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条院就是现在的大内。主上所住的殿是清凉殿,中宫则住在北边的殿里。东西都有厢房,主上时常到北殿去,中宫也是常到清凉殿里来。殿的前面有个院子,种着各样的花木,结着篱笆,很有风趣。二月二十日[24]太阳光很是灿烂而悠闲的照着,在西厢房的廊下,主上吹奏着笛子。太宰大弍高远是笛子的师范,来御前侍候,﹝主上自己的笛子和高远所吹的﹞别的笛子反复吹奏催马乐里的《高砂》,说吹得非常的出色,也就是世上平常的说法﹝,说不尽它的好处﹞。高远陈说笛子的心得的事,很可佩服,中宫的女官们也都聚集在御帘前面,看着这种情形,那时自己觉得心里丝毫没有﹝不如意事,﹞有如俗语所说的“采芹菜”[25]的事了。
辅尹这人任木工允的职务,是藏人之一,[26]因为举动很粗,殿上人和女官们给他起诨名曰“荒鳄”,且作歌云:
“粗豪无双的先生,
﹝那也是难怪的呵,﹞
因为是尾张的乡下人的种子。”
这是因辅尹乃是尾张的兼时的女儿所生的缘故。主上将这首歌用笛子吹奏,高远在旁助吹,且说道:
“更高声的吹吧,辅尹不会知道是什么事的。”主上答道说:
“这怎么行呢,虽说他不懂,辅尹也会听见的。”仍旧很是低声的吹着,随后到得中宫的那里,说道:
“这里那人不在了,可以高声的吹了吧。”便那样的吹奏了。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第二六段 可憎的事续[27]
信札措辞不客气的人,更是可憎。像是看不起世间似的,随意乱写一起那种文字,实在可憎得没法比喻。可是对于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过于恭敬的写了去,也是不对的事情。那种不客气的信札,自己收到不必说了,就是在别人那里收到,也极是可憎的。其实﹝这不但是信札,﹞对谈的时候也是一样,听着那无礼的言词,心想这是怎么说出来的,实在觉得心里不痛快。况且更是关于高贵的人说这样无礼的话,尤其荒唐,很可憎恶。说男主人的坏话,也是很坏的事情。自己对于所使用的人,说“在”以及“说话”都用敬语,也是可憎的。这样办还不如自己说是“在下”[28]的好吧。即使没有客气,使用文雅的言辞,对话的人和旁边听着的人,也都高兴的笑了。但是觉得是这样,﹝便乱用文雅的言语,﹞使人家说是这是出于嘲弄的,那也是不好的。殿上人以及宰相[29]等人,对于他们毫不客气的直呼其名,甚为不敬,可是并不这么说,却是反对的对于在女官房做事的人,也称作什么“君”,﹝她们因为向来没有听见过这么称呼,﹞听了便觉得高兴难得,对着称呼的人非常的称赞了。称呼殿上人和公卿,除了在主上御前,都称他们的官职名。在御前说话,即使互相谈说,而主上可以听见的时候,﹝不说名字,﹞自称“本人”[30],这也是很可憎的。这时候不说“本人”这句话,有什么不方便呢?[31]
没有什么特别可取的男子,用了假装的声音,做出怪样子来。滑不受墨的砚台。女官们的好奇,什么事情都想知道。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的人,做出讨厌的事情,这都是很可憎的。
一个人坐在车上,观看祭礼什么景物的男子,这是什么样子的人呀!﹝同伴的人即使﹞不是贵人也罢,少年的男子好奇喜欢观看的也有,何不带着他乘车一起的看呢?从车帘里望过去,只有一个人的影子独自摆着架子,一心的看着的那副样子﹝,真是可憎啊﹞!
天刚破晓,﹝从女人那边﹞回去的男子,将昨夜里所放着的扇子,怀中纸片,摸索寻找,因为天暗便到处摸索,用手按扑,口中说是“怪事”,及至摸到了之后,悉索悉索的放在怀里,又打开扇来,啪啦啪啦的扇,便告假出去,这却是可憎,还是寻常的批评,简直可以说是一点没有礼貌了。同上面所说的事情一样,在深夜里﹝从女人那里﹞出去的人,乌帽子的带子系得很坚固的﹝,是很可讨厌的事﹞。这没有那么系得紧固的必要吧,只须宽宽的戴在头上,也未必会有人责备。非常的懒散,毫不整齐的,穿着直衣和狩衣,也都歪斜着,不见得有人看了会得讥笑的。凡是破晓时候临别的情形,人们觉得最有情趣。大抵是男的总是迟迟的不愿意起来,这是女的勉强催促,说:“天已经大亮了,给人看见了怪不好看的。”男的却是叹口气,觉得很是不满足的样子,似乎起来回去也是很勉强的样子。老是坐着连下裳也并不穿,还是靠着女人的方面,将终夜讲了没有说完的话,在女人的耳边低声细说,这样的没有特别的事情,﹝其时衣裳都已穿好,﹞便系上了带子。以后将和合窗打开,又开了房门,二人一同出去,说尽闲等着一定是很不好过吧,这样说着话便轻轻的走去了,一面送着回去的后姿,这种惜别是很有情趣的。但是惜别也要看男子的行动而定。若是赶快就起来,匆匆忙忙的,将下裳的腰间带子紧紧的结了,直衣和外袍以及狩衣都卷着袖子,把自己的东西一切都塞在怀里,再把上边带子切实的系上,那就是很可憎的了。又凡走出去,不把门关上的人,也很可憎。