丽齐离着我们一些,笑了一声,使我想起那王后圭尼维尔第一次犯过的时候,那女侍的咳嗽声。[3]

我开始说:“你们是我的祖宗;你们使我有胆量说话;你们提拔我到这般高,超越了我的本身。欢乐之注入我的心中,像百川赴海一般,然而我竟能受之而不破裂,所以我更觉欣然。那么请你告诉我,亲爱的始祖,谁是你的祖先,你的儿童时代经过哪几年;请你告诉我圣约翰的羊栏,[4]那时他的势力所及是怎样,最著名的市民是哪几家。”

那灵魂听见我一番亲爱的话,好比着火的炭被风吹了,他的光辉更加旺盛起来;在我看来,他的光辉也更加美丽,在他发出一种比以前更加和悦的语音的时候;但是他用的不是现代的方言。[5]他说:“从耶稣降生的告知,到我的母亲,她现在也成为圣女了,把我推出腹外,这火球回到他的狮子,照明他的四足,已经有五百五十又三十次了。[6]我的先人和我所生长的地点,就在你们每年赛会最先踏入的最后一区。[7]关于我的祖先,听见这一点也就够了:他们是谁,他们来自何处,不说比说了还要有礼貌些。[8]

“那时在佛罗伦萨,从玛尔斯的石像到洗礼堂,能够执戈之士,他们的数目只有你们现在的五分之一;[9]但现在市民增加多了:有的从冈比来,切塔尔多来,有的从菲格林来;不像以前直到一个小工人都是纯粹的了。[10]唉!假使我说的这些人仍旧是你们的邻居,而你们的疆界不超越加卢佐和推斯比亚诺,那就好得多了;[11]何苦要他们在你们的城墙以内,忍受阿古格林或西格那细民的臭味;他们诈伪的眼光多么锐利呀![12]假使那一种地上最堕落的国民对于凯撒不是像继母一般,而是像慈母的对于儿子,[13]那么现在在佛罗伦萨做着交易的某君,也许已经回到他的祖父求乞地西米风德了;[14]蒙特穆洛也许还在伯爵的手里;[15]切尔契氏也许仍旧住居在亚贡纳教区内;[16]无疑的,庞戴尔蒙特氏还未曾离开格雷韦流域。[17]在无论何时,人品混杂乃城市祸害的起源,一如人的肚子不能容纳太多的食物。盲目的牛比盲目的羊跌倒更快,一把剑的劈刺常常胜过五把。[18]

“假使你看一看吕尼和乌尔萨利亚的毁灭,跟着又是丘西和西尼加格略的破坏,[19]那么你便容易明白一家一族的衰落,用不着惊奇,因为那些城市也都得有一个归宿呀!所有地上的东西,都有一个死的命运,一如你们自己;有的东西似乎能够久存,其实是个人的生命太短了。月球天使海边的水有涨有落,永无间断;命运的玩弄佛罗伦萨也是如此。因此我说及的那些佛罗伦萨的大家巨族,他们的声名已经隐没在时间的尘雾里了,这是不足为怪的。

“我曾经看见于歧氏,看见卡德里尼氏、菲力伯氏、格来西氏、阿孟尼氏及阿尔倍里氏,都是著名的市民,而今式微了;我曾经看见大而且古的煞奈那族中人、亚而加族中人,还有索达尼里氏、亚定歧氏及波斯底奇氏。[20]在那城门之上,目前堆积着如此重的新罪恶,不久要把这条船弄沉了罢。以前住的是拉维那尼氏,从他生下伯爵圭多,而且他的后裔从此便用着崇高的贝林·贝尔提为姓氏。[21]柏来沙族的人已经知道如何统治;加里加依氏的家中已经有了镀金的剑柄和剑柄的圆端。[22]那鼬鼠皮条纹已经大起来了;还有沙骇底氏、乔起氏、菲劳底氏、巴路西氏、加里氏都大起来了,还有那见了斗便面皮发红的一族。[23]那卡夫西氏所由生的根开始著名了;西齐氏和亚利古西氏已经登到宰官的座椅了。[24]唉!我看见那些多么光荣的,因为骄傲而倒地了。还有那些金球,用他们的高尚行为来装饰了佛罗伦萨。[25]还有一班人的父辈是可称述的,这班人当你们教堂空着的时候,他们便聚集在里面自肥了。[26]

“那倨傲的一族,对于逃避他的人则作蛟龙的形状,对于报之以齿牙,或示之以钱袋的人则作羔羊的姿态,现在已经抬头了;但他究竟是小户人家,于贝帝诺·窦那蒂也不愿和他做连襟。[27]卡逢煞希氏已经从菲埃佐勒进了市场;基达和茵芳加多都已经成为好市民了。[28]

“有一桩事情似乎是不可信,但是确实的:在那小圈子的围墙里,竟有一个门是取名于柏拉族的。[29]

“那些在自己纹章上饰以大子爵(圣托马斯的节日使他的声名永留不忘)的旗号的氏族,都从他得了骑士的身份和种种特权,虽然后来在纹章上有金边的一族出了一位联络民众的。[30]

“那时已经有了加德罗底氏和英巴杜尼氏;假使不是他们突然来了新的邻居,那么巴而哥仍旧是一块较平静的地方。[31]从他生出你们的悲哀的那一族,因为正义的愤怒把你们许多人都引到死路上去,而终止了你们欢乐的生活,他和他的戚党都曾被人尊敬过。[32]庞戴尔蒙特呀!你受了别人的挑拨而违背和他已结的婚约,你多么错误呀![33]假使你第一次进城的时候,上帝允许把你给了爱玛,那么许多现在哭的人都要笑了;但是那桥边的残石竟看见一个尸体,于是佛罗伦萨的和平给破坏了。[34]

“就是和着这些氏族,还有其他,我曾经看见佛罗伦萨欢乐度日,因为他没有哭泣的理由;和着这些氏族,我曾经看见公正而光荣的市民,那旗杆上的百合花从未倒栽着,也未因为党派关系而染着赤色。”[35]

译注

[1]门第之高贵甚易随时间成为过去,应不时加以发扬光大。外套者,一种身外之饰物,如果不随时增补,则不能经久也。

[2]传说凯撒大权在握,身兼数职之时,臣下向彼进言则称“你们”(voi),但在但丁时代人民已普遍使用“你”(tu)矣。

[3]骑士朗斯洛与王后圭尼维尔恋爱,第一次接吻时其女侍在左近作咳嗽声以为警戒,见《地狱》第五篇注12。此处贝雅特丽齐作笑声,所以警戒但丁勿流于自尊自大之举动也,如用“你们”以代“你”。

[4]指佛罗伦萨,因施洗者圣约翰为佛罗伦萨之保护神。见《地狱》第十三篇注10。

[5]并非谓卡恰圭达全用拉丁语,见前篇注5,亦用古佛罗伦萨之方言也。但丁颇知口语若不被标准文学作品所固定,则其变化甚快。见其《俗语论》。

[6]“三十”手抄本亦有作“三”者;火星周期约数为二年,较密数为六八七日,为但丁时代所已知者;由此再配以康拉德一一四七年十字军之役,见前篇注22,则推得卡恰圭达之生年为一一○六年(=五五三之两倍),其从役之年龄为四十一岁;或为一○九一年(=五八○倍六八七日,再折合年数),其从役之年龄为五十六岁。前值较合理,但后值较有威权,为多数注释家所采用。“火球”指火星,其与“狮子星座”并无天文学上关系,或因二者均属勇敢之象征也。

[7]佛罗伦萨旧分若干区,最后一区为圣彼得门区。每年于圣约翰节赛马,由西向东出发,经过城中心,踏入圣彼得门区,则首先接近者为卡恰圭达之住宅云。

[8]但丁自信出自罗马高贵种族,见《地狱》第十五篇注7、9,但此处不言者,免犯骄傲之罪过也。

[9]战神玛尔斯石像在古佛罗伦萨之南界,见《地狱》第十三篇注10;洗礼堂在其北界,自南至北,可说包括全市面积在内。“执戈之士”指可以服兵役之壮丁。

[10]古佛罗伦萨以市民之纯粹自夸,后因邻邑之人迁入,人口增加至五倍;冈比(Campi)在其西,切塔尔多(Certaldo)在其南,菲格林(Figline)在其东之阿尔诺河旁。

[11]加卢佐(Galluzzo)在南,推斯比亚诺(Trespiano)在北,皆接近佛罗伦萨市。邻邑之人迁入,市民增加,疆界扩大,但丁认为非福而今不如古。

[12]阿古格林的巴尔多(Baldo d’Aguglione)及西格那盼法齐奥(Fazio dei Morubaldini da Signa)二人皆为律师,于一三○二年叛白党而入黑党。巴尔多于一三一一年为教长,曾令召多数被放者回国,唯明白宣布但丁不在其列。

[13]“一种国民”指教皇,凯撒指皇帝,言教皇欲独揽政教两权,妨碍皇帝之行政,压迫与阴谋齐用,致生以下种种之混乱。参见《净界》第六篇。

[14]西米风德(Simifonti)为埃尔萨流域之堡垒,在佛罗伦萨之西南。“某君”或指立波·凡洛底(Lippo Velluti),黑党一分子。但丁此处暗说教皇之压迫与阴谋。

[15]蒙特穆洛(Montemurlo)为柏那多与皮斯多亚间之堡垒,伯爵基底(Guidi)不能抵抗皮斯多亚之压迫,一二五四年售于佛罗伦萨。

[16]亚贡纳(Acone)在锡耶韦流域(Val di Sieve),佛罗伦萨之东北,为白党领袖切尔契氏(Cerchi)发源地,与窦那蒂氏(Donati)为仇,因产生黑白二党。见《地狱》第六篇注4。

[17]格雷韦流域(Val di Greve)在佛罗伦萨南。庞戴尔蒙特氏(Buondelmonti)之一人于一二一五年被暗杀,为佛罗伦萨一切内争之起源。

[18]力虽大,数虽众,苟无智勇以导之,则反为不美也。

[19]吕尼(Luni)在托斯卡纳北境边界上,在传说上为名邑,但丁时已毁灭。乌尔比萨利亚(Urbisaglia)接近马切拉塔(Macerata)之邑,为西哥特王阿拉里克(Alaric)所大掠。丘西(Chiusi)在基亚纳河流域(Val di Chiana),见第十三篇注2,昔为名城,今为无关重要之地。西尼加格略(Sinigaglia)在安科纳(Ancona)北之海滨,为伊斯兰教徒及疟疾所侵,十三世纪末遂衰落。

[20]以上诸氏族,大概可于维拉尼之《佛罗伦萨史》中找出若干事实,但丁时已式微,几被世人所遗忘。顺次书其原文如下:Ughi,Catellini,Filippi,Greci,Ormanni,Alberichi,Sannella,Arca,Soldanieri,Ardinghi,Bostichi。

[21]“城门”为圣彼得门,但丁时该处住着切尔契氏。但丁言该氏罪恶重重,有倾覆邦家之祸也。在昔该处为拉维那尼氏(Ravignani)所居,其后有贝尔提嫁其女郭尔德拉达于圭多·贵拉(Guido Guerra IV),见前篇注15;其孙亦名圭多·贵拉,继承外曾祖父产业及其姓氏。见《地狱》第十六篇注3。

[22]柏来沙族(Pressa)也氏族名;加里加依氏(Galigai),其镀金之剑柄及其圆端乃骑士之标记。

[23]一“鼬鼠皮条纹”在红底子上,此乃比格利氏(Pigli)之纹章;沙骇底氏(Sacchetti),乔起氏(Giuochi),菲芳底氏(Fiifanti),巴路西氏(Barucci),加里氏(Galli),均氏族名。察拉蒙德西氏(Chiaramontesi)因其族中有人私行改小斗之容量,以出售公盐。见《净界》第十二篇注17。

[24]卡夫西氏(Calfucci)出自窦那蒂氏(Donati);西齐氏(Sizi),亚利古西氏(Arrigucci),也氏族名。

[25]于培底氏(Uberti)在佛罗伦萨曾极有势力,其族之骄傲者如法利那塔,见《地狱》第十篇注6。“金球”为朗培底氏(Lamberti)之纹章,莫斯卡为其族人。见《地狱》第二十八篇注11。

[26]未斯多米尼氏(Visdomini)及多星奇氏(Tosinghi)管理教堂,当主教缺席之时,彼等得自由支配教堂财产,因以自肥。

[27]阿地马利氏(Adimari)与但丁间有不可解之仇恨。于贝帝诺·窦那蒂(Ubertino Donati)娶贝尔提女,后贝尔提又欲嫁他女于阿地马利氏,于贝帝诺·窦那蒂加以反对。

[28]卡逢煞希氏(Caponsacchi)原住菲埃佐勒。基达(Guida)与茵芳加多(Infangato)皆吉伯林派。

[29]佛罗伦萨最初有一城门柏罗萨门(Porta Peruzza),乃取名于古氏族柏拉(Pera)。

[30]大子爵谓乌哥(Ugo di Brandimborgo),为日耳曼皇帝奥托第三(Otton Ⅲ)驻托斯卡纳之代理人,卒于一○○一年之圣托马斯节日。于爵在日,曾使佛罗伦萨之波西,内利,冈加朗底,基央多纳底,贝拉(Pulci,Nerli,Gangalandi,Giandonati,della Bella)等氏族之人为骑士;此辈因爱子爵故,于氏族之纹章上加红白二条成十字,此乃子爵之旗号也。“联络民众的”指嗣后在但丁时代有基诺·贝拉(Giano della Bella)脱离贵族,为一民主派之大领袖。

[31]加德罗底氏(Gualterotti)与英巴杜尼氏(Importuni)之新邻居指庞戴尔蒙特氏,见注17。巴而哥(Borgo Santi Apostoli),佛罗伦萨城内地名。

[32]“那一族”谓阿米戴伊氏(Amidei),其“戚党”指乌采利尼(Uccellini),吉拉迪尼(Gherardini)等。该氏等在昔被人尊敬,今则衰败而被放逐。

[33]庞戴尔蒙特(Buondelmonte Buondelmonti)与阿米戴伊氏之女有口头婚约,后竟受**与窦那蒂氏之女结婚,遂被暗杀于维巧桥边,其处有战神之残像。因此暗杀,乃生贵尔弗与吉伯林两派,造成佛罗伦萨之不幸。参见注17,《地狱》第十三篇注10,第二十八篇注11。

[34]庞戴尔蒙特由乡入城时经过佛罗伦萨南一河名爱玛(Ema),若彼当日溺死水中,则可免去佛罗伦萨种种之不幸。

[35]佛罗伦萨之旗号为白百合花在红底上,吉伯林派保持之,一二五一年贵尔弗派则采取红花而白底。旗号倒植,为战争失败受辱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